饕餮言之凿凿，杜草只能既来之则安之，跟城主府做了邻居。
董大少甥舅俩不会再来找他们的麻烦，宋长老那边还有一对眼珠子的旧账没有了结，迟早要闹过一场。
饕餮提出帮忙：“我偷偷溜到他们家里，把他们全都吞了，看他们还怎么使坏？”
黑岬呵呵：“以为你天下无敌了？敢在城中胡乱吃东西，马上就会来人把你开膛破肚，躲在暗处想抓你当坐骑的那帮驴妖，巴不得你犯错被抓了把柄，他们就有会得了。”
饕餮悻悻，托着腮不吱声了，他的年纪虽然没有看起来这么，满打满算也没没成年，龙裔寿命悠长，代价就是长得也慢。
杜草趁着四下无人，让他在蜃楼中变出本体开开眼，饕餮不屑：“你这巴掌大的地方，哪里容得下我的本体？”
杜草不服，蜃珠之内的空间，随随便便就能装下几座大山，装不下一头饕餮？
饕餮摇头，黑岬还帮他话，成年的饕餮，单单是一张大嘴，就比蜃珠的内蕴空间还要大一圈。
杜草吓一跳，这么大的身体，又贪吃，得吃掉多少东西？
单看她认识饕餮之后，对方的食量并不大，跟她也差不多多少，就是贪吃对面的阳春面，每天都要溜过去吃两碗。
他的体魄神魂都非常坚固，头上还有一对漂亮的龙角，黑岬最喜欢了，动辄拍着他的脑瓜子，让他露出龙角给他磨剑。
饕餮脾气大，被纠缠得烦了，就现出本体，压在黑岬身上，把他压得薄如纸片，从身体到神魂，全方位的碾压。
黑岬一开始还苍白着脸，渐渐地就适应了，催促着饕餮一再重复这个动作，神魂体魄犹如黄泥大道，扛不住风雨雷电岁月变迁，唯恐不断夯土，凝聚神魂体魄，才能恒久。
他建议杜草也要被压一压，“你第一世涅槃得太仓促，神魂不稳，需要好好夯一夯。”
杜草半信半疑地试了试，被碾压得连喊疼的气力都没了，神魂也像是一团面，反复被揉搓摔打。
惨兮兮熬了大半个月，整个人反而神清气爽，再去对面的面馆吃饭的时候，隔窗看着干瘦店主揉面摔面，忽然回过味来，压低嗓门问饕餮：“这阳春面有玄？”
饕餮翻了个白眼，不满她的后知后觉，若只是一碗随处可见的阳春面，他好黑岬岂会天天跑来？
按他的法，这面团里放了一种魂草，被店主用灵力揉入面条之中，吃了滋养神魂。
杜草还是疑惑，“这阳春面卖的这么便宜，店主亏本赚吆喝？”
“他赚功德，是无相界那边的一种修炼法门，我也不太懂。”
饕餮打了个饱嗝，给了面钱，拎着馈赠的酒水，摇摇晃晃地返回蜃楼。
关紧房门，黑岬笑眯眯地盯着饕餮：“我需要一头坐骑，便宜你了。”
没头没脑且挑衅至极的言语，气得饕餮嗷一声跳起，现出本体要好好碾压碾压他，让他知道龙裔的威严。
黑岬任捏住他的尾巴，一句话就压住了他的怒火：“城中在抓细作。”
饕餮懵了一瞬，收回尾巴尖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是细作？！”
“是与不是重要吗？重点是你来路不明，身后没有妖部和长辈背书，躲在暗处的无相大妖很容易就能泼你一声污水，让你百口莫辩。”
饕餮急得团团转，黑岬给他想的办法，就是让他诈称是自己的坐骑。
“我是吼妖部家主的嫡子，身份尊贵，你当了我的坐骑，就自动有了跟脚来历。”
“可你就会得罪无相大妖，他们肯定会对付你。”
“无相大妖而已，我等着。”
黑岬得气定神闲，把饕餮拎回来的酒水拍开泥封，美滋滋喝了起来，饕餮抱头思考利弊，半响抬头：“只是名义上，你别想对我吆五喝六！万一被我家哪位长辈听到了，一巴掌就能拍死你！”
“你有这么厉害的长辈，那些无相大妖还敢觊觎你当坐骑？”
“他们只是负责抓捕，然后把我送到他们巴结的大佬身边驯化结契——”
“原来背后另有黑，知道是谁嘛，来听听，咱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要共享秘密，掂量风险。”
饕餮苦着脸，斜睨黑岬：“要是风险太大，你就退缩了？”
“当然，我只有一条命，身后还有一个大妖部，拖家带口，可不敢找死。”
“迟了，无相大妖那边已经把你和帝姬都列入捕捉之列，尤其是帝姬，一身漂亮翎羽，他们眼馋得很呢。”
杜草权当他是危言耸听，把话题拉回“细作”上，六爻城怎么会突然大张旗鼓的抓细作？
边疆战墟，最不缺的就是细作，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濡以沫几百年的道侣，其中一方都可能会是敌方安插的奸细，因为操控他们的人太高深莫测，为了钓到大鱼放出了太长太长的鱼线，以至这些“诱饵”都忘了自己的本来身份，在接到命令的一瞬间原地恍惚，半响才想起自己原来是细作啊。
