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岳得意洋洋，正要再，一阵清脆的大笑声响起，笑得极为放肆嚣张，细听那嗓音，正是俞襄。
所有人都不晓得她笑什么，这位妖祖兼城主今日的一举一动，都透着诡谲。
姬岳似是被这笑声激怒，失去了理智一般，猛然跳下城头，御剑直奔邪妖方向，边奔边怒吼：“俞襄看剑！让我亲宰了你——”
他吼声如雷，奔走如非，虽然没有御剑腾空，双脚却也加持了符咒，跑得比飞得慢不了多少。
一转眼，他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城头上方，杜草以下，所有人瞠目结舌，今日到底是怎么了，轮番发癫？
大家心目中绝对不会叛逃的俞襄妖祖叛逃了，绝对不会身先士卒的姬岳以死相拼了，以姬公子的那点道行，这么愣头愣脑地冲过去，死就在须臾。
杜草也讶异，她认识的姬岳，不是这么热血沸腾的俊彦啊，最多是怂恿别人沸腾，他躲在人群里保命。
黑岬最先回过神，猜测他跟俞襄一样，也是接到了什么信号，忙不迭地遁逃。
跟俞襄这样的妖祖相比，姬岳没有什么拉拢价值，值得拉拢的是他的妖祖父亲——
电石火光间，黑岬明白过来：“姬岳的妖祖父亲也叛逃了，方才俞襄的笑声，是给他传递暗号，他听懂了，顺势就奔了过去。”
罢，他笑眯眯的盯着许攸：“许公子，你打算何时动身？之前两位都太仓促，没来得及践行，轮到你不能再马虎了，我这儿有浊酒，不嫌弃的话就——”
“闭嘴！黑岬！你别仗着有高人撑腰就信口雌黄，俞襄叛逃，姬岳叛逃，跟我没有一点关系，我和我家中长辈，对羽界忠心耿耿，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也不会叛逃！”
许攸得凛然正气，奈何周围半信半疑，嗡嗡的议论声聒耳朵。
姬岳开了这个头之后，城头其它背景身后的俊彦、仙子们，也成了怀疑对象，毕竟他们都是没有选择权的，只能跟着家中长辈走。
不分青红皂白，一股脑全都抓起来，以防万一？
太暴力，且不现实，一旦动就会引发乱子。
人心浮动，菡仙子反而被遗忘了，她红着眼眶走到杜草身边，被秦紫胤挡了下来，指了指角落里一个空荡荡的垛墙：“瓜田李下，你如今身份叵测，别太靠近我们，伤不起。”
菡仙子欲哭无泪，只能先去垛墙坐着发呆。
邋遢老头把这一切尽收眼底，表情十分不屑：“一茬不如一茬，什么羽界，什么幽冥界，都是一丘之貉，我老人家是发了什么昏，来淌这么一趟浑水！”
杜草吹捧他：“前辈你高风亮节，高屋建瓴，窥一斑知全貌，帮着稳定战局，平息战火，不让好好一座天下，因为争执和厮杀而灰飞烟灭，德行高在云天之上，两界的生灵都会感激膜拜前辈。”
“丫头，嘴巴挺甜，可惜啊，感激是不会感激我老人家的，不恨我恨到骨子里，我就很欣慰了。”
黑岬忽然插嘴：“其实晚辈也想知道，前辈为何要蹚这趟浑水？前辈与羽界，或者玄冥界，有什么瓜葛吗？”
邋遢老头胡须微微一颤，看向黑岬，目光晦暗闪烁，“子，太聪明了不是好事情，你们吼妖部落得今天这般，就是因为祖上那几头老吼太精明，精明得不留余地，祸及子孙。”
“请前辈详细告知，晚辈引以为戒。”
“我老人家不耐烦替旁人教孩子，那些老吼还没死绝，改天让他自己过来给你一。”
黑岬瞳孔微震，秒懂邋遢老头的弦外之音，难道吼妖部厚厚典籍中记载的某位老祖，还没有陨落？
寿命是和道行相连的，活得久，就意味着道行高。
城头之下，邪妖倏然撤走，没有再发起进攻，城头之上，众人也被一连串的变故惊呆，人心浮动，没心思厮杀谩骂，三五成群聚拢在一起，嘀嘀咕咕交流秘密消息。
五岳神祗和地母，已经被邋遢老头动，暂且撤离战场，邪妖那边，一时半刻没办法再发动大规模进攻，干脆蛰伏。
夜幕缓缓降临，一轮明月高悬，许多人不自觉地仰头眺望，嘀嘀咕咕的俊彦们也口干舌燥，一个个站在城头，心思晦暗。
菡仙子已经心死如灰，来到六爻城之后的诸多大事事，走马灯般的在她眼前翻过，发现最快乐的时光，是跟姬岳针锋相对的时候，虽然每天都有危，却也总能解决危，乐此不疲，然后就遇到了杜草，遇到了俞襄，还被俞襄收为弟子，这是她命运陷入嫌漩涡的开始，一切都朝着不可控方向奔流。
黑岬站得距离菡仙子不远，见她木木呆呆，忍不住提醒她：
“别想的太多，俞襄收你做弟子不安好心，这师徒关系是她对不住你，你没有对不住她，你还要心她在你身上做了什么脚，关键时刻操控你做身不由己的事。”
