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妖与羽界的妖,区别不甚大,很多邪妖的跟脚都在羽界,修炼了一种邪功之后,或者被强迫植入一种毒蛊之后,就会变得“跋扈好怒,滥杀无辜”。
如这妖王弟子,看起来像只蟾蜍,杜草不晓得他本就是有蟾蜍血脉,还是中了毒蛊。
黑岬猜测是前者,“邪妖那边,有一个天蟾妖部,十分强大,”他指了指天空,“传中最厉害的蟾蜍在哪儿?就在月亮上,血月天蟾,万妖翘楚。”
“长得这么丑?!”
“不要以貌取妖嘛,丑不丑这种事,与道行高低没关系,对妖族来,最要紧的是血脉,能沾染一丝上古神兽血脉的,修炼起来都事半功倍。”
血月天蟾是邪妖的王族,除了丑一点,其它没毛病。
杜草心情唏嘘,目光盯着白袍妖王,“他的皮囊,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呢?”
“”
“血月天蟾的王族,最被人诟病的就是这一点,但凡见到一张合心意的皮囊,千方百计地要剥下来,他们的芥袋中,随随便便就能拖出来百十张淬炼好的俊美皮囊,有男有女,需要的时候就披上,他们自己呢,因为浑身是宝,一旦落败被擒,大概率也会被剥皮抽筋,一报还一报。”
黑岬得戏谑,城头下方的鏖战却越来越激烈。
秦紫胤没有使用箬衣剑,单凭自己的道行,居然跟对方战成了平。
一时之间,两边没谁再提“杂鱼”的茬。
黑岬见了,眉头紧皱,提醒杜草:“万一秦紫胤落败被擒,你万万要忍住,不要冲下去救他。”
杜草一呆。
她还没想过这种可能,有老妪师徒的前车之鉴,她冲下去也是送菜,但坐视秦紫胤被羞辱虐害,安之若素,她的心肠没那么坚硬。
黑岬叹息:“这就是一场阳谋,秦紫胤能打过那蟾蜍,打不过旁边的大蟾蜍,这场邀战是咱们这边下城头,不是邪妖上城头,主动权掌握在邪妖里,他们想讲规矩就讲规矩,想耍赖就耍赖,加上俞襄这个内应,半分胜算都没有。”
他只想着护住杜草,没想到俞襄中有搜人的罗盘,更没想到秦紫胤会冒出来。
城头之下,秦紫胤也在面对这个难题。
妖王弟子板着疙疙瘩瘩的面容,目光冷沉地瞪着他:“我不会杀了你这条杂鱼,我会把你吊起来,看看你拼命相护的女子,会不会为了你下场,若是她来了,我就把你们俩一起抓起来,若是她不来,我就一寸一寸剥掉你的皮。”
妖王弟子边边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角的涎水,他对秦紫胤的皮囊非常满意,远比他之前那一张俊逸,且有一种王者之气。
秦紫胤冷笑:“下败将,还敢逞口舌?”
他在酆都中闭关的成效惊人,短短两年,便能碾压眼前你的妖王。
正琢磨着怎么擒下他,用他做人盾掩护自己返回城头,身后猝然起了变故,一道微不可查的剑芒袭来。
起初,这剑芒微弱地像一只萤火虫,见风就长,穿越两丈远,已经粗大如海碗,再向前来袭,犹如天井一口,兜头压下来,把他笼罩其中。
天地间流转的灵气被隔绝,红妆剑立成凡铁。
秦紫胤心中惊骇,飞速后退,原地踩出一道深深地沟壑,勉强避开了这次袭杀,抬头怒斥对方:
“卑鄙!”
“胜败而已!活着的才是赢家,死了的都是尸体。”偷袭秦紫胤的似乎是个女子,嗓音娇俏妩媚,笑容也清脆,出的话却很邪魅。
眼见秦紫胤危如累卵,黑岬冲着俞襄大吼:“邪妖出尔反尔,这场约战失效,还愣着干嘛?赶紧救人啊!”
