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真起来，这秋千飞剑与杜草的火翎剑颇为相似，但火翎剑是杜草身上的羽毛幻化，秋千飞剑却是外物淬炼，从根本上就落了下风。
黑岬据此推断：“这新来的城主，与你祖父，要么是挚友，要么是仇敌。”
“为何？”
“她淬炼本命法宝的法门，与你们云澜一族有相似之处，必定会想请教你祖父，你祖父若是告知了她，这么大的秘密和情谊，肯定成了朋友，若是不告知——”
那便是仇隙。
杜草了然，叹气：“那多半是仇人了，我们云澜一族，对族中秘法非常看重，不会告诉外人的。”
“是啊，事涉一族根本，谁会轻易分享呢，所谓好友，也有翻脸的时候，把你这一族的致命缺陷告知旁人，灭族之祸就在眼前。”
杜草沉默，黑岬把饕餮、伏虎一起打发出门，去董家楼买午膳。
“菜色你们商量着办，酒水就不用了，家里还有很多囤货。”
两人喜滋滋出门，黑岬又找了个借口，带着杜草来到蜃楼深处的一簇蒿草中，压低嗓门提点她：“新城主那架秋千，那些蛟筋，你有没有看出什么？”
杜草摇头，她远行千年，从未去过羽界的帝都，对那些高高在上的妖祖一无所知。
黑岬却是知道颇多，“羽界明面上有十七位妖祖，加上隐蔽处的老东西，还有洛风那般的外来的，大约有三十位，道行有高有低，悬殊的还挺大，你祖父晋级之后，虽然是新人，但道行能跻身在前列，他是厚积薄发，一场闭关收获颇大，这一趟远行，据也有奇遇。”
杜草听得嘴角扬起，“我祖父是最棒的！”
黑岬呵呵：“别高兴的太早，羽界虽然很大，各处都是有主的，多出一位妖祖，就意味着其它妖祖要让出许多到的好处，肯定不高兴，葫芦城主来六爻城，打着什么主意不清楚，算盘肯定是很响亮的，可惜他时运不济，遇到了一对道行高深行踪诡谲的师徒，直接把他掳走了，这位秋千城主，一看就不是善茬，她当上妖祖百十万年了，大家还没闹明白她的真身是什么。”
杜草“啊”了一声：“不可能吧，那一位妖祖，背后不都是站着一个大妖部，没有大妖部支撑，就算资质好也没用。”
“是啊，但这位背后的妖部，是她丈夫的妖部，她是她丈夫从外面带回去的，她丈夫又死了很多年了。”
杜草：？
这样也行？
黑岬笑容闪烁，比划了个势：“我怀疑，她是这东西变的。”
杜草蹙眉想了想，点头：“很有可能。”
“她淬炼本命飞剑的那些蛟筋，极有可能来自她自己的族人。”
杜草的嘴巴张大，半天没合上，黑岬这一句话，听起来就血腥，细思极恐。
黑岬有理有据：“你是云澜一族，你的火翎剑是本命翎羽幻化，血脉相通，收发自如，除此之外，但凡借用外物淬炼的飞剑，都很难驾驭自如，但你看看那秋千城主，她操控飞剑如臂指使，流畅得让人惊叹，必定跟她有血脉上的牵绊，家人和族人的可能最大。”
杜草风中凌乱，努力消化这番话。
虽然残忍，但也能理解，许多大妖妖，早早就跟族人家人翻了脸，关系僵得像八辈子的仇人，某天得势了，痛下杀报复，之后把族人的尸骨淬炼成本命仙剑。
黑岬冷笑道：“我游历天下，在无相界那边，还见过一位妖祖，用他自己的亲生骨肉淬炼本命法宝，他疯狂的娶妻纳妾，生了足足一百个儿女，又把这些儿女的魂魄抽取，祭炼到一根仙剑之中，人称百子剑，凶煞戾气扑面，他凭此剑证道妖祖，广收门徒，又用百名嫡传弟子的魂魄，淬炼成一张棋盘，一旦误入其中，有死无生。”
杜草听得毛骨悚然。
这都是什么变态啊！
她待要开口询问，周围的蒿草蓦然灼热，轰一声燃烧，哔哔啵啵地动静吓了她一跳：“怎么怎么回事？！”
黑岬竖起食指，示意她噤声，快速往她中塞了一根竹竿，自己中也拿了一根，扑到旁边的溪涧附近，装作要叉鱼的模样。
杜草配合他做戏，竹竿往溪涧中一伸，带出一条尺长的鲫鱼，装作模样地跟黑岬商议：“酒楼的饭菜越来越乏味，咱们自己烤鱼吃吧？”
黑岬附和，两人就地燃起篝火。
许久，那种窥视感才消失不见。
杜草长吁一口气，这日子没法过了！
黑岬安慰她：“别慌，她偷窥这么一回，消耗也挺大，可一不可再，咱们能消停一阵了。”
蜃楼的隔绝能力一流，葫芦城主、姬岳都没能破开过屏障，秋千女子办到了，哪怕只是暂时的。
黑岬为人警觉，早早就带着杜草去了那片蒿草丛中，那些草有隔绝灵识的效用，一旦有人用灵识偷窥，就会燃烧示警。
黑岬幸灾乐祸道：“噬灵草燃烧，不止烧它们自己的秸秆，还会灼烧偷窥者的灵识，城主要闭关几天养伤，三把火得暂时一下了，活该！”
更重要的，是杜草由此断定了她与自己的关系，是敌非友，否则哪里用得着做贼一样，以妖祖之尊，偷摸窥视一个辈？
这份鬼祟，佐证了她不安好心。
黑岬推断：“你祖父突破在即，或许已经突破了，她没胆子对你下死，却会图谋你的血脉天赋，想从你身上挖出淬炼火翎剑的奥秘，反哺她自己本命仙剑的不足。”
