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玄幻奇幻 > 模拟神明 > 正文 第133章 云州风云(五)
    “快跑啊,外面好多官兵的,宁家庄完了啊!!”

    “东西收拾好了吗?快!快!快!”

    “那是我的!给我换回来!我的箱子,我的箱子!”

    宁家庄的城堡,陷入了一团混乱,来往的人群匆匆忙忙,皆带着惊慌和恐惧,他们生在宁家庄,长在宁家庄,或许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宁家庄这么个庞然大物也会倒塌,那些少爷姐们甚至是第一时间就被控制起来,反倒是平日里不受重视的奴仆,或许还有一个可以缓冲的会。

    宁家庄太大,官府不可能直接将整个庄子全部围完,有些灵的,又没有地位的,这个时候纷纷找道、钻狗洞,试图逃走,事实上,也确实有那么少部分成功了。

    作为云州最大的地主,宁家庄隐藏的人口不在少数,许多农户、侍卫、包括奴仆,都是隐户,既然是隐户,官府那边也没有他们的名册,他们若是从什么道跑出去,官府也确实找不到人。

    但是外面的世界对于这些逃出去的隐户来,没有户籍,没有身份的存在,现实或许并没有那么好,流民是他们最终的归宿。

    然而此时面对着将庄园团团围住的官兵,这些宁家庄的下人,哪里还能思考以后如何,先抢些钱财逃出去才是真的。

    “快,快,走啊。”

    “我的那个金簪子,之前二房表姐打赏我的那个金簪子不见了,我明明放在这儿的!”

    “别找了,我刚才看到翠儿在这儿翻,肯定被那贱婢给拿了,快点,来不及了!”

    “这个贱人!”

    两个女孩刚出门,就见一队官兵朝这边来,远远的就能听到他们沉稳急促的脚步声,两个女孩慌了神,一边捂着自己嘴巴,一边向别的方向跑,然而这么明显的两个活人,哪里能够瞒得住前来搜查抄家的士兵。

    “那里,拿下她们!”

    除了慌乱想着逃跑的人以外,还有些已经知道自己跟着宁家人做了多少事,早已在劫难逃,干脆破罐子破摔,见着早就心心念念的美貌丫鬟,一个伸就强行拦下了。

    “啊!!”

    “翠儿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主人哪里亏待你了,现在竟然想着偷东西逃跑。”

    “你放开我,滚开!尤黑,那是你这个狗东西自己做贼心虚,官府不会放过你的,我还有大好前途呢。”年轻艳丽的丫鬟,挣扎间才发现尤黑竟然对自己上下其,顿时脸色煞白,不断尖叫,甚至忘记了会不会引来那些进庄园的官兵。

    啪——啪——

    尤黑干净利落的两个巴掌甩过去,俏丽的脸顿时红肿起来,刺耳的尖叫声也停了下来,“贱女人,打两巴掌才知道安静,反正都要被抓进去了,进去前,先让老子爽利一下!”

    衣带一抽,两个黑将碍事的衣领往下一扒,两团雪白便直冲冲的跳了出来,尤黑眼睛直勾勾的失了神,随即嘿嘿一下正要上。

    清凌凌的剑光闪过。

    一双布满老茧、黒瘦干瘪的,整整齐齐的滚落在地上。

    那剑太快,太利,以至于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包括人的大脑神经。

    尤黑的目光还凝视在雪白晃动的肉团之上,忽而见其上撒上了鲜红的液体,而自己的却迟迟没有传来柔嫩丰满的触感,脑海里的疑惑刚刚上线,几欲将人逼疯的剧痛这才迟迟传来。

    “啊啊啊啊啊!!!”穿着宁家庄下人服侍,身材矮,一张脸却精明能干的尤黑,此时惨叫连连不断在地上翻滚。

    那个翠儿也失魂落魄的跪在地方,脑海糊成一团浆糊,傻不愣登的呆跪着,也不知道将自己衣服拉起来。

    而一道翠绿的身影这才收起长剑,蹲下身来,将翠儿衣领拉起,又给她系好衣带,将散落在地上的金簪子放回她的怀中。

    直到这个时候,翠儿才反应过来,她看向近在咫尺的脸孔,眼珠子一点点的聚焦。

    原来那道救了她的剑光,竟然是眼前这个女子?

    她的容貌也如同她的剑一般,倾城绝世,世间罕见,逼人的美貌凑到跟前,翠儿甚至能能到女子身上青草的清香,感受到她温柔清淡的呼吸,翠儿是个爱娇也嫉妒心强的人,然而面对这个人,她却是一点点嫉妒心都不能有。

    甚至,看一眼都觉得是对对方的侮辱。

    “宁家家主宁彦疏已经死了,所有嫡系已经被控制起来,整个庄园也被官府围住了,你一个弱女子,跑不掉的,找个安全地方等着吧,会有人过来找你的,你只是宁家的婢女,只要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会有危险的。”

    女子的声音轻柔而疏离。

    她该是仙女吧,不然怎么能使出那么美、那么利的剑,将她从那恶人中救下,不然怎会这般温柔,这般善良,让她如此自卑。

    翠儿抬起头,“你姑娘是谁?”