话音刚落,一道凶戾的金色剑芒袭来,俞襄抖动怀中的“佛尘”,催动一根蛟剑来杀黑岬,惩罚他的“多嘴”。
之前的约战,是君子协定,连毒誓都没有发一个,想不认就能不认。
羽界与邪妖最出名的一场约战,邪妖那边派出两位血月天蟾部的长老发下毒誓,承诺不会失信,然后呢,当场赖账。
两位血月天蟾长老被天道反噬,原地暴毙,那又如何?都是生意,赔上这两条老命,还有的赚,就毫无压力的翻脸。
这种事,只看舍不舍得,赚不赚,而不是看诚信。
羽界这边的信用,也没好到哪儿去。
半斤八两。
来自邪妖的袭杀依旧,秦紫胤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妖王弟子大笑,冲着城头招:“那什么帝姬,你的情郎就要丧命了,你不下来救救他?他可是为了你,才落到这般境地,别太无情了。”
杜草心急如焚,却被黑岬按得死死的,坚决不准她下去送死。
两人的动静不,却没引来多大关注,原因是城头心软的仙子不少,许多人都跃跃欲试,就算不打算跳下去,也破口大骂邪妖,群情激奋之下,俞襄没办法根据此时的反应锁定谁是杜草。
黑岬的道理都对,但感情和理智难以并存,杜草眼泪汹涌,难以遏制情绪。
邪妖弟子喊了几声,没有达到想要的效果,便开始加大攻击力度,同时呼唤长辈们出。
他的长辈们刚准备出,就听见“噗”一声闷响,极其轻微的闷响,刺中了刚才那位偷袭秦紫胤的女子,眉心一个的血洞,涌出一朵梅花形状,当场死去,魂魄也被震碎了。
妖王弟子惊讶,他的妖王师尊也惊讶,走上去仔细检查了一遍尸体,确定死者是被剑气搅碎了神魂。
偷袭不稀奇,稀奇的是能在他这个妖王眼皮子底下偷袭,还成功了。
女子的惨事激怒了一位中年莽汉,大吼着催动一柄骷髅刀,想要砍掉秦紫胤的头颅,刚迈开两步,气势还没提到最高,就扑倒了,雄壮的身体抽搐了几下,死沉沉不再动弹。
有胆大的上前查看,把他的尸体翻了过来,发现他的死状与之前的女子一模一样,眉心也涌出一朵“梅花”。
一位老妪嚎啕大哭,抡起中的骷髅拐杖要打死秦紫胤,苍老的身躯还没靠近,身体陡然凝滞,眉心缓缓流淌出血迹。
“噗”一声栽倒在地,又死了一个。
接连并排的三具尸体,让在场所有邪妖都懵了,没谁再敢轻举妄动。
包括白袍妖王。
他冷凝的目光看向城头方向,看向俞襄。
俞襄早被眼前的变故惊呆,她对天发誓真不是她干的,虽然看起来很像是她干的。
她的蛟丝剑,刺入眉心后差不多就是这种症状。
围拢在她身边的俊彦、仙子目睹这一切,产生了跟白袍妖王一样的错觉,认定是她暗中出襄助秦紫胤,维持赌局。
白袍妖王亲口的,只要有人打得过他的弟子,就退走。
现在眼看要输了,想耍赖,让一群老家伙出,六爻城这边出教训教训,理所当然嘛。
姬岳哈哈大笑,奚落妖王弟子:“一头臭烘烘的癞蛤蟆,嘚瑟什么,我们这边随便派出去一条杂鱼,都能碾压了你!”