黑岬告诉杜草，就在昨天夜里，以为德高望重的长老，被他的爱侣杀死了，然后用秘法摧毁了那位长老负责看守的秘地，毁掉了秘地中储藏的所有法宝和药草，所有建筑连同山峦全部消失不见，原地只剩下一个巨大的深坑。
城主府派去调查的结果，最终证明那爱侣是邪妖派来的细作，一直潜伏在长老身边，取得了绝对信任，最终反戈一击，损失惨重。
“那爱侣知道自己逃不掉了，自爆了本命仙剑和神魂，炸飞了当时围在她身畔的所有人，一位道行高深的长老猝不及防，陨落，其余两位也重伤，其它轻伤的不计其数。”
杜草听得发懵，这是何等的丧心病狂？先杀了枕边人，再杀枕边人的至亲好友？
“她用了几百年时间迷惑丈夫，所有人都觉得她温柔贤惠，对她不设防，这件事之后，所在登记在册的长老，尤其是娶了续弦夫人的，有红颜、蓝颜知己的，全都被暗中调查，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高高在上的长老们尚且如此，城中各种来历不明的人物，被殃及的不计其数。
杜草和黑岬都出身大妖部，且是嫡系子弟，跟脚清白得很，怎么查都查不到他们头上，饕餮这种最凶险，本身就遭人垂涎，又不清来路，不抓他抓谁？
饕餮虽然不满，奈何形势逼人，只能认栽，乖乖给黑岬当“坐骑”。
黑岬还奚落他：“这些天你把我虐得够呛，现在被我骑一两次，大家扯平了，实话，我真不想要你这种惹眼的坐骑，平白得罪了无相大妖不算，还会惹得其它纨绔羡慕嫉恨，有人来跟我讨要，你我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当然不答应，谁来挑衅你就打回去，实在不行我夜里出去帮你，一口全都吞了。”
“记住，以后不要把吞了挂在嘴边，心别人用这个法子栽赃你——”
杜草蹙眉，觉得让饕餮进入酆都最稳妥。
黑岬看傻子一样看着她：“你试试召唤秦紫胤，看看他能不能回应你。”
杜草照做，酆都和秦紫胤都没有回应，这场搜寻细作的行动，还真是声势浩大，如酆都这般的洞天，全都被封禁了。
谁敢强行破开封禁，谁就有“细作”的嫌疑，秦紫胤应该是听了黑岬的劝，闭关不出，躲过这场大祸。
狭者以武乱禁，饕餮因为长了一张巨大无匹的嘴巴，哪怕示弱了，依旧让人无法放心。
黑岬不得不去城主府，缴纳了百万紫金的保证金，一旦饕餮在城中惹出事来，这笔钱就得打水漂，黑岬自己还得吃挂落。
饕餮有些蔫。
黑岬拍着他的脑袋安慰：“没事，咱兜里最不缺的就是紫金，随随便便就能搬出一座金山。”
饕餮信了他的鬼。
黑岬暗中提醒杜草，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杜草不以为然：“六爻城再怎么乌烟瘴气，自有羽界几位妖祖调停，大不了换一拨人过来驻守，城池总是保得住的。”
“帝姬太天真了，你口中的‘妖祖’若真有这种能耐，罗浮城不会平白坍塌，万叶城也不会青天白日被炼化，六爻城这边，陷落是早晚的事，这里距离你们云澜祖地已经不太远，一个不好，云澜就是抵御邪妖的最前线。”
杜草讪讪，想什么又忍住了。
黑岬轻笑：“你祖父也不是傻子，最懂得趋利避害，想必早就准备了后让我猜猜看，这后是什么？”
他坏心的故意拖长腔调，揶揄杜草：“举族搬迁是不是？蚂蚁一个巢穴想搬走都黑了一片地皮，云澜祖地恢弘壮阔，犹如一座大城，怎么搬呢？”
杜草不吱声。
黑岬也板起脸：“劝帝姬不要有侥幸心。”
杜草心中焦灼，东疆战事不顺，一座座城池消失，坍塌的方式让人目瞪口呆，本来她对六爻城还有些期待，入城之后全都凉了。
羽界不是哪一个大妖部的羽界，大家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只要邪妖没有打到自家门外，全都袖旁观，风凉话也不少。
云澜老祖一叶未落便已知秋，早早做了后，偌大一座云澜城带不走，核心位置的内城，已经炼化的差不多了，一旦邪妖汹汹，就举族遁入虚空，另找一片山清水秀的风水宝地安顿。
云澜老祖如此，其它几个大妖部的掌舵人也差不多的心思，各自都有应对段，但段的立足点都是一个“躲”，没有“战”这回事。
以见大，羽界那几个话事的妖祖，大抵也是避战的心思，听已经在另外寻觅适合安顿的天地，把羽界弃了给邪妖占据。
大妖部可以躲，可以走，妖部虽然避无可避，也没怎么害怕的，反正谁当家，他们都是被盘剥的，注定没办法登顶，在妖祖麾下弯腰屈膝，在邪妖麾下不外如是，日子总是过得下去的。
人心如此，东疆战事又能如何，一日日溃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