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草疑虑重重，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地等。
黑岬坐在白玉石桌旁，自顾自饮酒酌，还拿出一叠兰花豆下酒。
僵了一柱香时间，饕餮乐颠颠返回，大声嚷嚷“搞定了”！
“那猫妖被杀死了！”
杜草不太信：“菡仙子自己杀的？”
“她舍不得杀，抱着那妖猫骂我胡，但斜刺里飞出一根金丝，直接勒死了脑图奶猫，刚一断气，就现出原形，是一头比菡仙子胖大好几圈的妖物，眼珠子通红，邪气弥漫，任谁都能看出是邪妖。”
杜草松了一口气，猫妖死了就好，菡仙子生不生气，她不在乎。
斜刺里飞出的金丝，多半就是俞襄的段，她身为城主，让然不能让徒弟犯浑，养一头猫妖在身边，直接弄死。
饕餮回来的时候，猫妖已经被吊在树杈上，剥了皮，一把火烧成灰烬。
“是许公子动的，他跟菡仙子不睦，只要是能让菡仙子吃瘪的事，他都乐意干——”
话才到一半，饕餮的眼神忽然僵住，看向杜草身后。
杜草回头，秦紫胤出来了！
他被不正经师徒困了那么久，熬到今日才脱困，杜草喜得原地跳起来，打发饕餮去酒楼拎来饭菜，围在一起庆祝。
“怎么样？你在酆都里没出什么意外吧？那对师徒可恨得很，道行也高，我们奈何不得他们，慕三也被他们拐走了！”
杜草气愤填膺地，秦紫胤默默地听，末了就一句：“六爻城坍塌之日，就是我们返回之时，东疆这边，不能再呆了。”
杜草点头，她早就想走了，走不掉而已。
黑岬不同意：“不要擅动，在云澜老祖大功告成，过来找你之前，你最好按照征召文书上的，呆在东疆这边，免得给旁人借口，以此为理由对你祖父，对云澜一族动。”
“我呆在东疆，他们就肯收？”
“起码没有明面上的借口，对你来，云澜祖地不见得比东疆安全，在这儿的话，真要遇到过不去的坎儿，你还能装失踪，城中每天都有妖部子弟失踪，风头过去之后，在找个由头回来，躲过那些黑的暗害，不好吗？”
杜草被服了。
她想不通的是，东疆这么凶险紧要的地方，为何羽界一众妖祖就那么淡然，半点不怕它沦陷。
黑岬冷嗤：“本来就不怕沦陷啊，生怕不沦陷呢。”
“”
杜草听不懂这番话，黑岬也不解释，反问她：“对丹溪老祖、俞襄这样的妖祖来，是羽界重要，还是他们自己的道行重要？”
“他们人品卑劣，又自私，事事只顾自己——”
“所以啊，若是有一个会，可以让他们道行暴涨，突破长久以来的平静，抵达更高的境界，看更远的风景，唯一的条件就是毁了羽界，踩着羽界的废墟当垫脚石，他们又怎么会不忍心呢？”
杜草被惊住，她从未想过这么一种可能。
饕餮补刀：“我在城头那边，听到很多人诋毁云澜老祖，他不该去其它界证道，把福泽便宜旁人。”
杜草不满：“我祖父要是能在羽界证道，他当然不会去其它位面！就是现在，还有一帮羽界的老家伙给他捣乱，生怕他晋级后的风头压过他们！”
“”
这样的话题很锥心，大家不约而同打住，继续喝酒吃菜。
偌大一座羽界，已经烂成了筛子，人人打着噼啪响的算盘，大厦将倾这种事，留给矮个子顶着。
秦紫胤极少话，羽界于他，基本是不相干的，他是来自七十二洲的杂鱼半妖。
此刻他插嘴了：“上次在万叶城头见到你祖父，我总觉得他像是变了一个人——”
杜草缄默，这份疑惑她也有。
黑岬却没当一回事，细细跟他们起突破妖祖的细节，“你祖父晋级已经到了紧要关头，神魂一分为七，你们见到的那一位，已经不能算是真正的云澜老祖，最起码不是完整的，是他的幻身之一，他一向疼爱你，为了不让自己被这份亲情钳制，派出的幻身，必定会是最冷淡无情的那一具，所以你们见了，觉得有些难以接受，其实就是他。”
杜草释然，晋级妖祖，居然这般凶险诡谲？
“否则的话，偌大羽界怎么会只有十七个妖祖呢，其中一半还是在其它位面突破成功的。”
黑岬完打了个哈欠，“有我在你们身边，一般不会有大麻烦，看看洛风吧，这么骄傲的贵公子，不是也会来投奔咱们了。”
他随口一，透露的内容让人讶异，杜草立刻左右扭动脑袋，想看看洛风在哪。
没有找到，但她相信黑岬，不会信口胡。
僵持了片刻，石桌旁凭空出现一个人影，风尘仆仆，略微狼狈，正是洛风，发髻上戴着一根梅花簪子。
她惊喜打招呼：“什么时候回来的，从哪儿回来的？”
洛风拎起桌上的酒坛，闷头喝完，沉着脸拔下梅花簪，让它原地扎根，汲取灵气。
杜草一看梅花精魅蔫哒哒的枝杈，枯萎了一半的花苞，就晓得这俩出门不顺，吃了亏。
她从芥袋中拿出几枚灵符，加持在梅花精魅树干上，让他加速恢复精气神。
黑岬递给洛风一根鸡腿，问他怎么了？
