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玄幻奇幻 > 皇家米虫,虫虫虫! > 正文 第25章 臣,允婚
    李鸿端坐在龙椅上,抿着唇,眯着眼,瞧着李玺中的圣旨,好半晌没话。

    那原本是一道空白圣旨,传国玉玺盖了两个,圣人私印戳了一圈,是李玺六岁那年走丢之后撒娇打滚要去的,只是这些年一直没用上,在柜子里落了十年灰,被蛀虫啃了个大窟窿。

    今日竟为了魏禹拿出来了。

    李玺理直气壮,“圣人亲口的,不管将来臣想要什么,都可以写在这圣旨上。今日臣想好了,也写下了,请圣人宣旨吧!”

    李鸿揉着胀痛的太阳穴,脸黑如墨。

    这要不是亲生的,非得一巴掌拍死不可!

    “你可知,朕为何给你这道旨意?”

    “是伯父疼我。”他用“朕”,李玺偏要叫伯父。

    李鸿冷笑,“我也可以不疼你。”

    李玺厚脸皮道:“伯父呀,您还是再疼我一回吧,我保证,这是最后一回。”

    “谁叫您这位大理寺少卿生得如此俊俏,让我情不自禁呢!”他偏头瞧了瞧魏禹,故意拿话臊他。

    魏禹没有丝毫怒意,反倒噙着笑。

    倒是李鸿,气得一拳砸在龙案上。

    李玺吓得一缩脖子,暗搓搓往二皇子身后躲。二皇子比他还怂,缩着高壮的身子,快团成球了。

    魏禹的恩师,龙阁宰辅、大理寺卿郑权,忙站出来打圆场:“敢问福王,您同魏少卿皆为男子,不知为何要要与他成亲?”

    ——那个“娶”字,实在不想用在自己的得意门生身上。

    来了,来了,终究是来了。

    李玺一咬牙,一闭眼,背书似的喊出想了一路的借口:“满长安的人都知道,我心仪于他,还霸王硬上弓,强迫他发生了肌肤之亲,自然要对他负责。”

    咳、咳咳!

    一众爷爷辈的老臣,登时臊得面红耳赤。

    现在的年轻人啊,唉!

    李鸿盯着李玺,目光中暗含警告:“册册,你知道你在什么吗?”

    “知道吧?”李玺略怂。

    李鸿沉下脸:“给你一次会,再一遍。”

    李玺紧张了。

    习惯性地抠着腰带上的玉扣。

    大概犹豫了两个呼吸的时间,他突然撩起衣摆,跪在冰凉的青石板上,以头顿地,行叩拜大礼。

    李鸿下意识欠起身,要去扶他。

    最终还是忍住了,没让人看出异样。

    姜德安体察到圣意,迈着碎步跑过去,搀扶李玺,“王爷这是做什么?不年不节的,也不是大朝会,不必行如此大礼。”

    李玺摇了摇头,并未起身,“臣恳请圣人,不要将三姐姐嫁给魏少卿,也不要听信谗言,毁了魏少卿的前程。”

    他知道,瑞王府的那场冲突背后的真相之所以还没传扬出去,并非大皇子本事大、捂得严,而是圣人不让它往外传。

    这样做,一方面是顾虑他的名声,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住大皇子,或者,保住皇家的颜面。

    若让世人知道,大皇子竟用那种下三滥的段谋害堂兄弟,恐怕李氏祖孙三代都要被他连累得遗臭万年。

    所以,即使圣人再疼爱他、太后再护着他,都不会把真相血淋淋地揭开来。

    这样一来,最直接、最得过去的解决方式就是牺牲李木槿,坐实第二种流言。

    倘若魏禹不同意,没关系,罢官定罪就好,理由都是现成的——擅闯瑞王府,打伤瑞王护卫,重则处斩,轻则流放。

    李玺想破了脑壳,才想到现在的法子。

    只有他认下和魏禹的“私情”,把他拉到福王府的大船上,不仅可以择出李木槿,还能用“福王妃”的身份救魏禹一命。

    魏禹能继续当他的官,种他的樱桃树,为黄河两岸的百姓谋生计,做对大业真正有用的人。

    总之,牺牲他一个,拯救千万人。

    李玺觉得自己可伟大了。

    至于魏禹怎么想

    他连他的清白都毁了,还敢有意见?