    颖儿淡淡一笑,“你叫我颖儿便是了。”

    她改变了曾经的自称,从‘奴家’到‘我’,既是蔺冠的教导,也是颖儿自己的成长,那个比颖儿还要上两岁的蔺县令,对于颖儿来,倒是常常充当了一个先生角色。

    颖儿离开后,翠儿才缓缓起身,此时别的地方时不时传来的惨烈叫声,听着便让人心底发颤,包括脚底下的大滩血迹,和那个已经昏厥过去的尤黑,叫人片刻也不想在这儿多留,她缩着脖子,浑浑噩噩的脑子在经历颖儿的安抚后,总算清醒了不少,至少能够简单思考自己的去路,准备听刚才那叫颖儿的话,先找个地方,将抢来的东西藏起来在。

    如同翠儿这般的情况,在整个宁家庄并不少见,作为云州的最大世家豪门加地主,他们庄子上除了农户和成建制的侍卫,单是那些下人就有数千人,嫡出庶出各方的主子们也有数百,这还是分出去不少的结果。

    遇到颖儿是刚才那美貌丫鬟的幸运,可总有人并不是那么幸运,越是在混乱的时候,越是能展现人性的卑劣,抢夺、争执、杀戮,甚至不需要官兵动,他们自己就已经乱了起来。

    颖儿翠绿的衣裙从一具尸体边踏过,那是个妇人的尸体,衣衫凌乱,脸上还有抓痕,致命伤是脑后,在看看周围被摔碎的箱子、柜子,翻到的座椅板凳,这妇人的死因一目了然,与人争夺财物中,头部撞击在桌子上。

    而尸体的还紧紧拽着半片碎布,指甲外翻,可以想象当时的激烈。

    “唉——”她蹲下身,伸让这个妇人闭上眼睛。

    当初武建修带领取燧者偷袭宁家庄时,颖儿也跟随其中,怎么颖儿也是隐藏在云州的大佬,这个大佬放着不用浪费啊,而且宁家势力非凡,多一个超凡力量就是多一份保险。

    先锋的角色当完了,后续本轮不到颖儿插,只是她自己愿意过来,对于这么一尊大佬,也没人敢拦着。

    有人猜不透这位美貌非凡的大佬究竟想做什么,若是蔺冠在的话或许能猜到几分。

    这个温柔善良的颖儿姑娘,其实内心也并不是那么软弱可欺,她对于那些豪门世家,似乎天然带着几分厌恶,从当初伊川县的于府,到现在的宁家庄。

    那种看着庞然大物倒下的感觉,当真有种不出的畅快。

    颖儿持青锋剑,看似缓慢,实则快速的在宁家庄中穿梭,那些争执、欺凌、羞辱,在她的剑光下消磨。

    宁家庄的混乱,直到太阳下山才堪堪缓解,少了白日的惨叫、怒吼、打斗、争夺,只剩下期期艾艾、起此彼伏的哭声,在空旷的黑色里,哭声传得很远很远,在远处的那些庄园雇农们,也不安的躲在家中,不敢探出头去。

    整齐的军队,举着火把,照亮了这宁家的庄园,然而这些火把,从远方看去,又像一个个张着巨口的火焰怪物,要吞噬无穷的世界。

    云州夜里的寒风刮得人透心凉,颖儿却只身穿一声单薄的翠绿纱裙,遥遥站在屋顶之上,寒冷的夜风吹过她的裙摆,带走一片枯黄的落叶。

    “我看到有官兵趁也在偷东西。”女声仍旧温柔而清淡。

    “多么正常的事,颖儿姑娘,你可知道,对于这些官府的人来,抄家,特别是抄那些大富大贵之家,向来都是一件美事。”武建修抱胸立在颖儿旁边。

    “我记得这些富贵人家,所有东西都是会登记在册的,之后会有账房统一整理。”

    “但是总有损耗、总有遗漏嘛,借口总比寻找方便。”

    “我还看到我官兵欺负宁家庄的婢女。”

    “大户人家的婢女,比外面的水灵还干净。”

    颖儿叹了口气,“我曾恨过我爹娘,他们卖了我,让我一人漂泊求生,我更恨我自己为何身为女儿身,若我为男子,断然不会受到如此屈辱,再后来我恨于荣,我感受到自己的肉一块一块被恶狗撕碎的痛楚,我的哭泣、哀嚎、求饶,换来的是旁观者的大笑,他们觉得那是我被一口一口吃掉,是很有趣的事所以,后来我恨所有的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的贵人,而现在”

