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其他类型 > 咸鱼飞升 > 正文 第三条路
    卫平亲做的点心,不止送给千渠送鸡队。司农刘木匠、司工铁三牛、施工队的队长、打谷场的村长等等凡人,都得到一只漂亮的雕花食盒。

    一拍盒盖,里外三层自动打开,像莲花绽放,露出颜色鲜艳、香气甜美、状如花瓣的糕饼。

    千渠落后淳朴,很少有人见过这样卖相精致、暗含玄的东西,不由啧啧称奇。

    能吃到宋仙官贴身管家卫仙师亲制作的食物,不止满足口腹之欲,更是一种特殊荣耀。

    铁三牛吃完饭,蹲在沟渠边吹风走神,从怀里摸出一杆旱烟。

    卫平入乡随俗,也撩起衣摆蹲在他旁边,还低头凑过去给他点火。

    铁三牛吓得差点掉了烟枪:“仙师,这怎么使得。”

    “我初来千渠,不懂人情世故,河道上的事情也什么都不懂,正要向大家多多学习。”卫平笑问,“我听河道图纸都是您画的?我能看看吗?”

    铁三牛连声答应。

    卫平拿到图纸,问了些如何控制水量、如何防洪调水之类的问题,期间认真倾听,与对方称兄道弟。

    最后他状似无意地问道:“这七条河道的走向是宋先生要求的吧?”

    “当然不是,这个走向目前最合理。水道的功效能最大限度发挥出来,千渠地大沙尘大,不仅要解决灌溉,还要分水排沙、保证水流清澈,这是我从所有方案中选出的最优设计。宋仙官看过,只是点了头。”

    卫平一怔,不动声色打量对方表情。

    没有谎。

    难道只是巧合?宋潜无意大兴土木,为自身增益气运。只想开河引水,灌溉千渠,造福万民。

    他忽然朗笑:“我原以为是要讨个好彩头!等按图纸修完,河道满水,修士御剑或乘法器从天上飞过,千渠无高楼,黄图平原一望无际,只能看见七条河道连成的‘宋’字。天地广阔,苍茫原野为纸,汹涌河水为墨,如此才能彰显宋仙官在千渠独一无二的地位,凌驾一切的权力。”

    “宋?我看看哦嗨,真像个宋!你不我都没察觉哈哈!还是老兄你眼力好!”

    铁三牛激动地招呼刘木匠:“老刘,快来!这有个新发现,是卫管家看出来的!”

    不多时,河工们也放下饭碗,传阅图纸。人群中响起一阵阵惊呼:

    “越看越像宋啊!”

    “这是老天爷的意思。”

    卫平轻轻挑眉。

    他对空间、图形、字的间架结构有种敏感直觉,否则不会被书圣看中,也不会在黑店当铺点破“奸商符”的巧。

    宋潜无意无心之间,却得到这种结果,莫非他就是天命所归、气运所钟?

    千渠人皆道“祥瑞”,回家叩拜仙官微缩雕像。

    唯独孟河泽颇为不屑:“卫平,你心思不纯牵强附会,以为这样就能讨好宋师兄吗?我师兄正人君子刚直不阿,从不好大喜功,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如果卫平是女修,他真想按对方一个媚上惑主的名头,再摁进种莲花的大水缸清醒一下。

    卫平正在为宋潜布菜,闻言委屈又温柔地对孟河泽抬眼一笑:“师兄言重,卫平不敢。”

    宋潜今天吃南方菜。吃饭时他一贯认真,不会分神琢磨别人的言语锋。

    三颗晶莹剔透的水晶虾饺、三只鲜香浓郁的豉汁凤爪、三枚软软糯糯的鲜肉烧麦、一碟干脆爽口白灼芥蓝,配一盅熬了六个时辰不断火的乌鸡枸杞老参汤,最后还有清新解腻的佛茶饼。

    ——选用今年大衍宗灵泉边新摘的绿茶制作。

    器具、摆盘考究,拼出花团锦簇的图样。宋潜吃得干干净净。

    卫平无视孟河泽的怒瞪,继续道:

    “宋先生,我听您从琴仙那里得了七绝琴,可变宝船。等河道全部修好,您带我去兜风吧,从天上看看这‘宋’字河道有多威风?”

