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仙子略想了想，除了今日色胚式傻笑，洛风确实样样都好，没什么能挑剔出来的毛病，像这样的顶尖俊彦，却也不是她可以高攀的，她很有自知之明，不过是妖祖的记名弟子，要家世没家世，要道行没道行，要声名没声名，洛风的父亲、祖父都是妖祖，他本人也几乎是板上钉钉的妖祖，风光如此，她哪儿敢高攀？
若俞襄不是她挂名的师父，是她的亲娘，大约还可以奢想一下。
俞襄察觉到她的自卑，给她打气：“你也不用妄自菲薄，我俞襄的开山大弟子，配洛家的大公子，不差什么，不定还是他想喜欢上，追着你表白，要为师开恩给他做媒撮合呢。”
俞襄得笃定，菡仙子却有些脸红，她一贯有些不开窍，于男女之事上十分懵懂。
俞襄见状，从芥袋中拿出一个精致的酒杯，拳头大，镂雕精致，攥在中微微一晃，空空的杯子就有水滴荡漾。
酒香四溢。
菡仙子看呆了，以为这酒杯是空间法器，内中储藏着美酒，晃一晃就能有。
事实上也差不多，这酒杯是用空间碎片淬炼而成，碎片之中容纳了一整天瀑布连同溪涧，水质清冽甘甜。
泉水之中，豢养了一头酒蠹，大如蛟蟒，道行颇高，偌大一挂溪涧因它成了现成的酒瓮，取之不尽。
菡仙子啧啧称奇，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立马就微醺，脚步摇晃着要回去休息。
俞襄又给了她一颗丹药，是可以缓解醉酒的不适。
菡仙子道谢，离开。
俞襄目送她的背影，目光闪烁不定。
再一转身，房间里莫名多了一位老者，清瘦飘逸，气度斐然，笑眯眯地看着俞襄：“方才那丫头是你新收的徒儿？看着还不错，比从前那几个成色要好，心眼也正。”
俞襄面色尴尬，心思急转，硬着头皮寒暄：“洛老谬赞，这丫头将来造化如何，还得看她怎么努力——”
“将来的造化是不定，眼前就有一个难关，需要你这师父的多多襄助。”
清瘦老者罢，双往门外一抓，已经走出老远的菡仙子便被他抓了回来，从微醺变得木呆，眼神涣散，犹如梦游。
清瘦老者毫不避讳地在她身上拍了三下，拍出三条殷红的蛊虫，落地唿唿乱窜，被老者用法宝罩住，略看了一眼，冷笑一声：“俞仙子，这么多年了，你都是妖祖了，还是这么下作！你下作也是你自己的事，我老头子懒得管你，可你把主意打到我那孙儿头上，就是找死了。”
“我没有——”
“啪”一记耳光，隔空狠狠抽在俞襄脸上，半边脸立刻肿胀如馒头，狼狈难堪。
她养尊处优多年，早就不是从前见人就笑的媳妇，怒视老者：“我敬你是洛老，不要倚老卖老！”
“我就倚老了，你待如何？”清瘦老者施施然坐回椅子上，冷眼盯着俞襄：“你可以反击，我接着。”
“大家都是妖祖——”
“是啊，同样都是妖祖，有人就饱受尊敬，有人就饱受白眼。”
“他们狗眼看人低！”
“谁是人，谁是狗，还指不定呢，俞襄，我不杀这丫头，是因为这件事她也是被利用了，打你一巴掌，是给你个教训，再有下次，就不是一巴掌能了事的了。”
清瘦老者站起身来，扫了俞襄一眼：“你好像不知道，同样是妖祖，此妖祖跟彼妖祖之间，也是云泥之别。”
俞襄冷哼：“你若真身起来，我自然甘拜下风，可你只是一缕幻身，得意什么，信不信我现在就碾灭你？！”
她声色俱厉，对面的老者忽然大笑，笑声之中，化为一缕白光，直奔垂挂在半空的秋千。
遇险的本命法宝——秋千。
白光与秋千相撞，砰然一声爆响，震动偌大一座六爻城。
尘埃落定的时候，俞襄就看见，她的秋千在半空中四分五裂，蛟剑数量明显稀疏，坐板干脆就碎了一地。
白光倏然遁走，一地鸡毛留给了俞襄。
在此之前，虽然有人怀疑过她实力不如从前，却没有实证，今日之后，便成了天下皆知的事。
世态炎凉，多得是锦上添花，少见雪中送炭，她露出了这么大的颓势，又有那么多的仇家，纷纭砸过来的石头能给她筑一座山高的大坟！
