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都市言情 > 风荷举 > 正文 微醺(4)
    沈西泠是很矛盾的。

    这三年来她一面不希望自己长大,否则就有可能要离开他;但另一面她又盼着自己快些长大,让他不要再继续把她当成孩子看待。她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在截然不同的心愿之间摇摆,让她自己都觉得有些疲惫。

    真的太烦了。

    沈西泠默默低下头,心中有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翻涌上来,再抬头看他的时候神情便不免更加婉转。

    是齐婴很熟悉的,那种欲言又止的眼神。

    她以那样的眼神又看了看自己身侧他的膝盖,是她已经肖想了一整夜的,此刻在那种情绪的推搡下她便一时没有忍住,轻轻地靠了上去,依偎着他低声:“好,那你怎么就怎么吧。”

    那是一个对她来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孤勇的行为,一种暧昧的亲昵。

    她对他的亲昵是很昭彰的,又是很隐晦的:依偎着他的那个动作自然很昭彰,而她的那个“你”字则又很隐晦。

    她以往唤他一声公子,一连唤了三年,如今却了一声“你”,语气中还带着的妥协和埋怨。那只是一个很寻常的称呼,可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和长久以来相处的分寸来,有些试探性的逾越。

    那是一条看不见的边界,而她地,往前走了一寸。

    那个瞬间她的心便紧缩成一团。

    因靠近他而产生的悸动是强烈且持续的,随之而来的紧张也不遑多让,同时又使得那种悸动也越发来势汹汹。

    她不知道他会怎么做,也许会推开她?

    然后呢?会训她么?还是会不发一言地就变得冷淡起来

    她细瘦的指悄悄捏紧了。

    而实际上齐婴那时心中的想法远没有沈西泠揣测得那样复杂,坦率来,那时他心里是空的。

    她突然的越界让他也心生踌躇,脑海里是一团氤氲的白气,就像方才她揭开蒸笼的盖子时一样的光景,令一向很有章法的他不知该作何反应。

    齐婴很清楚地知道这样的举止对如今的他们而言是不恰当的。姑娘已经长大了,甚至很快就要行笄礼,早已不再是孩子。他以前还会抱抱她、捏捏她的脸儿,但在三年前明了她的情意之后他便再没有那样做过,甚至连一些普通的触碰都很节制。

    可现在她却靠在他腿上。

    他应该推开她的,即便要照顾她的情绪,起码也应当不动声色地站起来。可是她依偎着他的样子那么柔弱又依恋,把他今夜已经升腾起数次的那种异样的感觉又撩拨起来,他于是又犹豫了,心里也空,拿不准该怎么做。

    他们于是都陷入沉默。

    很难当时的沉默对他们之中的哪一个来更加难熬,但当先受不了的是沈西泠。

    来这也是很正常的,毕竟她年纪,又不像齐婴那样经历过那么多摧残人心的博弈,她当然熬受不住、起码熬不过他。熬不住便要有所动作,她得做些什么才能抵消此刻心中的忐忑和紧张。

    她那时有两个选择:要么,不动声色地坐直身子,装作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要她不提,他定然也不会揪住此事不放,这事儿就算了了;要么,她无论对错都走到底,赌一把,赌他们到底能走到哪里。

    她本是谨慎微的性子,论理是不敢选择后者的,可她在外经商三年,却渐渐变得胆大起来,如今心里一横,心想不进则退,于是甚至又往前走了一寸:她换了个姿势,整个人转向他,两只臂都搁在他膝上,那张漂亮的脸儿则半埋在自己的肘处。

    她伏在他膝上。

    她甚至一点儿也不躲闪地看着他,眼波带着一点少女无师自通的妩媚,对他:“公子我还想吃蟹。”

    一阵夜风吹过,塘中的涟漪一圈圈荡开。

    齐婴有瞬间的恍神。

    他一直都知道姑娘生得美,无论怎样的神态都美。只是以前她年纪,看起来只是个漂亮的娃娃,她又一直规规矩矩的,即便撒娇也带着些克制,从没用这样隐隐带着媚色的神情看他。

    齐大人见过太多女色了。官场本是权色充斥之地,他身处其中见多了各式各样的女子,个个媚色撩人,他从未有过哪怕一时半刻的动摇。可她此时这样伏在他膝上,以这样的神情看他,他却

    心神摇晃。

    他最终还是没能把她推开,并将这些异常归咎于今夜的醉意,随后默默拿起另外那只蟹,答她:“好。”

    他默许了。

    沈西泠的心一下子松弛下来,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心出了一层薄汗。

    她本以为他会疏远她的,结果却没有,她开心起来,也不去深究他此时的默许是否代表了什么,她只是享受着此时与他难得的亲近,看着他为她剥蟹,耳中听着他剥蟹的声响,眼睛很近很近地看着他修长漂亮的指剥蟹时的动作。