菡仙子大惊，忙不迭地从垛墙上爬上来，冲着吊床上的邋遢老头央求：
“前辈，我从前的那位师尊心肠歹毒，求你帮我看看，她有没有在我身上——”
“当然有！不过你放心了，我已经替你抹掉了，她以后操控不了你，注意别傻乎乎的再上她的当，只要她敢靠近你三丈之内，就是死敌，拔剑杀了，杀不了就大喊大叫，喊来人帮你，否则死的就是你了。”
菡仙子欣喜：“多谢前辈！多谢前辈！”
解开了这桩心思，菡仙子又忍不住询问邋遢老头：“前辈，俞襄城主贵为妖祖，她为何非要叛逃，我了解她，她把利益看得高过一切，邪妖能给她什么好处——”
“你只要知道她把利益看得高过一切，答案不就摆在眼前嘛，邪妖肯定给了她梦寐以求的好处，远比留在羽界做妖祖，做城主强，对她那样唯利是图的女子来，无所谓忠诚，只有价码够不够的问题。”
邋遢老头扫了一眼菡仙子，“要不是遇到我，你也的被她裹挟着叛逃，榨干最后一点利用价值后弃了，你肯拜她为师，也是看她的妖祖地位吧？都是利令智昏，谁也不笑话谁，以后吸取教训，天上掉馅饼的时候远远躲着，别馋。”
菡仙子被数落得面色讪讪，当初她确实“利令智昏”，被俞襄的妖祖头衔晃花了眼，忘了这莫名其妙的青睐背后隐藏的叵测凶险。
邋遢老头还问她：“有朝一日逮住了你俞襄，你敢不敢一剑斩了她？”
菡仙子张大了嘴，一个“敢”字在喉间滑来滑去，强忍着没出口。
邋遢老头哈哈大笑：“不错，有长进，懂得了权衡利弊。”
俞襄于菡仙子，毕竟师徒一场，俞襄可以死在任何人中，却不可以是菡仙子，否则会被道貌岸然之辈指摘“忘恩负义”。
若是不动，又会被许攸这种俊彦抓住痛脚，她与俞襄这种叛徒藕断丝连，是潜在的叛徒，不值得信赖。
里外不是人。
邋遢老头坏心地出馊主意：“教你一个乖，你等俞襄奄奄一息的时候，赶到她面前诛心，不动刀剑活活气死她，然后再一把火把她烧成灰烬扬了，既能解气，又能堵住悠悠众口。”
菡仙子莞尔：“前辈诙谐。”
几日之后，云端老叟的伤势恢复了大半，却没有像之前那样盘坐在云头，而是坐在邋遢老者不远处的垛墙上。
许攸远远看着，心中叹息。
他已经联络上了族中长辈，长辈们选择与羽界共存亡，同时告诉他，姬岳的父亲，丹溪老祖叛逃，临走前使诡计，重创了好几位与他有过节的妖祖，还把其中一位妖祖的后人屠戮殆尽，气得那位妖祖几乎发疯，发誓天上地上一定要把丹溪老祖剥皮抽筋，杀光他所有后人泄愤。
俞襄和丹溪老祖，陆续拉开了叛逃的序幕，留下的妖祖中，未必都是全心全意守护羽界，也许还有首鼠两端之辈。
人心隔肚皮，互相提防的结果，导致如今妖祖与妖祖见面，妖祖与各大妖部的族长见面，都要隔着一段距离，不能靠近对方太近，以免其中一方暴起，让另一方猝不及殒命。
这样的诡谲气氛，很快波及到驻守六爻城的年轻俊彦之中，彼此之间渐渐疏远，三五成群聚拢在一起的，往往是同一个妖祖的俊彦，最多带上姻亲妖部的同辈，不知根底的，万万不敢靠近，也不会允许对方靠近。
黑岬没有被这些琐事牵扯情绪，缠着邋遢老头，问他这六爻城还有没有必要守下去？
邋遢老头醉眼斜睨：“子，不守城，你要去哪儿？”
“求前辈告知我那位老吼的下落，我去求他援，把吼妖部淬炼成空间，举族一起遁入虚空。”
“遁入虚空？”邋遢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用酒葫芦邦邦敲打黑岬的脑袋：“子，活在梦里啊？以为那些大妖部真的能遁入虚空？虚空中有一种匪类，叫捞鱼人，最喜欢吞吃昏头昏头的傻鱼，每一个自以为能从虚空遁走的妖部，最后都会变成一条傻乎乎被吞吃的鱼！”
黑岬震惊，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杜草一直支着耳朵偷听，把邋遢老头的话一字不落地听在耳朵里，也急了，上前追问：“前辈，你是，有人早就知道了羽界大妖部的如意算盘，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想暗中下黑，把那些大妖部一打尽？”
“早就给你们过，洞天是人人垂涎的宝贝，放眼天下哪儿都缺，你们羽界那些老妖，自以为聪明，以为把妖部淬炼成洞天就万无一失，天大地大哪儿都能去，鬼迷心窍！教他们这么做，还给他们提供方便的幕后黑，一直盯着呢，就等最后关头，把他们全都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