    李玺王爷又又又一次朝魏少卿丢了一波大眼飞刀,剑袋中的尖棍也蠢蠢欲动。

    李鸿瞧着这只沾沾自喜的金虫,终究没舍得骂上一句。

    到底,是他自己宠坏的,骂谁去?

    只能去捏软柿子。

    “魏少卿,你意下如何?”

    突然被点名,魏禹丝毫不惊讶。只见他沉默了片刻,继而撩袍移步,跪到李玺身侧。

    “承蒙王爷厚爱,臣,允婚。”

    李鸿冷冷一笑。

    行啊,他竟不知道,这个年纪轻轻的大理寺少卿这么有胆。

    老子舍不得打我的册册,还舍不得打你吗?

    “龙武卫听令。”

    “龙武卫得令!”顷刻间,一队金甲禁卫执金吾入殿。

    李鸿声音不大,也听不出怒意,如闲话家常般,淡淡道:“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子拖出去,打死。”

    李玺吓个半死,一把抱住魏禹的脖子,“伯父,不可以杀您侄媳妇!您要杀了他,我、我就打一辈子光棍!”

    李鸿冷笑:“正好,咱们老李家往上数八代也没出过光棍汉,你就做开宗立派第一人吧!龙武卫——”

    “圣人!”大理寺卿郑权毅然跪下,“求圣人开恩。”

    “求圣人开恩!”有郑权带头,三省六部、九司四监乌拉拉跪倒一大片。

    最后只剩了宗正寺和御史台零零星星几个人,面面相觑。

    御史台众官一个个扎着脑袋,疯狂吐槽——要不是因着谏官的包袱,咱得第一个跪!

    宗正寺少卿扯了扯自家老大的衣袖,声问:“咱跪吗?”

    宗正寺卿丢给他一个眼刀子。

    跪屁跪!

    老子管着老李家的宗族大事,桩桩件件都是要上史书的,让堂堂亲王娶个男妃,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李鸿都给气笑了。

    行啊,挺好啊。

    就该让李玦那个蠢货瞅瞅,枉他平日里吆五喝六,洋洋得意,自以为罗了大半朝堂,瞧见没有,关键时刻,有几个屁股坐在他那头?

    李玺眼睛瞪得溜圆,看看跪成一片的朝中大佬,再看看魏禹,竟然不知道,这个登徒子人缘这么好!

    到清白

    这是谁的胳膊抱着谁的脖子呢?

    李玺像个弹簧似的,嗖地一下跳出老远,“演戏而已,别误会。”

    魏禹笑了,笑得有点温柔。

    然后,温柔地握住李玺的,“演戏演全套,请王爷配合一下。”

    偏不!

    李玺抠开他的,想离他远点,结果刚一转身,就被繁复的衣摆绊住——

    久违的投怀送抱。

    又是众目睽睽。

    魏禹就着抱他的姿势,再次跪下,郑重道:“臣魏禹协福王,求圣人宣旨。”

    李鸿抿了抿唇,沉声道:“魏禹,你未及而立,前程大好,不要在事上犯糊涂。朕再问你一次,你心仪之人,到底是寿喜县主,还是哪家的娘子?”

    魏禹再拜,毫不迟疑:“时至今日,臣与寿喜县主不过有数面之缘,并无任何私交。至于旁的娘子贵女,更不认识。”

    着,接过李玺中的圣旨,像他一样举过眉心,“唯有福王,臣年少时便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尔后时常惦念,幸得重逢,三生有幸。若得圣人成全,臣,必不辜负。”

    李玺皱了皱脸,不知怎么的,突然有点不安。

    演戏就演戏,得那么深情干嘛?

    魏禹笔直地跪着,神情坚定。

    李鸿就像没听到似的,抿着唇,眯着眼,在计划让他怎么死,自家册册能少闹腾两天。

    偌大的太极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所有人,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就在这时,殿外匆匆跑来一个内监,硬着头皮,颤着声音禀报:“太后口谕,要、要宣吗?”

    姜德安僵硬的身形陡然一松,连忙道:“太后娘娘的口谕,如何能等?还不快请进来!”