    她在他膝头趴得很舒服。

    齐婴看出来她的惬意,心想她或许是养雪团儿养得年数长了,于是她自己也变得越发像只猫儿,甚至比雪团儿还会黏人、还会撒娇。也许是醉意上头,连他也有些举止失当,只觉得此时伏在自己膝上的少女惹人怜爱得紧,他拆好一只蟹腿,没有递到她上,却径直送到她嘴边。

    那一刻醉意微醺,他们两个人都有些迷离。

    半个月的分离,其实不单只有沈西泠在想念,齐婴也有些想她,否则今晚水佩去怀瑾院的时候他也不会应答。此刻姑娘就伏在他膝上,他的指离她很近,他看着她吃下他喂给她的蟹腿,心中那种酥麻的感觉越发强烈。

    这样很不好。

    非常不好。

    可他现在还不想让这一切中止。

    后来他为她剥完了那只蟹,明明一开始她这蟹子是买来要给他尝尝的,结果最后他几乎一口没动,反而全被她吃了。

    但蟹子如何那时候已经没人在意了,他们在意的只有对方而已。

    两人时不时地话,明明只是半个月没见罢了,却似乎有许多事情要同对方讲。

    沈西泠同齐婴细细地着她这一路上的见闻,她买下的那些田庄是怎样的情形,她路上见到的山川河泽,她打过交道的那些掌柜和伙计。本来不是话多的人,可一见到他,却仿佛有不完的话似的。

    齐婴一直在听她,见她到高兴的时候会微微坐直身子,得有些累了的时候又会在他膝盖上趴一会儿。他眼里一直有笑意,清清浅浅的,却始终缭绕着她,在她问他意见的时候又会用清冷而低沉的声音应答她,只要她问,定然就会得到他的答复。

    他是那样的温柔和可靠。

    那夜太过美妙了,沈西泠完全不想同他分开,明明她也是刚刚从外地赶路回来,一路奔波也甚是疲惫,可是那时她却完全没有倦意,只想一直跟他话,或者哪怕不话,只是这样在他膝头安安静静地伏着也很好。

    但她怕他累了,心想他今夜应酬必然耗费了许多心神,明日还要去上朝,他应当要早些休息才是。

    沈西泠强压着对他的不舍,抬头问他:“公子可觉得累?明日还要上朝”

    她虽然这么了,但那些温温柔柔的缠绵之色却藏在眉梢眼角,心中极舍不得他,又听他:“无妨,再听你一会儿。”

    沈西泠仰头看着他,两人的视线对上,那一时便有种奇异而玄妙的感觉在两人心中生发,他们都有些明白,又都有些不明白。

    不清。

    沈西泠只觉欢喜,就那样断断续续地一直同他话,时不时又被他喂了两杯姜茶,后来实在累了,也仍舍不得分开,就伏在他膝头装睡。

    一开始她是真的没打算睡,只想借此在他身边赖一夜,结果他以为她困了,就一直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拍着拍着她便真的困意涌上,禁不住睡着了。

    她于是没瞧见,在她睡着之后,他望向她的眼神是何等复杂。

    秋夜风凉,姑娘却在他膝头睡着了。

    她似乎对他毫不设防,明明是个很懂得戒备的谨慎性子,在他面前却总是这样——就好像她养的雪团儿,别人一抱它就朝人家伸爪子,可却会在沈西泠面前主动露出柔软的肚子。

    这样的情意并非朝夕之间可以一蹴而就,他们在一起三年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堆叠起来才有如今——不单她对他如此,其实他对她亦然。

    三年前他曾经试图斩断她对他朦朦胧胧的情丝,可最后却因为那个欲言又止的眼神而心软了,于是他错过了那个会。有些会是不能错过的,否则此后就再也不会有,他错过了那回,此后果然越来越无法拒绝。

    他甚至渐渐有些迷茫了:他无法拒绝她,是因为不忍心么?还是因为那也暗合了他的希望?

    也许母亲得没错,甚至当年兄嫂得也没错,他对她的确有些不轨的心思。

    他眼中划过一丝略显无奈的笑意,随后又隐隐变得沉重起来,再看向她时便眉心微皱,似乎想起了许许多多的为难之处。

    想起她的出身,想起他的处境,想起他的家族。

    他在困惑,也在动摇。

    秋夜极静,望园仿佛一个与世无争的角落,在这里他们都能得片刻的自在,他也能短暂地卸下满心的沉重,安安静静地享受着和姑娘待在一起的时光。

    他知道他不应当像此时这样草率、应当更仔细地去考虑许多事情,甚至他方才根本不该容许她越过那条无形的边界。

    但是今夜就先这样吧。

    仅仅是今夜。

    坦率来,这不结婚真的很难收场。

    (这章主要在写感情线,下一更我们推点剧情叭~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