一群年轻妖部俊彦附和,花样翻新的唾骂对面的邪妖。
邪妖这边,上上下下都脸色难看,赖账的打算落空,只能硬着头皮让约战继续。
一直坐在云端的老叟也开口,让秦紫胤赢了之后,尽量把对的尸体拖回来。
“一头血月蟾蜍,是迎娶云澜帝姬的最好聘礼,放眼羽界,没几个年轻辈拿得出来。”
秦紫胤轻笑:“多谢前辈提醒,我会把他拖回去的。”
话间,他的红妆剑已经刺向妖王弟子的脖颈,短暂制伏了他,随拿出一张罗,兜头罩住了他。
拖拽着要走的时候,邪妖这边急眼,无数剑芒冲天而起,挡在他脚边,为首的老者怒喝:“年轻人!别不识好歹,算你赢了,罗放下,得寸进尺心没命!”
汹涌剑光几乎淹没了秦紫胤,却没有一丝一缕能靠近他的身体,他旁若无人地拖拽着妖王弟子,疾步赶往城头。
御剑飞回更快,但天空之中都是剑芒,他装上去就会被切割成齑粉。
只能一步一步走回去。
在他身畔,裹尸布、哭丧棒、棺材板同时来袭,那条大蟒蛇也伸出美人头颅。
任何一个靠近了秦紫胤,秦紫胤都没命返回城头。
城头之上,一群不晓得内情的俊彦和仙子紧张大喊,呼唤之前出襄助的“前辈”再次帮忙,救回秦紫胤。
那“前辈”不负众望,再次出。
众人没瞧见如何出,只看到裹尸布被搅碎成一地破烂,哭丧棒断成了三段,棺材板则碎成了一地的“哭丧棒”。
美人蛇警觉,早早地把脑袋缩了回去,头顶挽着的发髻却慢了一步,生生被割掉,披头散发的模样惹人发噱。
城头上的俊彦们畅快的大笑,城下的邪妖愤懑的怒骂。
妖与妖的悲喜并不相通。
一步、两步、三步秦紫胤缓慢而坚定的走回了城头。
罗里的血月天蟾,还活着,被他塞进了酆都里,这是他给未来岳丈准备的见面礼。
他开心了,俞襄的心情阴沉得几乎能拧出水,面上还得堆着笑脸,要奖赏秦紫胤。
秦紫胤冷笑,把一个兽囊扔给她:“你的宝贝徒弟,我给你带回来了。”
菡仙子被制伏之后,就被邪妖弟子塞进随身的兽囊里,他被擒住之后,这兽囊也归了秦紫胤。
俞襄一怔,似乎没料到菡仙子会再回来,脸上的尬笑僵住。
杜草已经冲到秦紫胤身边,递给他一件女子穿的法袍,让他放入兽囊,给菡仙子遮蔽身体。
被擒住之后,她身上的衣衫已经被剥落,众目睽睽,没办法现身。
杜草环视四周,泠然告诫众人:“菡仙子是俞襄妖祖的爱徒,为了六爻城的安危率先出战,力竭不敌,勇气可嘉,虽然受辱,却是为了六爻城,为了我们城中所有人,今日之后,我不希望听到任何对菡仙子轻藐辱蔑之词敢犯口舌者,割舌!”
这番话铿锵有力,周围的一种俊彦默了片刻,一致赞同。
包括姬岳和许攸,都站出来表态支持。
菡仙子闷头闷脑地从兽囊在红走出,眼泪汹涌而出,不尽的委屈难堪,没有像从前那般,第一时间去找师尊诉苦。
杜草只得又道:“俞襄妖祖身为六爻城的城主,肩负重任,她不能以师徒之情为重,要以守城为重,而且双方早有约定,只让弟子出战,长辈不得插,邪妖可以出尔反尔,我辈却要谨守诚信,俞襄城主的选择是对的,也是无可奈何的,菡仙子你身为弟子,不要怨怪师尊。”
菡仙子嚎啕大哭。
俞襄不耐烦,随拎着她,远远扔出城主府。
秦紫胤虽然赢了一场,战事却没有因此结束,城头这些俊彦,都以为城中藏着一位顶尖高,一路护着秦紫胤返回,还重创了那么多大妖,俞襄也半信半疑,但这对她来,不是一个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