    内监磕了个头,逃命似的跑走了。

    紧接着,胡娇便扶着窦青苔进了殿。

    窦青苔是太后的贴身女官,正六品,在朝堂上替太后传话并不算失了规矩。

    “娘娘口谕——”窦青苔朝着长乐宫的方向执起。

    李鸿起身,躬立于阶下。

    “我瞧着魏家那孩子生得英俊,又有才学,甚是不错。既然福王喜欢,就先处处,咱们大业也不是没有娶男妃的先例。”

    宣完旨,窦青苔朝李鸿屈了屈膝,笑盈盈道:“娘娘的意思就是这般,具体的还得由圣人定夺。”

    李鸿立在那里,没言语。

    阶下众人,有人谨慎地低着头,有人悄悄抬起眼,所有人都等着李鸿的反应。

    半晌,李鸿方才扭过头,看向李玺。不期然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和记忆里的如出一辙。

    视线一偏,又瞧见窦青苔身后的胡娇,不用想就知道,是太后特意让她来的。

    李鸿闭了闭眼,缓缓道:“遵母后懿旨。”

    尘埃落定。

    有人松了口气,有人扼腕叹息,也有人面上不动声色,心内却掀起惊涛骇浪。

    这么大的事,既然福王和魏禹逃过一劫,事后清算起来,倒霉的还不知道是谁。

    散了朝,魏禹想跟李玺句话,李玺却像躲瘟疫似的躲着他。

    魏禹没有轻易放弃,紧走几步,抓住他。

    李玺飞快地甩出尖棍,啪的一声抽在他上,凶道:“再不放,就不是抽一下这么简单了。”

    魏禹没纠缠,从容地放开他。

    肃立执,深深一揖:“魏某谢王爷救命之恩。”

    李玺秒变傲娇虫:“知道我救了你就行,以后离我远远的,不稀罕看见你。”

    魏禹挑眉,“那这圣旨”

    李玺把圣旨抢回去,胡乱塞进怀里,“不许再提,这只是权宜之计,你还真以为我会娶你呀?”

    话音刚落,就见太极殿的内监跑过来,远远地躬了躬身,“王爷留步,圣人传您到太极殿问话。”

    “啊,风好大,什么也听不见了;太阳也好大呀,没准儿要下雨,我先走啦!”

    李玺撒腿就跑。

    目标:长乐宫。

    目的:求祖母救命。

    内监哭了。

    又来这招!

    魏禹立在那里,一直目送那个欢脱的身影消失在宫阙之间,回首看向九重高阶上的太极殿。

    愈加坚定。

    李鸿追到了长乐宫,甩着鞭子要抽李玺。

    李玺扯着太后的衣袖,左躲右闪,鬼哭狼嚎:“不是亲爹就是不一样,伯父也舍得这么打大兄吗?”

    ——故意这样,是为了让太后心疼他,拦下圣人。

    没承想,不等鞭子抽到身上,太后就给了他一巴掌,“皮猴儿,越发没了规矩。”

    “祖母,您不疼我了,我哭了,我哭着跑走了。”一边装作受了极大委屈的模样,一边悄悄往门口蹭,然后飞快逃走。

    殿内之人无不捂嘴偷笑。

    每次王爷来了,长乐宫就像过节一样热闹。

    窦青苔使了个眼色,把宫人们打发出去,殿内只剩下母子二人。

    李鸿没什么形象地歪在脚踏上,略显忧心,“宝八成知道什么了。”

    不然,怎么会专挑戳他心窝子的话?

    太后给他盛了碗梨汤,如寻常人家的母子一般,随意坐着叙话:“孩子们大了,各有各的想法,管不过来的,倒不如顺其自然。”

    “所以,母亲今日才由着他胡闹吗?”李鸿接过梨汤,像埋怨,也像闹脾气。

    太后扑哧一笑,温声道:“你呀,当真不明白吗?福王府树大招风,倒不如借着此事顺水推舟,保全册册,左右他年纪还,娶妻生子不着急。”

    一个喜欢男人的福王,一个不会有嫡子的军侯之首,能威胁到谁?

    李鸿又何尝不知,把魏禹配给李玺,比嫁一个李木槿更有用。

    一来,可以让那些觊觎禁军令的宗室们不再针对福王府。

    二来,一个寒门出身的大理寺少卿,成了福王府正妃,即便只是婚约,对门阀来也是极有力的打击。

    三来

    “你本是理智之人,怎么一遇到册册的事就这般失态?倘若今日我不让青苔过去,由着你胡来,外面指不定如何编排。”

    但凡脑子正常的人都知道,福王府继承人是个断袖,将来不会有嫡子出生,第一得利的不是任何一个世家,而是当今圣人。

    然而,李鸿不仅不乐见其成,反而勃然大怒,试图杀人灭口,怎会不让人生疑?

