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国罢黜继承人这件事,从左安踏出议事大殿的那一刻起,就迅速散播开来。
石皇第二日在朝堂上正式宣布了此事,不过告知各大臣们的原因并不是罢黜,而是左安主动请辞。
大臣与石国的民众一样,关于罢黜了继承人之事,大家只是需要一个理由,至于理由的真假又有什么关系呢?
早朝上,有几个喜欢直言不讳追根溯源的臣子,想提议关于下任继承人的事,见石皇明显不想再继续下去,也都偃旗息鼓。
其实自从公主回归,改换继承人的事大家便早有预见,只是不知道那一天会何时到来,如今不过时间仓促了点,也不是不能接受。
和朝堂上一片平静不同,民间更多了些喧哗声。
有时候,对很多普通人来,越是离自己生活遥远的事情,越是容易引发他们的关注,并为之高谈阔论。
只有真正关乎切身利益时,他们才能学会缄默不语。
所有朝臣中,唯一脸色难看的就是左家。
不过左安自行请辞这法,终究还是照顾了他们的颜面,但也因此让左家人没了不满的借口。
一朝皇族梦破碎,大多数左家人估计还是不甘的,但不甘心又如何?取石皇而代之这种事,左家还是不够格的,所以只能默默承受。
世上唯一可以保证话语权的,只有权力和力量。
左家中,唯有左倾一人,觉得丢了这继承人反而是好事。
左倾只是武将,但确实个聪慧的武将,他一直以来对亲哥哥左安成为继承人之事有种超然世外的清醒。
他和清楚自己那些长辈们的野望,但在他眼里,那真的就是不能企及的野望。
权力乱人眼也乱人心。
当初石皇立左安为继承人时,迫于无奈才答应了左家左安不会改姓,仍入左家族谱之事。这种做法本来就是荒诞的,一旦左安真的要继承皇位,在那之前,风家人绝不会会容忍左家的壮大和存在。
到那时,左家才真正大祸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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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是皇室的继承人,也不是皇上的继子,作为家臣,左安自然是没有资格再入住皇宫的。
左安搬家的事是左倾负责的。
自那日离开宗族的议事殿,左安便不知所踪,左家也没派人找寻,这种时候大家都心知肚明,地位一落千丈的左安定然是觉得无颜见人,躲起来自舔伤口了。
是搬家,其实很简单,不过是宫女们将左安日常物品,书籍还有私人财物清点装箱,在宫门处与左倾做了交接罢了,倒不需要左倾自己动。
最近左家人因为左安被罢黜的事,均觉得颜面丢尽,轻易不愿出门,就是这样轻松的事,左家也没人愿意来。于是,左倾便接了这个活计。
站在宫门外&p;p;p;ellp;&p;p;p;ellp;在宫门外看着家奴们般运,清点,左倾一时百无聊赖,不禁又想起自己的哥哥。
自沈国回来后,左安的一反常态就被左倾看在眼里。
他觉得哥哥就是那种从不肯与他人分享心事之人,不论是用情过深还是被伤的彻底,都习惯独自承受。
大约是自被养在皇宫的原因,左安与自己的家人长期分离,还多了一层君与臣的关系,每每见面,亲人之间也是恪守礼节,客气多过亲近。
虽贵为一国太子,但左安与石皇却并非亲生父子,再如何融洽也不过是种表象。
加之继承人一事上,估计石皇对左家也是多有妥协,且左安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石皇那场让几乎让他败亡的政变。
关系又怎会亲密无间?能维持表面的和平已很是难得了。
左倾一直试图接近亲近自己的哥哥,努力了许多年,也只是比一般人多了解左安一些。他曾设想过,若是将左安换做自己,怕是早就心态崩溃了吧。
&p;p;p;ldq;哥哥,你现在在哪儿?我真的很想帮助你。&p;p;p;rdq;
