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都市言情 > 风荷举 > 正文 定情(1)
    齐婴大概永远都无法清他推开那扇门后看清一切时的感受。

    齐大人是何等有定力的人物?执掌枢密院多年,看惯的是两国交战殊死博弈,眨眼之间便决定数以万计人的生死,即便战况最不利的时候也能气定神闲。

    可那时他看到门内的光景,却一下子失去了他多年磨砺出来的冷静。

    如同逆鳞被人触碰,他平生头一回,体会到震怒的滋味。

    青竹和白松就在齐婴身边,两人今夜是一路跟着他找到东南别院的。

    公子本是先回了风荷苑去找沈西泠,结果他们到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找了一个仆役去问,才知道今日宋浩堂登门送来了冯掌柜自缢的消息,沈西泠当即便出门去料理了。

    他们虽都不知道冯掌柜是什么人,可彼时听了这消息心中却都有不好的预感,而一从风荷苑出来,半路却又碰到六子,雷雨之中他驾着车疾行,浑身都湿透了,一见到公子便大喜过望,又急急地出沈西泠正独自在东南别院找织造行会掌事杨东对峙之事。

    公子一听立即沉了脸,一言不发便纵马转道东南别院,彼时脸色之寒,已经是众人见所未见。

    这掌事的别院穷奢极欲,且一路上严防死守,下人连齐婴都敢阻拦,连他们掌事今夜不再见人了。

    白松心知公子焦急,当下也不再收着敛着,强闯了那东南别院,撂倒了不少意图阻挡他们的家丁,又一路跟着公子找到了那座忆旧堂。

    踹开那紧闭的门扉一看,里面的光景让白松和青竹都变了脸色,他们同时感到公子的气息已经变了,是他们从未见过的阴沉和暴戾,令人胆寒。

    那杨东听见动静也回过了头来,本是一副熏心被人打断不耐烦要发怒的模样,结果一看清来人是谁便立即惊恐起来。

    江左之地,恐怕无人不曾听过齐二公子的盛名,传闻之中那是位湛然若神的世家之后,而此时回头一看,却见他背后是满天风雷暴雨,竟隐然而有杀伐之气,阴厉得很。

    杨东整个人骇住了,又强忍惊惧连滚带爬地跌下了坐床,跪在地上看着齐婴瑟瑟发抖,想要开口却不知该再什么,脸色惨白如纸。

    “齐二公子!这、这”

    他话还没到一半,便见那位径直从他身边走过,竟是连一个眼神都不屑给他,只快步朝坐床上的那个丫头走去,一把就将人搂进了怀里。

    齐婴是骑马来的,因来得急,连蓑衣都未顾得上批,彼时浑身都已经被雨淋得湿透。他本不想过了湿气给沈西泠,可那时却也顾不上这些了,只环抱着她,急急地上下打量她一番,见她右的腕有一圈明显的红痕,衣服也已经被扯得有些凌乱,若他再晚来一步

    他甚至不敢继续想。

    齐婴强压心中翻涌的情绪,极快地帮她把衣服理好,把人牢牢护在怀里,接连低声唤她:“文文?文文?”

    一连唤了两声姑娘都没有反应,她两眼放空,好像已经被吓懵了,连神情也是木然的,就如同三年前他头回见到她时,她跌坐在城门口雪地里的那个样子。

    一下子就把他的心揪得痛极。

    齐婴闭了闭眼,再抬目时眼中便尽是冷锐的凶光。

    一旁的青竹眼前忽而一花,只见剑光一闪,却是公子极快地抽出了白松腰间的剑,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剑锋已经横在了那杨东的脖子上!

    公子动了杀心!

    那杨东见状也是大骇,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只见暴雷声里那位传闻之中矜贵高华的齐二公子正执刀剑俯视着他,眼神冰冷如同在看一个死人,他方猛然想起坊间那些有关于他的传闻。

    “其貌也君子,其心也修罗”——竟果真是一个心狠辣的玉面罗刹!

    一旁的青竹看出公子真要杀这杨东,也是大惊失色,一时也顾不得僭越连忙上前阻拦,大声道:“公子三思!这可使不得!”

    公子是生杀予夺的权臣,言语之间便可决定万人生死,不今日一个杨东,三年前便是蒋勇一个从四品的武官都是杀就杀毫不迟疑。

    但杨东和蒋勇毕竟不同。

    当年公子杀蒋勇是情势所逼,为大局着想不得不杀,可这杨东却不是官身,一个平民百姓被当朝枢相一剑杀了,坊间该如何传闻?公子若为私情杀人,还不被有心人拿住把柄暗中下绊?何况这杨东是傅家荫蔽下的、背后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一杀背后便会引出若干麻烦,最后万一引火烧身又该如何是好?