    太后轻叹一声:“这样也好,那些人向来多疑,脑子里不知道装着多少弯弯绕绕。眼下他们想必会觉得是我们母子两个在唱双簧,反倒不会怀疑什么。”

    李鸿愧疚道:“儿子不孝,累及母亲费心。”

    太后笑笑,“行了,快吃罢,要凉了。”

    “谢母亲。”李鸿搅着梨水,左三圈,右三圈,最后飞快地一抄,把最先飘起来的梨肉舀到银勺里,方才吃下。

    第二块,依旧重复上面的步骤。

    第三块,亦是如此。

    直到把所有的梨肉都吃完,最后才会慢慢地喝甜汤。

    太后瞧着,轻笑出声:“这一点册册可不像你,反倒像阿镇,都是先把甜汤喝光,再不情不愿地啃没什么滋味的梨肉。”

    而李鸿,向来是先吃不好的,留下好的,再不声不响地细细品尝。

    李鸿也不由笑了,“所以阿镇在时,我从来没喝过完完整整的一碗汤。”

    每次喝到一半,就被那个鬼灵精怪的弟弟抢去。

    然后!

    太后就会背着定王,偷偷取了蜜饯塞给他。

    想起过往,母子两个皆笑了。

    至于那些无法言的思念与酸楚,各自藏在了心底。

    难得来了兴致,太后叫窦青苔取出一个匣子,把里面的玩意一样样拿给李鸿看。

    这个是册册玩过的,那个是老二掰断的,还有老大和老二抢过的

    李鸿意识到不妙,拔腿就要走,“母亲,儿子政务繁忙,改天再来看您。”

    太后绷起脸,“坐下!”

    李鸿做最后的挣扎,“是真忙。”

    太后哼道:“你的那些政事,我向来不愿理会,孩子们的事,你却不能瞒我。”

    李鸿顿了一下,无奈道:“母亲是想问我对李玦的处置吧?”

    “你别忘了,玦儿也是你的孩子,而且是寄予厚望的长子。这件事,你打算如何圆过去?”

    李鸿知道今日是躲不过了,只得如实道:“他年纪也不了,我想让他去封地就藩。”

    太后面色一变,“你想贬斥他?”

    李鸿垂着眼,没有否认。

    “不行,我不同意。”太后向来好脾气,难得出这样的话,“你这样做相当于昭告天下,玦儿再与帝位无缘。”

    “母亲也看到了,如今你我健在,他就敢设此毒计坑害宝,若让他登上帝位,将来还有宝的活路吗?”

    太后私心里自然万分偏向李玺,但是,她不得不为李鸿着想,“你费了这些年的心,在他身上用的那些力气,不就是为了把他培养成一国之君吗?没了他你指望谁?老二吗?”

    全长安的人都知道,二皇子是个只知舞刀弄枪的直肠子,肚子里没两滴墨水,屁股上倒是长满刺。

    让他做皇帝?

    呵,恐怕龙椅还没坐热乎,就得憋不住披挂上阵,出门打杀。

    李鸿摩挲着掌心的双色龙纹琉璃蛋——正是先前李玺送的那个——缓缓道:“母亲,我想”

    “你想都别想!”

    太后打断他,态度无比坚决,“册册不合适,也不是那块料。再者,你舍弃亲子立侄子,如何向宗亲和百官交待?”

    李鸿道:“他明明也是我的”

    “这话更是提也别提。”

    太后一脸的不赞成,“若是有朝一日册册的身世大白于天下,你让他如何自处?你又如何向他起他的生母?”

    李鸿一怔。

    那个人,那道深埋在记忆里的影子,那个提也不敢提、想也不敢想的名字,压抑了太久,在这一刻,触底反弹。

    “母亲,我想她。”

    “我想她了”

    “我也想阿镇了。”

    “母亲,我想他们了”

    这位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一国之君,如儿时那般伏在养母膝头,无声哽咽。

    太后抚着他的头,泪流满面。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