左倾的心声左安并不知道,那个所谓的亲弟弟,对左安来,比左家其他人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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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城城南,一片普通民房区里,有一家门脸不大的酒馆。
和很多散落在其间的其他酒馆没什么不同,门口挂着写着酒馆二字的三角旗,撩开深蓝色的麻布门帘,便是一间不大的酒馆,几张被油渍浸润出光泽的桌椅,一个高高立着的柜台。
本经营,酒馆里只有一个老板和一个店二招呼客人。
老板姓熊,却人瘦如猴,让人很难一眼分辨年龄。
单从人口看,三生城里居住的平民远远多于权贵人家,城里的平民与城外农民不同,他们大多没有土地,一般靠在城里富贵人家帮工挣取日常用度,维持生计。
帮工能挣多少差别很大,而能自己开酒馆的,虽然不至于发财,但也算是有能耐的人。
就在这个酒馆的后院里,失去了继承人身份的左安正斜斜的靠在一个石桌前,一杯接一杯的饮酒。
左安不是不想回家,而是很久以前,他便认为自己早已没有了家。皇宫不是家,左家也不是他的家,偌大一个天地,仿佛没了他的容身之处。
他已经很努力了,却仍旧摆脱不掉可悲的,可有可无的命运。
命运从来就没有过公平,他也有过青春年少,才华展露,名动京城的时候。想当年他还意气风发,雄心壮志,相信自己将来一定能够成就一番伟业。
然而,这一切都在那场政变后,飞灰湮灭。
入宫,变成一个外姓的太子后,他便如同被铁叉插住,送到炉火上烘烤的一只野味,人生完全被颠覆,再也没有了希望。
左倾都能想明白的事,左安难道不懂?
他木讷,沉稳,好脾气,倔强&p;p;p;ellp;&p;p;p;ellp;表现出的哪一点符合帝王的身份?石皇还不是对他放任自流。
不做继承人,对左安来并不可怕,但这些年他都像一个毫无用处的符号,高悬在那里,整日碌碌无为。
这一切,对那个曾经惊才绝艳满怀壮志的少年来,是怎样的残酷。他只想证明自己的人生是有价值的,他的爱情和坚持都是有价值的。
冰冷的酒,落入喉咙后,便开始似烈火燃烧,一直烧下去,似乎能将所有的痛苦憋屈都烧个干净。
因为左安太子之位被罢黜而悲伤的还有另外一群人,那些惦念着有一天会嫁给太子成为皇后的,臣子世家闺阁中的女儿们。
雨来就来,天色阴郁的如同愁眉不展的怀春少女,那些悲伤碎裂的心儿,大约可以铺满整个春天的雨季。
左安已经喝到第三壶酒,这种事对他来几乎是从来不曾有过的。
他的酒量不差,这样温吞的米酒就算是再来三壶也不会把他醉倒,但他习惯了克制,极少饮到过量,更别烂醉。
世事无常,他此刻就算喝到昏天暗地,也再无顾及。
看似普通的酒馆,当然并不普通,不然左安也不会来这儿。
瘦弱的熊老板今日在生意最好的傍晚早早的打烊,让周边下工后习惯来这里喝上两口的人诧异不已。
当然酒馆也不是这一家,喝酒不是非这里不可,谁家还没点儿私事呢。
后院里,熊老板抱着一坛黄泥封好的酒放到石桌上。
&p;p;p;ldq;那米酒不过是新酿,没什么滋味,我这里有坛窖藏了十多年的好酒,你来尝尝。&p;p;p;rdq;着话便把封泥拍开,也不问左安的意见,就抓过一个粗陶大碗,倒了一大碗酒,推到了左安面前。
左安也不推辞,什么话也没端起碗就脸色木然的大口喝了起来。
&p;p;p;ldq;十几年了,这酒还是我刚来时酿好埋下的。&p;p;p;rdq;熊老板似自言自语的叹息了一句,分不清年龄的黑黝黝的脸上却是越发皱在一起。
左安与大乾余孽有联系,搭的是楚楚的线,但显然楚楚并不会亲来石城与他合作,这个酒馆和酒馆里不起眼的熊老板,就是左安的接头人。
毕竟时日尚短,洛菁能查出一些书信和端倪已是不易,这个隐藏了十几年的酒馆的倒并没有被发现。
这话,熊老板也给自己倒了碗酒,琥珀色的酒液香气扑鼻,捧着碗,他心的吸了一口,便久久不动,似回味又似在追思回忆。
&p;p;p;ldq;上面让我给你带个话,他们希望你能用点儿激烈的段。&p;p;p;rdq;半晌,熊老板才开了口,但语气里似乎满是不屑。
十几年,人生又能有多少个十几年呢?