“卑鄙！羽界的妖祖，都那么卑鄙无耻嘛？姬岳的生父，葫芦妖祖，还有这个秋千妖祖，怎么半点都没有高人的风范，蝇营狗苟，满腹算计，令人不齿！”
“妖祖只是道行高资质差不多大情况下，拼的就是资源，所以你看那些妖祖，个个背靠大妖部，大妖部之中的复杂人际，勾心斗角，帝姬肯定明白，那种环境熬出头的家伙，怎么会是心思单纯的善人？”
杜草不以为然：“我祖父就不是那样的卑劣之徒！”
“所以，你祖父耽搁到现在才晋级妖祖，而且他命好，生下来就是云澜的少主，天赋资质超群，不用阿谀逢迎任何势力，做好自己就行了，姬岳的父亲、葫芦妖祖和这位秋千仙子，都没有他那么好的命。”
杜草无言以对。
半响，她问黑岬：“我被征召来东疆，是不是那些妖祖联促成的，想要让我祖父分心？”
“明摆着的事吧，征召你来东疆名正言顺，不费丁点气力，却能让你祖父时刻担心，你在万叶城时，他担心你被城中老妖伤害，不得已出动幻身去震慑他们，后果你知道吗？”
杜草摇摇头。
“你祖父的那具分身，没能回归本尊，被拦截灭杀。”
杜草气得闭上眼，好半天才缓过气来，追问是谁干的？！
“凶隐藏很深，暂时没有锁定他，猜也猜得到，不外乎那几个老家伙。”
“金乌老祖——”
“据也快要突破了，没工夫针对你祖父，事实上他的处境比你祖父还要糟糕，你祖父出其不意进阶，大家还没回过神，事情已经定局，一帮人和老鬼的懊恼、愤懑全都冲着金乌老祖去了，他再想晋级的难度是地狱级的，失败是大概率的，除非背后有高人罩着他，帮他挡住周围一切暗算。”
黑岬得幸灾乐祸，刻意没提金乌太子，这厮被征召来东疆之后，一度把主意打到杜草身上，只看到杜草满身危，却不知道他自己的危也不遑多让。
罗浮城坍塌，本来有一帮人伺想要掳走他，酆都这个变故打乱了那伙人的步骤，他才顺利逃脱。
眼下，金乌太子也在六爻城，这么长的时间，这么多的大事事，他始终蛰伏不出，杜草就没见过他。
太能躲了！
黑岬讥诮：“什么金乌太子，就是个乌龟太子，天天缩在乌龟壳里，就能躲过去？白日做梦，到了拎他出来溜的时候，三个指头捏田螺，躲都没地方躲。”
“”
黑岬嘴上笑话别人，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接下来几日，蜃楼所有人都蛰伏在楼中，连酒楼的美食都断了，只在溪涧中狩猎、烤鱼果腹。
饕餮憋闷难受，想要溜出去玩耍，被黑岬揪着耳朵拖回来：
“狗崽子，别爷没提醒你，外头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咱们这座蜃楼，像你这样的上古兽，逮住了就拖走，等你家中长辈找过来，你的皮都做成暖帽了。”
饕餮气得团团乱转，两只前爪扒着墙头，跳到隔壁竹楼里串门。
回来的时候，家伙脸色古怪，告知黑岬一个匪夷所思的消息：
“新来的城主收徒了。”
杜草惊讶：“谁？！”她第一反应是姬岳，细想想又不太可能。
黑岬想了想，试探着出一个名字：“菡仙子？”
这下轮到饕餮迷怔：“你怎么猜出来的？”
“竹楼那边，只有菡仙子与新来的城主跟脚相似，菡仙子来自白蟒妖部，祖地是一望无际的沼泽，常年开满七彩睡莲。”
饕餮咋舌：“我听不正经师兄，菡仙子的资质不咋样，注定没大成就，妖祖们收徒，不看这些的吗？”
“正经收徒的话，肯定是看的，不正经收徒，就不一定了，”黑岬笑得冷冽，问饕餮：“是菡仙子上赶着拜师，还是新城主主动收徒？”
“据是新城主一见到菡仙子，就把她夸得像朵花，还她像极了自己从前的爱徒，然后周围有人起哄，菡仙子就拜师了不是正经嫡传，是记名弟子，拜师礼是一件仙衣，穿上之后寻常的符咒、法术都伤不了她了。”
饕餮喋喋吹嘘，黑岬已经转身走人。
杜草跟着他一起站到屋脊上远眺，看向竹楼方向，菡仙子虽然被收徒，人却没有搬到城主府，依旧住在竹楼里，此刻正跟一群姐妹坐在院中的秋千架上，叽叽喳喳笑闲聊。
杜草运转五感六识，仔细打量她身上缤纷飘逸的仙衣，确定是一副蛇蜕淬炼而成。
黑岬猜测，就是秋千老祖自己蜕下来的皮。
“菡仙子傻呵呵的，落入彀中还不警醒，她那师尊这些年收过不少徒弟，下场都很惨淡，死的死，失踪的始终，菡仙子认贼作师，怕也不得好死。”
杜草听得恻隐：“算了，你情我愿的事，也许会有好结果呢。”
另一边，菡仙子意兴风发，给同伴吹嘘自己的好运：
“师父，我跟她大道同源，资质虽然不是最佳，却有专才，只要走出一条自己的路，前途不可限量，未必就比那些顶尖的俊彦差什么，师父还，会传授我一门秘法，激发我的血脉天赋，一鼓作气登上大道巅峰——”
一墙之隔，黑岬哈哈大笑：“恭喜菡仙子！祝菡仙子大道登顶，不让乃师！”
菡仙子慨然点头：“借你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