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都市言情 > 风荷举 > 正文 静动(1)
    半月之后,齐婴的伤总算恢复得七七八八,遂重新上朝点卯。

    实则这半个月他虽然留在家里不曾出门,心里却仍然挂念着北伐之事,已经拟好了要上与陛下的章表,今日便可以递上去了,另早已与本家那边通过气,得了他父亲的默许。

    恢复上朝的前一日,他还对沈西泠有一番嘱咐。

    姑娘如今虽然知道距二人离开建康还有不算短的一段时日,但仍终日雀跃,一副时时刻刻都想收拾行李的样子。齐婴虽不忍破坏她愉悦的心情,但未免坏事,该提醒的却还是要提醒。

    现下时未到,她若露出端倪便很可能节外生枝,沈西泠自然是不想节外生枝的,便颇有些紧张地问齐婴:“啊那怎样才算不露出端倪?”

    齐婴想了想,提醒她:“你的生意还可以继续料理着,如同以往一样,该怎么就怎么。”

    自杨东那事发生之后,沈西泠便一直待在风荷苑,鲜少再过问她的生意了,一来是因为这段日子齐婴在、她没心思做别的,二来也是因为她有些拿捏不准接下来该如何与行会打交道,也不知若再碰上杨东该怎么办。

    齐婴不曾再跟她提过杨东的事,沈西泠至今还不知他已经死了。

    姑娘微蹙着眉,一副有些为难的样子,齐婴一看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便摸了摸她的头发,:“行会不会再与你为难,你就一切随自己心意去做吧。”

    一副明显要给她撑腰的样子。

    沈西泠瞧出来了,心里有了底,谢过他以后又偎进他怀里撒娇,一副缠缠绵绵不舍得他离开风荷苑的样子,第二天一大早更跟着齐婴一道起了床,彼时她明明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却还不忘软绵绵地抱着他,溺在他怀里:“公子就不能再歇一天么你伤还没好全呢”

    她真是软绵绵的,声音也细弱,明明抱着他的力道很,可齐婴还是觉得自己拉不开她,只哄着她让她自己再睡一会儿,还保证他晚上就回来了。

    姑娘迷迷糊糊的,虽则乖乖巧巧地点头答应着,但行动上却还一直抱着他不撒,他一试图拉开她,她便又仰头去亲吻他的喉结,嘴里一会儿“公子”一会儿“二哥哥”的乱叫,真将齐婴撩拨得快把持不住了,若非北伐之事刻不容缓,他大概就真要为了她这一番意而罢了朝。

    所谓温柔乡,真是名不虚传。

    沈西泠那时其实也没真的打算把齐婴留下,她毕竟还是知道他有许多大事要忙、并不想耽搁他,只是单纯撒娇罢了。她也以为齐婴根本不会动摇的,却不知道当时他真有要罢朝的念头,只要她再多缠他一会儿、哪怕只是再多叫他一声二哥哥他便不走了。

    啧,真是可惜。

    这日齐婴上朝,在朝会大殿外的广场上等候时便颇受到了一些额外的瞩目。

    自然齐大人一直都是备受瞩目的,但因今日这广场上起码有一半官员的儿孙被齐大人在春闱中黜落了,他便因此格外地受到了瞩目。

    众人的目光十分复杂,既有着与素日相同的敬畏,又带了些许难以消解的不忿和探究,另还有些胆大脾气直的大人带了些奚落看他,仿佛在嘲笑他挨了他老子的打、以至于不得不罢朝半月之久。

    众人正心思各异地想着,随后便见左相和右仆射一起到了,二位因官位俱高、是要站在百官前列的,便从广场之尾一路徐行向前。

    左相经过他那次子时脚步略略顿了一顿,众人只见齐大人向左相躬了躬身,相爷面色平静无喜无怒,却抬拍了拍次子的肩膀,随后才又走到百官之首的位置站定。右仆射跟在他父亲身后,也是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兄弟二人还相了点头。

    折返做派与其是做给齐大人看的,倒不如是做给百官看的:齐家的人无论做了什么事都有家族做倚仗,相爷的次子他自己虽然可以打,但旁人若胆敢有所僭越,那便是不行的了。

    百官纷纷会意。

    其实即便没有齐家做靠山,众人也并不敢得罪齐大人、只敢暗自不忿罢了,只是如今左相和右仆射来了这么一,便将众人心底暗藏的那点不忿也给强压了下去,他们只得低眉敛目,静候朝会开始。

