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眉妩过来的时候，瞧见冯初跪在地上，由着一群太监掌嘴。
他的脸颊轻微肿起，嘴角挂着一涟血痕，面不改色的跪在那里，神情淡漠而恭敬。
“住！”
太后有令，其他太监自然不然继续行刑。
李眉妩猜测皇上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知道他和奶娘的事，被自己和冯初摆了一道，心里有气。
但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真敢把气撒到冯初身上。
冯初微微抬了抬眸，淡然一笑，“太后怎么来了？我不是嘱咐太监，不许告诉你么？”
李眉妩看见他这个样子，分不清愤怒和心疼哪个更多。
她能为了冯初刃自己亲弟弟，害死她名义上夫君先帝，又将先皇后、蒋太嫔、孙太嫔、卫太嫔通通收拾一顿。
此刻猩红着眼睛，恨不能将扒了那个逆子的皮。恍然间觉得生了这么个东西，不如生块叉烧。
她将冯初好生扶起来，他的身体不比从前，跪久了起身时有些微微颤抖，膝盖和腰都疼得厉害。
“莫要哭。”他用指腹替她擦去眼泪，抬头便瞧见朱穹站在台阶上，本能收回了。
李眉妩步步走上台阶，压着火气，“我叫你跟冯初学着理事，他也算你半个师父。国家大事你一窍不通，作威作福倒是天生就会。
你这样忤逆犯上、六亲不认。到底是奶娘怂恿了你，我合该把奶娘杀了；
还是郑大人教坏了你，该将你的教书先生撤了，换个严厉打板的来？”
朱穹听她一通威胁，早年听闻母后铁血腕，知道她到做到，一时间有点怂。
母后杀了奶娘，和母后找人打自己板，他都害怕啊，都是他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娘亲，我打他也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给娘报仇。”
李眉妩一怔，不知道郑大人那样憨厚老实之人，怎会教出这样舌灿莲花的黄口儿。
“朕听闻冯公公早年掌掴母后，还把母后打得奄奄一息，躺了三个月才爬起来，故而心里有气，方才帮母后报仇。”
“呵！”李眉妩冷笑一声，“昔日哀家的确被冯公公掌掴过，但那是你父皇下旨。
你这么孝顺，怎不去先帝皇陵，把他拉出来鞭尸啊？”
朱穹被问住了，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冯初因为先帝的旨意掌掴我的事，你记得。冯初陪你看花灯、演皮影的事，你都忘了。
怎么？你专记着别人的坏，忘记别人的好。登上皇位，就以为能高枕无忧了。我看你不是得鱼忘筌，是忘恩负义！”
母后的话重了，当着底下这么多伺候皇上的下人面前，宛如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
“母后，奴才伺候主子，就是奴才的本分。不管冯公公对我和娘亲怎样好，那也是他该做的。
我若一直心存感激，那皇宫里洗夜壶的太监，给朕准备膳食的太监，我是不是都要去感激一番？
我天天感激别人，我累不累？我还要不要干别的事了？”
“你！”李眉妩也不知道他这嘴皮子是继承了谁。
冯初一直想劝，奈何两个人唇枪舌战，自己着实插不上话。
这会儿才想开口劝妩稍安勿躁，莫要动怒，已经被朱穹抢在的前头，质问道：
“到底是奶娘怂恿了朕，还是冯公公怂恿了母后？”
“呵。”李眉妩秀眉一冷，只觉这个孩子是被自己保护得太好了，若让他像瑞王爷那样自幼刀尖舔血，常年饱经风霜，反而还能孝顺一些。
瑞王受了多少委屈羞辱，都没有怨恨尤氏一句。皇上自幼养尊处优，却恨不能跟母后为敌。
“哀家方才过来的时候，听夏子了。你想提拔奶娘的儿子当户部尚书是么？
哀家实话告诉你，你做梦！
你若浪子回头，懂些事理，我可以考虑放那奶娘一命。
你若执迷不悟，我直接叫她和她儿子死在宫外！”
朱穹方才有些怕，这会儿少年心性被勾了起来，也有点火气，“母后既然问心无愧，你心虚什么？”
罢，总还有一丝良知，内疚于不该顶撞娘亲。
便将矛头对准了冯初，“母后处处维护你，可是应了宫人辞，你跟太后有奸情不成？”
伺候皇上的人多，此刻养心殿内外本就站了不少。冯初知道宫里的人一直议论纷纷，他从前一直留着府上那名义上的夫人，就是为了掩人耳目。
想不到相好之人的感情藏不住，今日终于甚嚣尘上，被人陡然掀开了。
李眉妩在等着他承认，就承认了，又能怎样？
先帝在时，他们就到处东躲西藏。如今她已经是太后了，为何两个人还是不能好好在一块？
封建王朝，就一定要逼死宫妃和太监么。没了夫君先帝的威胁，又来了儿子皇上的逼迫。
不料冯初温润一笑，“回皇上，奴才与太后没有私情。”
他跟皇上玩了一个文字游戏，他不觉得他跟妩之间是私情，他爱慕她，一直都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
朱穹本就等着他承认，然后反将母后一军，质问她，为何她跟个太监就行，自己跟奶娘就不可以？
只是没想到冯初这一釜底抽薪，让他措不及。
气急败坏之余，也不顾母后错愕的神情，怒斥道，“既然如此，冯公公便收回那贪婪的目光，不要觊觎太后。
也将你那脏从太后身上拿开，不要再让朕看见，你触碰我母后！
否则，我便挖了你的眼睛，剁了你的。”
李眉妩无声叹息，幼时常听老人，有的孩子是来这世上报恩的，有的孩子是来这世上讨债的。
如果晏儿是老天看她前半生过得艰辛，所以赐给她一个棉袄。朱穹便像极了转世投胎的恶魔，搅得她不得安宁。
冯初依旧恭敬行礼，“奴才遵旨。”
朱穹打了冯初一通耳光，心情大好，耀武扬威的看了母后一眼，那意思在：你设计赶走朕的奶娘，朕就拿你姘头开刀。就算我暂时不能亲政又怎样？我在慢慢长大，而你已经慢慢老去。咱们可以慢慢耗。
事了，不忘好心好意的规劝了一句：“既然母后没有跟个太监有染，也切莫再叫宦官败坏你的名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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