    武建修转头看着颖儿的眼睛,在漆黑的夜色里,他眼睛暗沉沉的,看不清神色,而颖儿对抬头对上这双暗沉沉的双眼,与之相对,颖儿的眼睛清澈明亮,哪怕实在这样的夜色下,她的眼中倒映着远处的火光,宛若一潭装着不息神火的清池。

    “你恨朝廷吗?”武建修问道。

    如果换做别人来问,这句话足以叫人胆颤心惊,甚至根本不可能问出口,但是武建修只是单纯的好奇,他是个武夫,更是个直爽的汉子,就算这些年身处高位进步了不好,但也就那样。

    这种莽撞又大逆不道的话,武建修问出口就后悔了,他正急着怎么转移话题,便听到了颖儿的回答。

    颖儿摇头,“不,是朝廷给了我新的去路,给了我新的身份,我只是发现”

    武建修微微侧着耳朵,听到颖儿的回答,“我只是发现,这个世界的人,不管在哪里,不管身处什么地位,不管是卑贱还是高贵,恶与善总是共存。”

    “蔺先生告诉我,做人要问心无愧,可是我发现蔺先生的或许不对,有些人贪慕虚荣、有些人尸位素餐、有些人卑陋龌龊,然而他们对自己的为人沾沾自喜,对于他们来,这算不算问心无愧?”

    “你个丫头,想的倒是蛮多的。”武建修将双背在头后,仰头看着天上星月,“想那么多干嘛,就跟蔺冠那子的,不管别人如何,自己问心无愧呗,这几年你这丫头倒是跟蔺冠子学了不少,话都文绉绉起来了,绕来绕去的。”

    颖儿打量着眼前这位汉子,沉默不语,片刻后忽而道,“武大人,我不是丫头。”

    武建修低头撇撇嘴,“我丫头要是还在,也比你不了几岁,怎么不是丫头了。”

    自觉突然听到了什么秘密的颖儿一时语塞,各种话语在嘴边辗转反侧,最终化为了一句,“对不起。”

    然而武建修并不介意,或许曾经悲痛过,只是这种悲痛已经随着时间渐渐淡去,让他在很多年以后,能够轻而易举的提起,我曾经,有一个丫头。

    “颖儿姑娘,你去京城吧,你的能力,可以给你带来更高的地位和荣誉,甚至孟大人在京城开了桃林学府,招收女官。”武建修继续看着天空,不经意的道。

    颖儿摇头,“现在就很好。”

    “那你加入取燧司?”

    “多谢武大人,只是颖儿自觉能力不够,不便牵连他人,若是日后有需要帮助的地方,颖儿自当不会推迟。”

    武建修抽搐嘴角。

    你这叫能力不够?

    借口!都是借口!

    既然人家不愿意,他又能如何?还能摁头让颖儿加入取燧司不成,他又打不过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姑娘。

    “哎,等等,你不会喜欢蔺冠那子吧!?”这不是不可能啊,当初颖儿为了保护蔺冠安全,才一直跟随在他身边,后来取燧司的到来,将云州四处的目光吸引了过去,按理来蔺冠已经没危险了,颖儿也没必要跟着他了,但是颖儿仍旧没有抛弃蔺冠,一旦想到这里,这两人没什么情况,武建修第一个不信!

    颖儿连忙摇头,“武大人,不要开这种玩笑,我只当蔺县令是先生,他教我识字读书,以及世间的各种道理,当得起先生之名,我又如何能有他想,去辱没蔺先生的名声。”

    武建修将信将疑,但他向来是个心大的,既然颖儿都这么了,那就是吧,这种男女情情爱爱,简直是为难他武大人。

    “行吧,不去就不去,那山高水远,颖儿姑娘自己保重。”

    “武大人也是。”颖儿微微一笑。

    武建修摇道别,转身飞下屋顶,他之后还有事情忙呢。

    等武建修一走,颖儿才收回脸上的笑容,她悄然叹了口气,望着屋下仍旧明亮的火把,心中却是不出的萧索,她想起自己组织那位官兵侵犯婢女时,那官兵看向她时,畏惧、怨毒又下流的目光,纵然知道并非所有人都是这样,但这宁家庄中的官兵,仍旧叫她厌恶。

    宁家庄的事,在整个云州都掀起了轩然大波,不仅百姓在议论,其余的一些云州豪强也纷纷行动起来了,他们做的行动就是暂停行动。

    咳,总之,在这个多事之秋,当然是能少惹关注就少了关注咯,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不管别人如何议论,真正能够切身体会到云州天变了的,还是那些与宁家庄相关的人和产业,无数家世显赫者锒铛入狱,各处店铺、商行被封关门,还有那些成为宁家庄雇农的百姓,重新拥有了自己的土地。