    宋潜擦净指,直觉对方语气有些怪异,好像前世在哪里听过。

    他还是认真纠正对方:

    “千渠不会永远没有高楼,不会永远只有黄土和风沙。以后御剑从天上看,应春天四野皆绿,烟柳画桥,秋天黄叶红叶参差,金色农田麦浪滚滚,冬天白雪皑皑,银装素裹。

    “而不是像你的,四野茫茫,只有一个字。若河道修好,千渠依然什么都没有,我的名字孤零零地写在天地间,又有什么意思?”

    卫平收绢布的忽然一颤。

    他猛然抬头,用一种陌生、震惊的目光看向宋潜。

    千万人将他当神明救世主叩拜,千万人心中有了这个“宋”字。

    但宋潜心里没有“宋”字,没有虚名声威、没有权力地位。

    只有千渠,只有他的百姓。

    “值得吗?”卫平听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冷。

    “值得什么?”宋潜不解。

    他想,我下山享受耕种的乐趣,挖河道还不是为了种地?到时候地没种起来,名字先写出来,多羞耻。

    “没什么。”卫平恢复微笑,收拾杯盘狼藉。

    卫平脚勤快嘴巴甜,还用着一张平凡稚嫩的少年脸、再加上时而楚楚可怜的表情,不出半月,就赢尽亲疏远近的人心。

    除了孟河泽负隅顽抗,坚决不吃饼,其他人喜欢吃甜吃辣还是吃酸,都被摸得一清二楚。

    当孟河泽气得快要咬碎牙、拍碎剑,纪辰终于顶着鸡窝头带来好消息:

    “我翻篇四个城门阵法录影,找到他是从西城门进来的,路上与几个散修过话。顺着这个线索一路剥茧抽丝往上查,还真摸出一点东西。”

    “你行啊!有点本事!”

    “不是我有本事,有钱能使鬼推磨咯。”纪辰拍出一沓凌乱的纸:“他从风凛城来,是个不学无术、喝酒赌钱的混混,没人见过他有朋友亲人。”

    孟河泽再不嫌弃他字丑,将每个字死死记在脑海,然后揉碎纸团,想象自己在揉卫平的脑袋:

    “我看,身世凄苦都是他的骗人话!”

    “这人到底哪里不对?”纪辰问。

    “哪都不对!”孟河泽细细讲了来龙去脉。

    他本来没指望纪辰,在他看来纪少爷缺根筋,又二又傻需要保护,想对付卫平还差一万个自己。

    谁知道纪少爷比他懂:

    “我在家的时候,叔父、伯父都娶了很多房夫人、纳了很多妾,那些夫人们在深宅大院闲着没事干,就喜欢争风吃醋,打压别人,表现自己,制造误会,好得到夫君更多宠爱。你听他话的调调,看他强装无辜委屈的段伎俩,你还不明白?”

    “明、明白什么?”孟河泽眨眨眼。

    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

    纪辰点了点他脑袋:“那卫平不是个散修不是个剑修,他就是个深闺怨妇啊!”

    孟河泽眼前的迷雾终于散开:“我就怎么不对劲,从没遇到过这种对!有什么办法破他的招数?”

    卫平的出现,令孟河泽与纪辰的关系迅速升温。

    虽然孟河泽嘴上不承认,但心里已经拿纪辰当知心换命的好兄弟。

    纪辰一拍大腿:“只听卫平大名,不见其人,且让我亲自会会他。你在旁为我掠阵!”

    孟河泽一拍宝剑:“好,驱除奸佞,还我师兄!”

    卫平今天跟刘木匠回了岚村,到打谷场帮忙。

    半年辛苦,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秋收时全村老少齐上阵,喜气洋洋如过年。

    卫平悟性高学得快,只看过片刻,已经可以独立使用连枷打谷脱粒了。才上没多久,刘木匠也夸他干活踏实、姿势老练。

    一通百通的天赋用在这种地方,卫平心中好笑之余,还觉得有点荒唐。

    无论是在家里修炼,还是在花楼喝大酒,在外面杀|人混钱花,他都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要亲干农活。

    谁让千渠太多谜团,谁让他摸不清宋潜的底。

    卫湛阳得不对,不是只有孟河泽在宋潜身边时,宋潜才多一条命。

    只要宋潜在人群中,他就有无数条命,因为无数人都对他忠心耿耿,愿意舍身救他。

    大半日农忙,让卫平迅速与刘木匠拉进关系,已经到了互拍肩膀的程度。

    这时候,他想问的话,才能得到真实的答案。

    “我听,千渠大旱时,宋仙官会一门功法,能让枯萎的苗发芽?”

