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省，贺家。
信息化年代，一件事情想让另一个地方的人知道，一个电话，一分钟都用不到，对方足以了然。
电话比讣告通知提前了好几天让豫省这边知道。
贺龙海当天就让人将自家的私人飞准备好，要立即飞去临江市，吊唁刚刚病逝的嫂子。
可王子茹非要他深夜出发，什么深夜出发，在飞上睡一觉，等醒来，正好是早上。
哪儿有大半夜去上人家里吊唁的？
贺龙海深以为然，又告诉下人，让他们将起飞的时间定在后半夜一点整。
豫省前两天同样下了一场大雪，此时雪还没有完全融化。
屋子里暖气片烧得烫人，电烤炉上边的铁架子上，放着两个地瓜。
老爷子将那两个烤地瓜翻了个个儿，道：
“快熟了。我老婆子，这玩意儿你吃了胃能受得了吗？”
坐在中堂最中央官帽椅上的老太太，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头上围了块米黄色的围巾，早年间农村妇女春秋冬三个季节的标配。
“俺都吃了一辈子了，有什么受得了受不了的。”
老爷子直了直身子，又道：“不知道龙海他们，到没到老大那边。”
老太太翻了白眼：“你这老东西到底会不会话？不会话你就闭嘴行不行！”
大儿子已经不在人世，老头子二儿子一大家人，去了老大那边
那不是在咒他们吗！
老爷子自知失言，讪讪一笑，旋即又面布愁云：
“我主要是担心，她们俩妯娌之间发生的那些事儿，可能会”
后面的话，他没有下去。
老太太跟着叹息一声，道：“我就是怕到时候，一鸣可能会跟咱二儿媳吵起来，才不愿意跟你一起过去的。”
老两口长久无言。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诱人的烤地瓜的香味。
“算了，辈之间的事情，就让辈自己去解决吧。”
老爷子脸上重新挂上一抹淡淡笑意：
“我这把老骨头，只需帮一鸣那臭子，荡平了集团内部，那几个不听话的货，就是让我闭眼蹬腿儿，也他娘的值了！”
老太太脸一板：“你这死老东西，怎么胡话恁多哩？！”
老爷子嘿嘿两声：“老婆子，来，地瓜烤好了，软乎乎，保准是你喜欢的！”
中午的时候，停了一天的雪，再度纷纷扬扬。
贺一鸣想起老妈弥留之际，对自己的那些话，心里对婶婶王子茹，打起十二分的戒备。
生怕她搞出什么幺蛾子来，让所有人脸上都难看。
但出乎意料，王子茹在哭完之后，就去了一个房间，再也没出来过。
“一鸣，发丧的时候你再让人叫我吧，我有些累，先去休息休息。”
贺一鸣没做他想，点了头：
：“行，婶子，舟车劳顿您也累了一路，就先去休息，等我妈发丧，我会亲自去请您的。”
王自如脸色有些白，看上去跟累坏了一般无二。
惨笑一下，拧身跟在贺弦身后，走去客厅。
表弟贺一杭，表妹贺一妙，一直呆在贺龙海身边，父子仨吊唁完后，一直都在给公孙雪帮忙。
这一切，贺一鸣都看在眼里。
有了他们的帮助，所有事情得到极大的进展效率。
发丧时间定在下午一点整，流程是，先绕驮马山转一大圈，让老妈再好好‘看看’生前居住的地方。
然后再去墓地下葬。
这两天的时间里，贺家所有家庭成员，都瘦了一大圈。
贺一鸣更是几乎没怎么合过眼，要么是在操持葬礼的事情，期间还得抽时间处理一些集团方面的密事情。
要么就是迎来送往，招待一波接一波的宾朋
俩眼圈都黑了，整个人的精神看上去也有些恍惚，状态很不好。
终于来到发丧的时间，作为长子的贺一鸣，抱着骨灰盒，一步比一步沉重的往家门外走。
周围一片悲恸的哭声。
贺家人都穿着白粗布做成的孝衣，头上披着白麻布，胳膊肘上也绑了一块白色的粗布。
披麻戴孝。
大雪落在身上，让他们看上去仿佛是批了一件白色的大氅。
漫天鹅毛大雪中，所有人步履沉重的跟在贺一鸣身后，绕着整个驮马山转了一大圈。
虎头被妈妈抱着，一双大眼睛乌溜溜乱转。
脑袋里在困惑，这些大人，为什么会哭得这么伤心？
是谁欺负他们了吗？
要是受了欺负，那就回家跟爸爸妈妈，让爸爸妈妈揍欺负他们的人。
话，奶奶呢？
这几天虎头一直都在吵着问爸爸妈妈、叔叔、姑姑要奶奶。
幼的她还不理解死亡这两个字的真正含义。
每个大人都在骗她：奶奶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呢
虎头就问：那奶奶会不会想虎头？
大人对她：一定会想的，我们家虎头可是奶奶的心头肉，奶奶怎么会不想虎头呢？
虎头又问：那奶奶既然想虎头，她为什么又要去那么远、那么远的地方，又要那么久、那么久才可以回来呢？
大人无言以对，脸上泪水肆意流淌
风大了起来，鹅毛般的大雪，被风吹在人身上，穿的再厚，也抵挡不住凛冽的寒风。
甚至好些人都没有坚持转完一圈，中途就累得让人搀扶到紧跟在后面，龟速行驶的车子上去。
太冷，路也太远，别年纪大的，就是年轻也没几个能顶得住
最后坚持下来的人，除了贺一鸣、贺弦、贺珠，以及，贺家的那些保镖外。
还有贺龙海、贺一杭，贺一妙受不了，半路上就踉踉跄跄坐去后面的车中。
她都快冻僵了！
最让贺一鸣出乎意料的，是王子茹竟然全程都坚持了下来！
从驮马山山脚出发，最后又回到驮马山的山脚下。
全程用去两个多时！
终于坐进车里，所有人都累得一句话都不愿意多。
——其实，这也是周思思的意思。
她原话是：我就是想让口口声声心系贺家的那些人，在我的葬礼上好好的吃一会苦头！
“也算是我最后给他们留的一点念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