    青竹也怒于这杨东的所作所为,可眼下为了公子他必须阻拦!由是这么一想,青竹便横下一条心挡在了杨东身前。

    齐婴神情冰冷、一身的煞气,抬目扫了青竹一眼,凤目之中的冷沉之色令人惊惧。

    他剑锋不动,冷声:“让开。”

    区区两个字,却让人感到上位者的无尽威压,竟是如此的震慑人心。

    杨东已经骇得瘫软在地,青竹也几乎要顶不住这样的压力,恰这时他忽而听见白松:“公子,姐她”

    只是这么不清不楚的一句话,便立刻引开了齐婴的注意。

    他匆忙回身去看他的姑娘,剑锋也从杨东脖子边移开了,青竹只感到浑身的压力骤然一松,竟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他一边平复着紧张一边扭头看向白松,正巧白松也在看他,两人互相点了点头。

    那头齐婴又回身看向沈西泠,姑娘已经有点回过了神来,开始感觉到害怕,也不知她是怕的还是冷的,浑身都在轻微地发抖。

    齐婴心疼已极,随就丢了剑,腾出来心地半搂着她,顺着她的头发又唤了她一声:“文文?”

    沈西泠空空茫茫地看了他一眼,似乎终于认出他来了似的,眼中一下子浮出委屈和惊恐之色,紧紧攥着他的前襟不松,眼泪也啪嗒啪嗒地开始掉下来,看着他:“公子?”

    他见她终于回过神来了,心中稍定,立即应了她:“嗯,是我,我来了。”

    听见他的话她的眼泪却掉得更凶,呜咽声也更大了起来,就像她时候每一回受了欺负时一样,一见到他她就开始委屈了。她紧紧地拉着他的衣襟,声音哭得断断续续的,声对他:“我我想回家”

    他一颗心几乎要被她揉碎了。

    齐婴轻轻握住她不安地攥着他衣襟的那只,沉沉地对她:“好。”

    “我带你回家。”

    完,他便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就像她时候他抱她那样容易和自然。

    杨东萎顿在地上,由五石散激出来的一身热汗如今也尽变成了冷汗,此刻浑身无力、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齐二公子将那丫头抱走。

    他经过他的时候脚步不停,可却低眉极快地看了他一眼。

    凤目如翻墨,深邃不可见底。

    很快他便踏出房门离去了,只留下满地的狼藉,而杨东却依然被牢牢的禁锢在齐二公子方才的那个眼神之中,恐惧战栗,久久无法起身。

    他知道此事没完。

    大雨倾盆,连夜不歇。

    回到风荷苑已是亥时末刻。

    下人们纷纷跟在主人家身后,青竹离得最近,只听公子撂下一句“备热水”便匆匆抱着沈西泠进了屋,青竹留神一看,却见公子进的是怀瑾院。

    下人们都瞧见了,水佩和风裳面面相觑,也拿不准公子是有意如此还是情急之下走错了院子,两人还不待互相咬一咬耳朵,便被冷脸的青竹给训了一句:“看什么看?还不去取一身你们姐的干净衣裙来,再让人去抬热水?想让她冻着还是如何?”

    水佩和风裳听言对看了一眼,便纷纷垂首称是,立马下去安排了。

    风荷苑是终日都有热水烧着的,没过多久便有粗使丫头抬着热水来了,风裳也送了一身簇新的衣裙来,青竹一一确认过,继而领着人进了怀瑾院,在门口压着嗓子请示能否进门。

    公子亲自来开了门,房内灯火明亮,地龙也还烧着,温暖不见春寒。

    青竹和丫头们从没在公子的房里见过女子,此时明知沈西泠就待在里间,自然一个个都不敢抬头,只脚麻利地低头搬水干活儿,搬完便立刻出去了。

    等齐婴亲自关了门折回内间,便瞧见沈西泠缩在他的床角、身上严严实实地裹着他的被子,正无声地发着愣。

    又是那种懵了一般、空空荡荡的眼神。

    齐婴实在是看不得她这个样子,心中揪得难受,眉头也又皱了起来。

    他本意并不想在此时惊扰她,但她今夜淋了些雨,现在身上还湿着,她身子文弱,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折腾,还要早点沐浴暖身才能歇下。

    他思来想去,还是动作轻缓地试图坐到床边,哄她去沐浴。

    结果他还没坐下她便忽而吓了一大跳,立即脸色苍白地看向他,浑身都紧绷起来,甚至极快地往墙角又缩了缩,看起来惊慌失措。

    齐婴一见这光景便知她还惊魂未定,一边暗怪自己思虑不周,一边赶紧又站起身离她远了许多,口中:“文文是我。”

    他的姑娘愣了好久,一直盯着他看,像是要确认眼前的人是不是真是他一般。齐婴看她怕成这样,心中怜惜之意更盛,也不催促,就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等她回神,直到她确认了、神情松弛下来,他才跟着松了一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真正松下去,沈西泠便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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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之前不得哄么?不哄哪来的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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