    “没错!宋仙官本事大,能用自身灵力滋养谷苗麦苗树苗,那时候他走遍千渠,不眠不休,每到一处,就像这样蹲下施法。”刘木匠单膝跪下,做了一个五指拍地的姿势,“大晚上还有人看见他在田里啊。”

    卫平赞叹道:“怪不得大家都很感谢他。”

    “不止如此,他还等来了雨。自打第一场雨后,千渠的雨水才多起来,要不然,哪有咱们今天的谷子可打?挖野菜去吧。”

    “等雨?”

    “对,心诚则灵,老天有眼睛!”刘木匠憨厚地笑。

    卫平也笑起来。

    比起心诚则灵,他更愿意相信是宋潜强行使用某种消耗极大、在一定范围内施云布雨的术法,违逆天时,必然付出了很大代价。

    宋潜到底想走一条什么样的路?

    卫平没有做过仙官,但他自诩见得够多,通晓仙官管理属地的弯弯绕绕。

    修士靠烟火供奉和信愿之力增益气运,所以该救苦救难,护佑一方凡尘?

    修真界家族大派的经验告诉修士不能如此。赵家所作所为,是过度剥削透支,不利于良性发展,也是修真界异类。

    按常理来,应张弛有度,五分榨取、四分施舍、剩下一分放任自流,靠天吃饭。

    否则无病无灾,谁拜神庙?

    不痛不苦,谁求仙官?

    修士问大道,无时无刻不在争。与同类资源、与天道争时间。

    像宋潜这样,将时间全部花在造福千渠上,注定付出与回报不成正比。

    等千渠风调雨顺,人人安居乐业,人们觉得一切理所应当,就会期望更多。

    人的欲望永无止境,有了草屋,想要泥瓦房,有了瓦房,想要三进三出的大宅院。

    有了宅院,又怪为什么别人家有宝马香车。

    到那时,仙官无法再满足所有人的欲望。凡人反而心生怨愤,怪你为何不再施予。

    宋潜耽误道途,为之付出一切的千渠,真的值得吗?

    这条路没人走过的路,真能走得通吗?

    刘木匠站起身,拍拍膝盖的灰。

    日影西落,赤金晚霞照着高高的谷堆。风里吹来谷物的干燥清香,吹散流淌的汗水,妻子给丈夫擦汗,孩子给母亲端水。虽忙碌辛苦,却其乐融融,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

    这笑容太相似,又太耀眼。

    卫平终于问出来那个问题:“如果有一天,你们想要的东西,宋仙官给不了呢?”

    “啊?”刘木匠没听懂。

    卫平又将问题重复一遍。

    他很想知道,当宋潜不再施予,是否会失去供奉,失去信仰,失去一切。

    “宋仙官从来没有施予。”刘木匠的笑容淡了,面色严肃。

    残阳晚照,令他黝黑的肤色,脸上生活磋磨留下的皱纹刻痕,都显得更深刻。

    他对卫平:

    “你看这边的河,那边的路,不是宋仙官一挥袖子变出来的,是咱们村每个人一筐一筐地背,一铲一铲地挖,用自己的双干出来的!女人在家做饭,男人外出赶工。父亲没力气了,还有儿子,每家每户都这样。我们千渠也富裕过,我们祖上以前也是耕读传家,我们只想过人过的日子啊!”

    “宋仙官来第一天,告诉我们不许跪、不许拜神庙,他了,不会满足我们任何愿望。”

    他转头,迎着夕阳余晖望向天城方向:

    “大家拜他,不是向他求财求物,求他施舍,求只求他长命百岁,岁岁安康。”

    虎在谷堆旁和同伴追赶打闹,刘木匠瞧见,如梦初醒,笑骂着去抱儿子。

    徒留卫平如遭雷击,怔愣在原地:“只求他长命百岁,岁岁安康”

    烈烈西风吹起他的衣摆,一路将他吹向春天的华微城。

    那时登闻大会刚结束,他揣着英雄帖拓本、摘星局棋谱走近人声鼎沸的赌场,抬头看见“书圣”、“棋鬼”两个选项,仿佛看见两条通往相同目的地的死路。

    拔剑四顾心茫然,于是他高声喊、下重注。

    原来那个一掷万金赌局,是他赌赢了。

    卫平喃喃:“第三条路、第三条路有了!”

    不远处两道人影走近。

    “就是他?你确定?”纪辰问。

    孟河泽狠狠点头。

    纪辰迟疑:“这不就是个中邪的二傻子吗?咱们两个魁首,要财有财,要貌有貌,欺负一个傻子,不道德吧。”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54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