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那些求饶的声音，苗一昕不是没有听到。
相反，作为苗曦欢钦定的为数不多的先锋军，这位上任不到半年的新祭司不得不花费大力气来获取族人们的信任。
走到今日的每一步，于这个女孩而言，都不无艰难。
纵然如此，她却也丝毫都不曾动摇过。
可也正是因此，在冷不丁瞥见苗曦欢下意识选择自我否定时，苗一昕急了。
“您之前可是答应过，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苗疆的。”
见苗曦欢不语，苗一昕情急之下只好重新将神女先前的辞搬了出来。
谁曾想，苗曦欢一听这话，脸色便更是惨淡。
“如今胡虏大军尽数集结在外，可我们尚未能想出来个万全的应对之策，在这样的情势下，要护苗疆，保族人，与痴人梦有什么不同？”
苗曦欢神色颓然，碍于周遭并无旁人，她倒是也半点不掩藏自己的真正心意。
殊不知，苗一昕听了这话，却是心神大乱。
“不一样的，当然不一样”
慌乱之间，她想不出该如何劝慰，只仍是一字一顿地重复着。
然而，战栗的身形却是已经暴露了她所有的不安。
苗曦欢不经意间抬头，瞥见的正是她紧抿着唇，下意识攥紧拳头的模样。
神女没忍住，轻叹一声，下一秒却是强撑着走到苗一昕跟前，淡声道，“是我没用，还得让你这个丫头跟着我着急上火。”
话的当口，苗曦欢只觉一阵恍惚，喃喃轻语，“你，要是换做苗银铃，她会怎么做？”
以那丫头的凌厉风格，想来是绝无可能被逼到如今这副田地。
只怕是胡虏才刚有所行动，她便已经当立断的宣布戒严了罢。也许还会专门派人前去刺杀对方首领，若是得，苗疆之危也就解了。
不管是用什么法子，总是好过现在这般眼看着苗疆陷入进退两难的局势。
但苗一昕却不以为然，“苗银铃？此前交战时，她可是就站在胡虏阵前，冷眼瞧着双方厮杀呢。”
丫头轻蔑一笑，“她巴不得眼看着苗疆赶紧消失，怎么可能还会拼尽全力御敌？”
顿了顿，苗一昕倏地抬起头来，直勾勾盯着苗曦欢，好半晌才一字一顿正色道，“别人怎么想，我管不着，但这苗疆只有一个神女。我只知道要听从神女召唤，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罢，苗一昕陡然向后退了一步。
苗曦欢于怔愣之间，眼看着她行了一个郑重的礼，与那日临危受命成为新任大祭司时一样。
坚定又执拗。
“你”
苗曦欢恍惚了好一阵子，才下意识伸出去，可苗一昕却是没给她亲自扶人起来的会。
不等那只落于身侧，她便径自起身，兀自道，“我得去阵前守着了，您好好休息，勿要多想。”
苗曦欢闻声又是一顿，直到眼看着苗一昕的身影在视线里彻底消失，她才猛然意识到，经历过这么多意料之外的事情，由她亲自加冕的大祭司已然不是什么少不更事的丫头了。
“终归是长大了。”
她不由得感慨了句，可话音刚落却又不自觉陷入了沉思。
如果连苗一昕都能在变幻莫测的风云里找到自己的位置，她为什么不能？
刹那间，苗曦欢倏然想起当初离开禁地时的种种。
彼时正值苗银铃叛乱，而她曾经当着那人的面，斩钉截铁地过，无论所求为何，可护佑苗疆万民的根基不该，也绝不能变。
苗银铃还笑她迂腐，她只知道固守着祖宗的托付，却从未曾料想到，百年之后苗疆虽空有一身本事，却也始终只能被困在这方寸之地而已。
苗曦欢记得，那时的自己并未与她争辩。
只因她心中早有决断，既是打定了主意，便再容不得动摇。
现在不也正是这样吗？
从她义无反顾地回来，从她选择担负起苗疆生死存亡的重责时，她已经作了决定。
而后种种，都不过是因为这一选择而付出的代价罢了。
诚然，局势远比她想象中还要艰难得多，可若是她在此时选择放，苗曦欢属实不知道自己该有何颜面去见至今仍在拼命搏杀的将士们，以及那一众因此牺牲的英魂？
“苗曦欢，你怎么敢？”
随着这冷不丁的一声呵斥，苗曦欢终于硬生生将自己从浑浑噩噩的状态里抽离了出来。
“你是苗疆神女，你不能倒下。”
这一句，又比先前的斥责多了几分轻柔的安抚。
一字一顿，苗曦欢是在给自己听，却又何尝不是在为自己加油鼓劲。
奋战至今，她从来冲在第一线，期间也没少安抚将士们的焦躁情绪，可却是从未曾腾出时间来顾及自己。
被重压逼得久了，心思恍惚在所难免。
可今日因着苗一昕的一席话，却是让她倏然醒悟。
“即刻召集全族，校场待命。”
苗曦欢厉声吩咐后，不由深吸了一口气。
稳住心神之后，接下来的每一步便再不容迟疑。
而号令全军，便是苗疆神女作出的第一个决断，她要让全族上下，都看到自己的态度。
约莫两炷香的功夫，苗疆全族集结完毕。
苗曦欢立在高处，低头扫过众人。
苗一昕立在最前头，无意间与神女四目相对的时候，她分明注意到对方与她浅笑了一瞬。
不知怎么的，那一刻苗一昕只觉安心。
“今日召大家前来，乃是有一事相商。”
苗曦欢轻咳了一声，没理会底下议论声阵阵，只兀自道，“如今胡虏大军集结在外，随时都可能发动总攻，家国存亡系之一线。”
神女面色凝重，出的每一个字愈发让众人眉头紧蹙。
“本是该所有人团结一致的时候，可偏生我们苗疆出了个叛徒，三番五次为族人带来灾祸不，还帮着敌人侵略我们的家园！”
愤愤不平间，苗曦欢的音调也不自觉拔高了许多。
“从前是我顾念良多，总以为是一脉相承的骨血，但既然苗银铃不仁，也就休怪我不义。”
待扔出这一道惊雷，苗疆众人早已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