这些年的潜伏,让熊老板很多时候对自己的身份认识都有些模糊了,他好像是那个已经破灭了大乾朝的死忠分子的后人,又好像就是那个开着酒馆,迎来送往,消磨时日的熊老板。
左安没有回答。
所谓激烈点的段,直白些就是直接抢夺。对于他这种失败者来,似乎是唯一的办法。从云端跌入污泥,想再爬起来追上去,断无可能。
酒的滋味真的不错,浓厚香醇,从舌尖蔓延至口腔,然后散至全身的,随着血液的流动而熏熏然。
&p;p;p;ldq;有什么意义呢?&p;p;p;rdq;一碗已经喝光,左安不客气的抓过酒坛又给自己倒上。
如果外人看来,他应该是心情抑郁买醉麻痹自己,但实际上只有左安自己知道,喝酒并不是因为逃避,而是因为另一种自我的叫嚣。
仿佛这许多年,一种叫做自我的感情从来不曾存在过。
在经历了许多事情,心情几番起伏,身份和行为诸多变化后,他才有种自我终于苏醒而逐渐回归的感觉。
只是自我的出现让左安更加迷惑。
这些年来他所求为何?他的挣扎和努力都是为了什么?
如今的状态,对于左安来是最最凄惨的状态,也是最最轻松的状态。没有压力,没有别人时刻投注的目光,他可以随心所欲,因此而开始迷茫。
&p;p;p;ldq;意义这种事,不能去想,想的越多你就会越找不答案。&p;p;p;rdq;郭老板仍然捧着酒碗,口口的吸着酒液,表情沉醉,似乎捧着全天下最为珍贵的珍宝般心翼翼。
若是莽撞点儿的人,定一个目标,横冲直撞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此刻应该豁出去彻底的争抢一番,失败和成功都能接受。
可偏偏左安是个聪明的人,又在成长的过程中,养成了事事思量,压抑情感的性子。
这样沉溺于自己世界中的左安,对于大乾这边来,已经是一颗失败的棋子,失去了合作和利用的价值。
熊老板指摩擦着酒碗,身型佝偻,看起来和普通市井民众没什么区别。
傍晚的余晖洒在院中,四周民居中不时冒起炊烟,一天即将过去,全家人围聚在一起享受一顿可能并不丰盛但充满。
按道理,一般被废除的继承者之位的人,下场大都不会太好,不是被砍了脑袋就是被囚禁终生。
毕竟,曾经在那些位置上做过,若是给他们时间和会,难保不会死灰复燃造成麻烦。
而左安此刻能够安然无恙,可能是石皇顾及左家不得已而为之,也可能是石皇自信左安翻不起浪花。
熊老板不知道左安作何想法,但大乾的做法和风格他却很清楚。
此刻左安若真的就如此消沉下去,或者干脆放弃,大乾一方舍弃他,就如同碾灭一只虫蚁,还会狠狠的碾成碎末。
斜斜的瞟了左安一眼,熊老板心想,若是现在杀了这人,估计短时间都没人会发现,当然,他还没接到这样的任务,也不必动这种心思。
上次上头传信来,他这些年辛苦,已经准备让他回去,只要静等接替他的人来就好。
熊老板已经不似刚来时那般迫切想回去了,时间太久了,他觉得自己就像一株苍老的树,根渐渐扎进了石国的土壤,再拨出来,必定元气大伤。
&p;p;p;ldq;年轻人还有会,好好想想吧,想要得到什么,又想要怎样的人生。&p;p;p;rdq;熊老板放下酒碗,叹息的看了看左安,&p;p;p;ldq;好自为之。&p;p;p;rdq;
是的,他是要好好想想,他要做点什么,还能做点什么。
就在左安为了自己的未来迷茫的时候,洛菁又一次收到了云婉的来信。
云婉一再的给洛菁写信,从最初的求助,到后来的絮叨,似乎把洛菁当成了一个可以依赖倾诉的伙伴。
特别是她独自己坚守冥城,父亲出征在外,白暮寒不知所踪的时候,压力彷徨时却只能在人前伪装坚强。
给洛菁写信仿佛是个排解的出口,让云婉可以勉强坚持下去。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