“出么一趟，怎么弄成这样？凭你的身，你父亲的名头，还有人敢对你们下狠？”
“一照面就下狠，听过我父亲的名号之后，更加凶横，非要致我们于死地才罢休，我段尽出，差一点丧命，才带着梅逃出来！”他顿了顿，眼神游移地四下看了看，压低嗓门提醒黑岬：“我不确定他们放弃了没有，也许跟过来了。”
他抱歉的拱了拱，“实在没辙，才来投奔你们，周围虽然有几位家父的世家故友，但我信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黑岬轻笑：“你来找我是对的，你跑了这一路，想明白那伙人的动没有？”
洛风点头：“要么是我父亲除了岔子，他们趁落井下石，要么是我父亲的死敌，杀不了我父亲，就来杀我。”
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他父亲这几年主持妖祖联盟日常琐事，威风是威风，得罪的人也乌泱泱。
本身的性格，又急公好义，喜欢替人讲道理，讲到最后，无论输赢，都会得罪一拨人，当时看不出什么，终究会露出狰狞黑。
黑岬一向言辞犀利，对洛风的父亲却颇为尊敬，没过半句不是。
他让洛风安心住下，“你来六爻城，那些人应该没有想到，但你若不来此地，最可能去的地方去哪儿？”
他问得随意，目光却幽深，洛风秒懂他的弦外之音，眉头皱了起来。
那个“最可能”去投奔的地方，就是对方为他挖好了陷阱的地方，他自以为的和善长辈，其实对他杀凛凛？！
饕餮没听他们嘀咕，专心看顾梅花精魅，臭骂“辣摧花”的混蛋：
“好好一株梅树，给弄得半死不活，让我逮住了咬死他们！”
他呲出两颗獠牙，作势要啃咬，黑岬坏心地朝他屁股踹了一脚，噗通一声，摔趴在梅树上，疼得嗷一声，没爬起来。
杜草待要去搀扶，他却惊咦一声，抱着梅花树干嗅啊嗅，“好香啊！”
洛风以为他又恶作剧，挽回袖子要揍他，被黑岬按住了，“稍安勿躁。”
饕餮得了方便，自己做了“辣催化”的混蛋，接连折断了好几根梅花枝杈，气得洛风破口大骂：
“狗崽子！再胡闹我打死你！”
饕餮却真的变成了“狗崽子”，现成真身，绕着梅花树一通乱吠、乱啃，然后众人就看见，平滑的树干上忽然凸起，滴溜溜此起彼伏，像是树干里藏着一条条蛇一般，十分惊悚。
洛风的飞剑立刻催动，却没敢刺入，怕伤到了梅花精魅。
饕餮毫无顾忌，獠牙几个猛撞，就撞破了树皮，扯出三条碧绿的灵虫，美滋滋地吞咽入腹。
对他来，这是无上美味。
黑岬笑呵呵地拍着洛风的肩头，“怎么样，来我们这来对了吧？”
洛风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怒道：“那是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一种专门针对木系精魅的毒虫，梅兄弟眼前这蔫哒哒的模样，就是它们弄出来的，现在没事了。”
洛风长吁一口气，上前仔细看过一遍梅花精魅，用心神与他沟通，确定他没有不舒服，才放了心。
刚坐下来，就被黑岬制住了腕，“别动，我看看你身上有没有被动脚——”
洛风整个人都不好了。
杜草也紧张地看着，生怕黑岬出什么噩耗来。
怕什么来什么，梅花精魅被动了脚，洛风又如何能幸免？对方冲着的人是他，梅花精魅都是被他连累了。
“洛兄，大家那么熟，我就不遮掩了，你最近乱吃过什么东西没有？”
洛风摇头：“我辟谷十万年了，不需要吃东西，偶尔吃一吃，都是陪着梅，他戒不掉口腹之欲。”
“你一路被追杀，受了伤，灵丹妙药没吃一些？”
洛风点头：“都是我自己芥袋里的，还有一种是我父亲的一位挚友馈赠的，可惜他只会炼药，道行不高，把灵药给了我之后立刻遁走”
黑岬了然轻笑：“你父亲的挚友啊。”
他刻意加重了“挚友”两字，洛风被刺得黑了脸，饕餮哈一声笑出来。
杜草也忍不住笑，倒不是笑洛风傻，而是笑他父亲交友不慎，身边都是一些什么人啊。
黑岬了句公道话：“你父亲未必就把那些鼠辈当朋友，那些鼠辈摆出朋友的嘴脸，不外乎是惧怕你父亲的威名，想扯个虎皮，沾点便宜，你父亲自己明白是怎么回事，你这个傻儿子却被那些鼠辈的阿谀奉承蒙蔽，真当人家是叔伯了。”
洛风气窘。
但事情已经这样，当务之急不是揪出鼠辈，是把体内的隐患清除。
黑岬摆不急，“你父亲的那恶友既然是炼药的高，又是专门针对你的，必然十分难缠，想要清除不易，而且据我看，这毒一时半刻不会发作，你且装作不知道，我慢慢动，顺便还能揪出暗处的宵。”
洛风无奈答应，坐在石桌旁酗酒解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