    “青天大老爷啊,青天大老爷啊,震儿,这片地,在你爹我时候本来就是我们家的,后来发生旱灾,地里颗粒无收,外面的粮食一天一个价,震儿,你祖父那个时候就是被活活饿死的!逼不得已,你祖母卖了地,换了粮食,为了能继续守着这十亩地,你爹我才一直留在这儿,就期待着有一天能够把地要回来。”

    老农捧着地契又哭又笑,然而他一边被叫做震儿的年轻孩却不屑一顾,甚至有些恼恨宁家倒了,他曾远远的望见过宁家那些少爷姐远去的马车,多么精致,多么华丽,与他就像是生活在两个世界。

    甚至他们身边的那些厮下人也是那么神气,仰着头看人的模样,也贵气十足,孩虽然出身不高,但作为宁家的雇农,自认为跟外面的种地的还是有些不一样的,至少他是个有志气的!

    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成为宁家的下人,穿好的衣服,吃好的肉!也能养着下巴,神气十足!

    所以对于宁家的突然倒台,他这个非宁家人,反倒比许多当事人还来的气愤,觉得官府绝了他未来做人上人的路子。

    “爹,你别嚎了,这话你都了多少遍了,我从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孩歪三扭四没个正样的瘫在自家田地边上,丝毫不见他老爹苍老的容颜、弯曲的脊梁、粗糙裂口的掌,他还沉浸在曾经看到过的宁家富贵幻影里,并且将自己代入其中。

    然而像孩这样的毕竟是少数,对于百姓来,属于自己的土地还是根,从前作为宁家雇农的他们,都是无根无萍的人,而现在,官府终于帮他们把根找回来了。

    宁家除了一些大众知道的田地和铺子,最赚钱的,除了先前被打压剥夺的盐庄与铁矿以外,自然还是赌坊和j院,而这些生意背后,又拉扯出了一连串的人口贩卖以及相关产业链条。

    黑色的生意,自然不可能宁家一家再做,一旦死查下去,不仅是云州本土势力,连同官场同样下水,懂事的人,都知道什么叫点到为止,既然是宁家,那就是宁家。

    整个浑浑噩噩云州官场,因为宁家,开始风云变幻起来,而这些,跟已经完成任务离开的武建修等京城来的取燧者没有关系了,剩下的,让云州自己人和那些官府衙门的人头疼吧。

    “先生这也是你预料到的吗?”颖儿站在蔺冠面前,疑惑问道。

    蔺冠道,“刚过易折,水清则浑,和光同尘,何其困难,颖儿,他们为了保全自己,不仅会死死咬住宁家,还会让宁家彻底无法翻身!这场血雨,没个两年,是下不完的。”

    颖儿咬住嘴唇,心中痛的难受,她和蔺冠一样,都是柔软干净的心,只是蔺冠面对这个世道,慢慢学会筑起城墙,将自己的思绪掩藏,而颖儿才刚刚学会睁眼看这个吃人的世道,越是看,越是心惊,越是懂,越是难过。

    “先生,我去宁家庄时,遇到一个收藏物。”她从怀中掏出一条男士发带,发带通体浅蓝,隐约以银线绣有云雾,低调清雅。

    “也没别的大用,平日可清神明目,若是遇到迷失心智的超凡事件,也可令人保持清醒,先生这个就当是颖儿对你的报答之礼吧。”

    既是一条男士发带,自然是送给蔺冠的,他伸接过颖儿的好意,“取燧司知道吗?”

    颖儿摇头,“没有,他们不知道,只是此行也给了我东西,一只叫传声虫的虫子,甚是方便,还有就是一些金银了。”

    蔺冠打量着中发带笑道,“一些金银?哪止一些?颖儿,你现在身家,可是比我多多了。”

    打量完中发带,蔺冠又让颖儿帮自己系上,系到头上的一瞬间,果真感觉与方才有些不同,思维更加敏捷清楚,大脑也更加清醒,“多谢。”

    “先生何必跟我谢,倒是颖儿该谢先生才是。”颖儿将蔺冠所有碎发整理好,慢慢道。

    “我要准备回京城了,那些叫我滚出京城的人,我总不能让他们称心如意。”蔺冠平凡寡淡的脸上,透出一分果断和坚毅,他转过身来,抬头望着颖儿,“你要跟我走吗?”

    颖儿笑道,“先生去哪?颖儿就去哪。”

    两人相视一笑,他们并非男女之间的含情脉脉,却比男女之情更加深厚。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