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初始料未及童让再次惹祸，而且还是把天捅了个窟窿。
知道他是为了自己，不忍苛责，却也不敢耽搁，立即往坤宁宫走。
李眉妩叫御医医治无效，尚潋秋已经死了，叫人安葬了他，这会儿坤宁宫又恢复了往昔的安宁。
尚潋秋就像一闪而过的流星，连个痕迹也没留下。
只是不知昔日陪着他弄鬼的戏班班主，得知此事，会不会唏嘘感叹：福兮祸所依，皇家薄情，紫禁城里的每一夜都写着吃人。
“奴才给太后请安。”冯初行了礼后，便站在了一旁，挨打就要站直，静听她发脾气。
但她如今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才最是骇人，也让他一度产生错觉，怀疑她真的丝毫不在意那个戏子，也不在意那个戏子的死。
“也许我在你眼里是个蠢货，所以前朝后宫大事宜都由你来定夺。
也许这是你的一种保护，毕竟凡事讲究师出有名，你想粉饰太平，我便陪你演戏。”
冯初怔了证，替自己解释，“我没有贪恋权势，否则当初不会因为吃瑞王的醋，就想告老还乡。
重回司礼监，也是因为童让的缺席，不放心将司礼监交给外人中。”
李眉妩轻笑一声，尽是苦涩，“所以现在我想问一问，挟天子以令诸侯，把持朝政的冯公公。
我没有养猫养狗养花养草的权力？如果没有，那么我能做哪些事，不能做哪些事，烦劳你列个清单，免得以后我做了什么不应该的事，又连累无辜的人。”
“你是太后，自然想做什么都是应当，奴才怎么敢，奴才也要听太后的。”冯初始终恭敬谦和。
“既然应当，童让众目睽睽之下，在我眼皮底下杀了尚潋秋，冯公公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法。”李眉妩特意咬重了众目睽睽四个字，童让没有暗杀，没有投毒，而是如此无法无天，闯到太后寝宫，当着太后的面杀人。
冯初明白了，绕来绕去，还是绕回到那个戏子身上：
“你喜欢他？他比我好么？”
李眉妩知道他这胡搅蛮缠的劲上来了，不想让他曲解事情的重点。
“你到底是对于他死了耿耿于怀，还是在意这件事本身？”冯初历经两朝，在朝堂上纵横捭阖，阅人无数，怎会看不清尚潋秋的修为。
“你是喜欢他对你奴颜婢膝的样子，我也能够理解，是人都喜欢听阿谀奉承。
你知我是个太监，因为身份敏感，所以一直拿真男人来要求自己。想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给你依赖，为你撑起一片天。
如果你喜欢那样低三下四的姿态，我不可以么？我不是非要你对我低声下气。
我也可以啊。你要么？我现在就可以爬到你脚下，对你摇尾乞怜。”
他作势要跪下，李眉妩怕他真做出这样的举动，从前自己为了侍寝，爬过紫禁城里每一块地砖。她那么爱冯初，怎忍心看他受屈辱的样子？知道他是那样的骄傲的人，她从不以践踏他的自尊为乐。
他这一生吃了不少苦，她不想让他吃感情的苦。他们两个都是傲气倔强的人，她可以设下高贵的头颅，不要尊严去讨好先帝。可她不想让他感同身受，丢掉尊严，去讨好任何人——包括讨好她。
连忙打了个岔子，制止了他，“我不想你，我只是尚潋秋的事。
就算我不在意他，童让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杀人，不顾我的懿旨，这件事本身，你准备怎么给我个法。”
“你想要什么法？”冯初才来了没多长时间，不知道听她提了多少遍这个名字。
“我在前朝和朝臣厮杀，一个人负重前行。
你在后宫安然无恙，岁月静好，宠幸戏子。
现在你跟我要法，你要什么法？”
李眉妩看着他这滚刀肉的样子，知道他是打算不了了之了。
但她怎么肯？这事若就此罢休，以后堂堂大铭太后的寝殿，宛如菜市场。
谁都敢随便闯进来，随便杀人。
随后唤了夏清的名字，“传哀家懿旨，童让以下犯上，不敬太后，立即处死。”
夏清即便忌惮冯公公，但始终知道谁是自己的主子，立即去草拟懿旨。
冯初不敢置信的看着李眉妩，“你真的要杀了童让？”
她该知道童让在他心里的意义，对他来有多重要，虽不是亲生的，但一直把他当成亲生儿子来对待。
“是。他败坏公主的名声，不能不除。”她语气淡漠，却无比坚定。
“我不同意。”冯初给了她自己的态度，忘了自己是奴才的身份，在跟太后对话。
“童让玉茎重生，不是太监，不该待在宫里，欺上瞒下，欺君罔上，不可不除。”李眉妩完，夏清已经写好了懿旨。
李眉妩知道他舍不得童让，但她放过童让太多次，这次不想再心慈软。
她也想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挑拨童让成了真正的男子之后，不甘心继续认冯初这个太监干爹，减轻冯初对他的不舍。
但她终究没出口，因为她不想自降身价，把自己拉至到童让那个刻度，跟他一样无耻。
“求太后收回成命！”冯初见夏清准备出去传旨，紧随其后，走在他前头，跪在了坤宁宫殿前。
有冯初挡着，夏清怎么也不敢从他身上迈过去，无奈回去赴命。
“太后，冯公公阻拦奴才”
夏清不觉得太后会一怒之下，会把冯初这个阻拦懿旨之人，一并杀了。
李眉妩微微蹙眉，走出寝殿，瞧他佝偻着身子，弯腰跪在地上，将身子埋得很低。
从前她眼中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如今为了代子受过，护着他干儿子，这般匍匐在地。
“求太后收回懿旨。”他的声音不大，言辞之间，语气里尽是恳切。
没有威胁，没有权力制衡，是在求她。
他们相识数十载，他头一遭求她，为了自己的干儿子。
他可以驳回太后的懿旨，可是他不想强权压下委屈她，知道她得顺过这口气来，所以他甘心受罚。
如果她气不过，打板子、上夹棍，他也绝不会有丝毫迟疑。
李眉妩负气回寝殿，“他要跪就叫他跪！”
他在殿外跪得每一刻，她的心都犹如在油锅里烹饪。她知道他坠伤后一直未痊愈，身体伤了底子，哪经得起这样长跪。
起初愤怒，后来只剩下担心，若他腰疾犯了可如何是好。
李眉妩对这个男人是既爱又恨，自己也是倔犟之人，就算舍不得他，也不肯妥协。否则以后他或童让继续胡作非为，他再使个苦肉计就得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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