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自己宅子，冯初断断续续想着汪烛的话，也不知道童让现在怎么样了，他倒是乖觉，再没来求过自己回去。
管家老黄知道他好静，一向静默做自己的事，难得凑到他跟前请示：“老爷，家里有客人来了。”
“不是有夫人？”冯初略略不悦，不知道那个摆设的花瓶，每天除了吃干饭还有什么用。
就算她再不谙世事，府上每日人来人往想要贿赂的朝臣，躺着收钱还不会么？
“客人是来找您的，夫人见她身份贵重，不敢随便打发了。”管家禀告完，便等着老爷吩咐。
只要老爷一声令下，他便毫不犹豫的去赶人。
冯初不知道什么人如此身份贵重，自己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难不成此人比皇上和太后还贵重？
他也很清楚，若是韫夫人和一些江湖中人，不会突然拜访，总是自己主动邀请来府上坐坐。
而且韫夫人和同道中人来过，老黄认识，不必故弄玄虚。
“走罢，去看看。”他带着疑惑，也有些好奇，想看看到底何方神圣，敢在他的府邸大放厥词。
去到宴客厅，便瞧见一熟悉的身影，珮虞正陪着她喝茶闲话。
薛湘灵微微欠身，算作打招呼。
珮虞知道老爷不愿看见自己，向来懂得安分守己且只喜欢花钱的她，恰逢其时的退了出去。
“薛太嫔。”冯初反应了一会儿，然后叫出了她的名字。
只怪自己国事繁忙、日理万，实在没闲工夫关心新帝登基之后，那些先帝宠妃还剩几个，现在何处。
他只知道那些有头有脸的嫔妃，通通被妩收拾了个遍，像薛美人这样的人物，大概不值得太后动。
“难为你还记得我。”薛湘灵笑意盈盈，她进宫不算晚，年龄却不算大：
“冯爷早年为了气太后，调戏过我，我可还记得呢～”
冯初无地自容，却也不能见人就杀。早年的黑历史无法销毁，只能站直接受公开处刑。
“我不觉得薛太嫔是来找我叙旧的，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事，不妨直罢。”
不管他的时间多不多，都很宝贵，不想浪费在她身上，莫不如回房一个人静坐。
薛湘灵始终挂着笑意，絮絮叨叨的她当年出宫之事，“昔年卫嫔的儿子患了天花，我借故自己染上又痊愈，用胭脂涂成满脸痘印。
皇上嫌我容貌丑陋，想来忌讳我的家世，也不敢直接赐死，便直接将我贬为庶人，赶出宫去。”
这倒是真的，能被选入宫去的女子，非富即贵。先帝对嫔妃诸多庇佑，一来是懒得计较；二来总不好前一秒看见人家父亲握大权、为国分忧，下一秒就勒死了人家的女儿。于情于理都不过去。
不过他倒是有几分佩服薛太嫔的灵，用此借口就能蒙混过关，得以出宫。不光胆大，而且心细。也许紫禁城里的每一夜都写着吃人，所以才让人如此疯狂。
“既然薛太嫔已经达成心愿，还有什么需要我来帮你？”
薛湘灵终于不再卖关子，“只可惜我还是逃得太晚，因为侍寝而没了清白不论，出宫后才发觉自己有了身孕。”
事情突然变得棘，始料未及先帝还会有个遗腹子，冯初一时间有些懵然。
“昔日太后为了承宠，我还在先帝跟前帮她过话，今日是冯爷报恩的会，您可千万不能推辞。”薛湘灵怕他无动于衷，催促了句。
冯初掂量着此事，若自己越过太后，一操办，恐妩误会，便将推诿了句：
“既是先帝的遗腹子，直接禀明太后即可。
太后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一定会着礼部商议后，按王位加封。”
就像她的，她对妩有恩，那更好办不过了。
薛湘灵听见这话立即急了，“冯爷这是摆明了不想管我，我一被先帝贬为庶人的弱女子，突然多了个儿子，何人会信？
万一旁人议论我不守妇道，毁了自己清白不，连累先帝遗腹子也要被人指指点点，可如何是好？”
冯初没想过这些，他向来不擅长替无关紧要的人着想。
只不过从前为了逼妩离开，利用过薛美人，总有歉意。后来她又帮过妩，也算自己半个恩人。不管怎样，他都能坐视不管。
从前他帮班嫔，就是因为班嫔对妩有恩，今日帮薛美人，也是一样。
“既然你厌恶皇家薄情，只叫皇子做一平凡富贵人家公子不好么？又何必回头去重蹈覆辙？”
“我原也想过这些，可我是我，我想逃离宫墙深锁，不代表皇儿该跟着我不清不楚的过下去。
纸包不住火，待来日被人发现我凭白无故多了个儿子，寡妇门前是非多，我该如何跟人交代？
纵然我藏着瞒着，这不是我儿子，是我弟弟，街坊四邻、父亲同僚，谁人会信？
本该名正言顺的事，怎忍心为了躲人口舌，叫我母子分离？
皇儿终究生在帝王家，我没有权力剥夺他王爷的身份，让他做见不得人的过街老鼠。”
冯初一向没有耐心，呛了句，“薛太嫔当日决定生下皇子时，怎地没想过这些？”
他不觉得有哪个女人能怀孕七八个月，直至不能堕胎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有孕。
“我年龄不懂事，当时知道肚子里有个孩儿的时候，也是百般犹豫，舍不得堕胎。
我被先帝贬为庶人，身份特殊而尴尬，皇子不管是生下来还是堕胎，都会引来祸患。
一来二去的犹豫，想堕胎也来不及了。冯爷能谅解太后年龄，所以不能事事周全。
怎就不能体谅我年龄，也很难面面俱到啊。”
冯初实在不想管她，只在心里后悔自己昔日干嘛去招惹这个姑奶奶。快速思量着她所言是真是假，不过凭借自己多年混迹朝堂，阅人无数的经验。薛湘灵没那个城府，能将假话编的天衣无缝。
“你先回去，待我明日进宫禀告给太后，再做商议。”
一个先帝不得宠的妃子，想来也无人关注太多。到时候随便请个封号，打发算了。
“我家远在姑苏，进京一趟不易，总要等冯爷给个法再走。”
冯初差点昏倒，很怀疑她是不是要住下。
“那先帝的遗腹子现在何处？”
“我带过来了，方才打瞌睡，冯夫人带他去暖阁睡下了。”薛湘灵已经做好准备了，冯初这个在大铭呼风唤雨的掌权者要是不管她们孤儿寡母，她就不走了。
她没有旁人可以依靠，娘家因为她被贬为庶人这事，已经彻底跟她断了关系。除非冯初痛下杀，让她母子俩有去无回，她是不会走的。
冯初已经看明白了，被这块狗皮膏药粘上，就算撕不下来，也不能任由她在自己的宅子住着。人来人往的，被人瞧见，算怎么回事？
他从前不畏人言，如今却开始渐渐懂得避嫌。
“你要留在京城便留，但不能在我府上住下。
外头世道乱，女人不易抛头露面，这样罢，我这两日另购一间宅子，你搬出去住。”
薛湘灵纵然贵为先帝嫔妃，这会儿寄人篱下，也不敢挑三拣四，乖觉的闭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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