    梁宫豪奢,大殿巍峨,百官齐聚正殿之上,拜天子,议政事。

    至庆华十七年初夏,梁皇龙体的衰弱已经难以掩饰,即便这位陛下一向都是出人意料的能活,但如今已经无人怀疑他的寿数将尽了。

    今日他脸上照旧是搽了粉的,百官隔着高高的御阶一时瞧不出他的脸色是好是坏,只是能瞧见陛下坐的姿势有些歪斜,大约是腰也垮了,坐不直了。

    但他今日仍坚持上朝,不为别的,主要就是为了同百官商议枢密院所呈的北伐之策。

    此事齐婴之前便告诉过四殿下萧子桁,陛下当然随即就知道了,在今日齐婴上朝之前就已经私下召过韩家的诸位将军商讨过此事,而齐家本家的人对此更是了然于心,因此朝堂之上文武两脉举足轻重的大人们都早已心中有数,自然一个个神情平静。

    而低位的官员们没那个本事提前窥得天,眼下乍闻此讯自然瞠目结舌,朝堂之上一下儿炸开了锅,众人纷纷交头接耳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三十多年前大梁南渡,被高魏一路从江北打到江南,那真是丢盔卸甲仓皇出逃差点亡国,这些年来虽勉力经营、又有齐大人这等人物匡扶,却不过能维持偏安一隅的现状罢了。

    大梁旧臣实在被魏国人打怕了,一提起战事就难免想起几十年前那场令人夜半惊梦的逃亡,何况他们都上了岁数,不想再沾染战火,只想平平安安度过晚年;而年轻的臣子们虽不像老臣们那样对陈年之事记忆犹新,却已然在如画的江左之地养得闲适安逸起来,也是不喜动兵戈的,如今一听要打仗、而且还是他们主动去找仗打,便都觉得心肝儿发颤,纷纷觉得大可不必。

    然而哗然之后,百官又定睛一看,才见高位的大人们都是一副气定神闲早就有数的模样,想来皆是早就知情了,如今在朝会上不过是走个过场,实则根本不会听他们的意见,便又纷纷赶紧收起了非议,开始讲起一些义正词严的话来。

    然而百官虽则嘴上的好听,实际心中都对此颇为不满,心想这陛下真是回光返照,窝囊了一辈子,临终了才憋出一口硬气来要同北方打仗,图的什么?不就图死后史家一声赞誉?他也不想想,万一这一仗要是输了,他那不是晚节不保么

    除了庸懦的百官之外,最不想打仗的人大概还要属端王殿下。

    这位殿下最近因春闱的结果有利于自己而甚感春风得意,比考中的举子还要神清气爽,哪料刚高兴了没几天,竟就突然冒出了北伐这等破事。

    一旦兴兵,除了齐家执掌的枢密院以外,最得脸的就是韩家执掌的军部了,此战一旦胜了,那韩家便立了大功,而韩家正是他四弟的母族,如此节骨眼儿上若出这么档子事,那他在春闱当中得的利便荡然无存了,他四弟会把他盖得死死的!

    端王的拳头握紧了,眼下的泪痣也显得阴厉起来。

    他默默地扫视了一圈,见父皇、四弟、齐家人、韩家人,全是一副心中有数的模样,便知他们早已相互通过了气,如今无论自己再什么都于事无补了。

    他又侧目看了看无声无息的齐婴。

    好个齐二公子,好个枢相。

    刚在春闱中给了他一点甜头,转眼便将更大的利益送给了他四弟,真是两边都不得罪、还在天下人面前赚尽了好名声!

    而此时朝堂之上心情最复杂的还要属左相齐璋。

    齐家已经登峰造极,齐璋也过了知天命之年,早就没有想让家族更上一层楼的野望了,他也不贪求从龙之功,只求一切安稳无功无过便是最好,照常理来,他本是不会同意次子的北伐之策的。

    但在刚刚过去不久的春闱之中敬臣捅了很大的娄子,而要平息朝堂之上对次子的非议,他便要自己立下一个更大的功勋,否则他们齐家对士族、对四殿下都会难以交代。

    这是一场豪赌:赢了,一切顺遂;输了,雪上加霜。

    齐璋知道自己在冒险,但同时他也比任何人都更相信自己的次子,他知道只要敬臣横下心便能做成一切事,何况他也知道北伐,或许也是他的夙愿。

    他的长子和次子似乎都有些这样的执拗,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是为了心中的那一点清明。他本以为次子比长子通透,哪料只是藏得更深,而且一旦下定决心,更比长子更加决绝。

    齐璋为此感到无奈,同时又隐隐感到骄傲——他的儿子们,尚未被这个官场磨掉棱角,他们还远不是浑浑噩噩蝇营狗苟之辈,他们还有一改乾坤的野心和能力。

    也好,那便做个赌注。

    大殿之上统共不过百人,所思所想却千奇百怪。他们正各自思虑,又听陛下一连串的咳嗽,一副病入膏肓之态,然而那双老目中的神采却是极亮的,道:“众爱卿既无异议,此事便如此定下吧——北伐贵速,枢密院与军部需慎重考量,务必得胜还朝。”

    语罢,两处长官纷纷上前受命,殿内肃穆,令人无端心悸。

    破案了,他就是喜欢听姑娘叫二哥哥!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