俞襄心态大乱。
蜃楼这边，一件白湛湛的法宝落到他腰间，他诧异地低头去看，只看了一眼，立马抬头，佯装无事地去看黑岬。
黑岬似笑非笑的盯着他：“恭喜你，可以告密了。”
“你太看我了，我不是那种人。”
“你家中长辈真的很厉害，超出我的预料，他们怎么就知道你遇到麻烦了？”
“你捏碎了我的传讯石，他们联络不上我，还能不着急？”洛风洋洋得意。
黑岬指了指天边的乱象，“如果我没猜错，这多半也是你家中长辈弄出来的，他们怎么知道俞襄对你下？”
“我爷爷就我这么一个孙子，从就吊在心尖上，我但凡有一点点风吹草动，他就能发现了，我动了色心这种事，他岂能坐视不理？没当场打死俞襄，已经算是脾气好。”
“俞襄没那么容易打死吧？只论道行，跟你祖父一样都是妖族。”
“妖族和妖族之间，也隔着好几条天堑，我祖父想要打死俞襄，就一定打得死她，最多闭关三个月，就能安然无恙。”
洛风得笃定，黑岬反而惊讶了：“既然你家中长辈这么凶横，俞襄她怎么敢——”
“富贵险中求，她一贯好赌，赢了就飞上枝头，输了就从头再来，撇开成见，我对她这种无耻也很钦佩，寻常人做不到她这么豁的出去。”
洛风微微叹息，觉得自己祖父心软了，就该一不做二不休，当场打死了俞襄，以免后患。
黑岬呵呵，提醒洛风：“很快会有野丫头登门问罪，你想好了怎么应对。”
话音未落，菡仙子跑了过来，大骂洛风“臭不要脸”。
“你在六爻城中，我师尊对你百般照顾，还让我来问你有何不如意的地方，她帮你周全，你却背地里告黑状，污蔑我师尊暗算你，你的良心呢？被狗吃了？！”
她的指像锥子一样戳到洛风眼前，洛风后退一步，干脆摊牌了，把她被俞襄下了“牵丝术”的事告知。
“你师尊勾引我祖父未遂，勾引我父亲又未遂，趁着我在六爻城，又把坏主意打到我头上这都罢了，她那种寡廉鲜耻的贱人，做出这种事不足为奇，倒是你，被她利用了还不自知。”
菡仙子涨红了脸：“你胡！”
“是不是胡，你以后就会知道，我祖父已经解除了你身上的牵丝蛊，你不会再爱上我，也没办法用那种邪术迷惑我，以后你留在俞襄身边，记住她就是一个寡廉鲜耻不择段的老妖婆，只要有利可图，什么都可以出卖，你这种莫名其妙的记名弟子，更是随时可以扔出去交换利益。”
菡仙子羞愤莫名，对洛风的话接受不能，洛风也懒得跟她啰嗦，挥把她撵出了庭院。
防护阵启动，把菡仙子的唾骂隔绝在外。
杜草坐在石桌旁，笑得十分诡谲，面对黑岬疑惑的目光，解释道：“这俞襄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但被揭了道行大损的老底，还失去了徒弟的忠心，菡仙子骂得越凶，越是证明她跟俞襄离了心，往后会防着她了。”
黑岬也笑：“你们姑娘家的心思，总是那么复杂，菡仙子学乖一点也好，免得将来稀里糊涂送死。”
“菡仙子一直都很乖觉，她来到六爻城之后，因为容貌出众，被姬岳那伙人盯上了，最终没被他们染指，就是一番本事，想想莫仙子和丁仙子，那么骄傲自负，结果呢？”
黑岬啧啧摇头：“帝姬长大了，变得庸俗，不如少时娇憨可爱。”
“娇憨只是一时，曾经娇憨过，就很好了，哪能一直娇憨？”
杜草瞪了他一眼，指了指城头方向：“俞襄被揭底，接下来怎么办？万一——”
“不是万一，是一万，她那种卑劣女人，为了自保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咱们得心被她连累了。”
杜草踌躇，觉得不至于，“一万”这种鱼死破的做法，不附和俞襄这种阴柔诡谲的性子。
但也不能不妨，关键不再俞襄，在俞襄那些对头，会如何趁拾掇俞襄，若她受不住，豁出去，甚至崩溃到歇斯底里，那就无法用常理来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