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都市言情 > 半步上云端 > 正文 第三十六章
    五日后就是给君尽瞳换瞳的时日,君尽瞳让我从半步阁搬到醉生阁来住,美其名曰培养即将“血浓于水”的感情,实际上是怕我住在筑边上,遭到萧山人疯狂地报复。

    我收拾细软时,看到隔壁梨园开得正盛,依稀间看见蓝衣公子站在满园梨花白中,朝我淡淡一笑。

    裴裴听了君尽瞳的交代,将卷云黑绫覆上我的眼,那蓝衣款款的模样倏尔淡出视线

    我眼睛虽复明了,但还不能见强光,官官和呆瓜来迎我。尤其呆瓜长得十分娇憨,眉眼却已见青涩的俊逸,他终于能整天缠着我了:“娘娘来了,爹爹也一定很开心。”

    我合上半步阁的院门,仿佛听到心里划过一声叹息。

    好在君尽瞳的醉生阁十分宽敞,前前后后四座屋子加一个庭院,君尽瞳住在中间的临渊殿,呆瓜住在东边的春晓居,只好把西边的扶摇台拾掇出来给我住。

    我把细软往扶摇台一放,便拉着呆瓜去庭院闲逛,在快到北边的千秋殿时,呆瓜有点胆怯:“父亲就住在这儿,我们还是回去吧。”

    “你父亲是谁?”我很好奇。

    “是君侯。”官官完,千秋殿的窗户开了一道缝,君候以支颐,似睡非睡地望来。

    “”

    呆瓜难过道:“娘亲没回来,她不要那那了。”

    “你娘亲又是谁?”我也很好奇。

    “是颜容姑娘。”

    “父亲?娘亲?”我被弄糊涂了:“那你为什么喊我和君尽瞳,娘娘和爹爹?”

    素来话多的呆瓜登时不话了,官官抱起呆瓜往临渊殿走去,声音淡薄:“姑娘还是别问了,有些事多了也无益。”

    晚饭后,呆瓜显然心不在焉地扒拉几口,官官见他没胃口,拉他去颜容的梦死阁转转,我这才放下筷子问君尽瞳:“呆瓜是君候和颜容的孩子?”

    君尽瞳没想到我会突然关心起这事,缓缓摇头道:“那那不是兄长的孩子。兄长虽为了巩固侯府地位,娶了当今四王妃的妹妹,但成亲半年,在外面兜转,至今未有子嗣。”

    我想到他曾颜容和君候本是心意相通的一对,但君候过于看重侯府的荣辱兴亡,实在无法平衡爱情和权位,以至于负了颜容,另娶他人。于是感慨道:“世间哪有什么两全法,只不过既然选择了,就要坚持到底罢了。”

    君尽瞳展颜一笑:“颜容也是这么的。”

    “英雄所见略同。”

    “有时候觉得你和颜容很相似。”

    我慌忙摆,承受不起如此大的谬赞:“颜容如此惊才绝艳,不是我等凡夫俗女能比的。”

    不知为何,我突然很想叶真,她此刻定然收拾好了心情,重新回归新生活,跟她的苦瓜汁和物理公式作伴。还有苏涔流落至今,他还活着么

    “颜容一直在找人。”夜凉,君尽瞳给我披上外衣,他原本被内力震碎的经脉,经过滕将军的妙医圣好上七八,但还不能随意走动。

    我坐在屋前门槛上,朝他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找谁?”

    君尽瞳陪我坐下:“亲人。”

    我凑过去问:“她来自一个叫地球村的地方?”

    君尽瞳被炽热亲近的吐息逼得偏过头:“是。”他眼波一转,“你怎么知道?”

    “我也是。”

    “怪不得很像。”他似乎并不吃惊。

    我和君尽瞳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很长时间没有话,内心平和而宁静。抬眼望去,醉生阁庭院修剪得很干净,亭台楼宇,曲水流觞,乍一看古朴自然,其中含着别样情韵。

    处处体现出君尽瞳清雅俊逸的风骨,临渊殿被茂密的青竹林包裹着,露出一隅峥嵘的屋檐,衬得此刻夜色凉薄如水,阴云在他眉宇间撒下一抹寒意,我从未好好凝视过他,瞧着瞧着竟笑了。

    君尽瞳听到我细枝末节的笑意,伸揉乱我蓬松柔软的头发,像把一汪春水倾注在这抚摸中,他容色温和,音色更是温柔:“你笑什么?”

    “世间都笙竹公子高贵雍雅,卓然清越,可惜不像其他主棋者游历山川,救济于世,他们你是好看的瓶子,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既然不能游走人世间,怎么能择明主呢。”我把听来的话学给他。

    君尽瞳眉宇间丝毫未见波澜:“好看的瓶子,也有‘好看’二字媲美。”

    “不过是他们一叶障目,从不晓得你内心的风惊云涌。”

    “哦?”他云淡风轻的神态终于有了松动,抚摸我的滑到耳边,漫不经心地揉捏着我的耳垂,似在撩拨。

    “你想做碧莲公子李烬岚那般恣意随性之人,所以学他酿酒喝酒,看似活得闲散从容,实际上还在隐忍吧。”

    他须臾间透过青竹白绫凝视着我,像要看透我单薄皮囊下的灵魂,我拨开他的,转为紧紧握住,对他念起那八个字:“心之所向,意之使然。”

    做你想做的吧,哪怕翻天覆地,也要成为你自己。

    君尽瞳缓缓抽回,拿了瓶桃花酿递给我:“步遥,你的‘与子同袍’可算数?”

    “算数。”我和他碰了个满盏,笑盈盈道:“尽我微薄之力,助你看见光明。”

    那峥嵘的屋檐昂扬挺立的模样,正是它本该有却隐藏起的样子。

    也是君尽瞳原本的样子。

    那会我还不知道,时光带来的不止是世事变迁的残酷,它还会遗忘很多美好的记忆。而我此刻走在时光后头,一度忘记朝前看。

    “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大寒。”

    翌日,我抱着那那倚靠榻子上,教他十二节气歌,家伙跟着念了几遍,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我原先因为体内离虫的缘故也极爱睡觉,只是这回从外面转一圈回来,反而精神百倍起来。君尽瞳曾找医官看过,老医官这回不摇头晃脑地着无可奈何,而是捋起胡须道:“姑娘这是有奇遇啊。”

    我特别想拿鞋底臭晕他,弄半天得还都是废话。君尽瞳对医官感到失望,派人给了些银两,送他下山。

    医官走前还在摇头晃脑地念叨着:“天不可泄露。”

    我一个没忍住,丢了鞋底过去,医官却是回首一笑,浑浊的眼睛迸发出精明的光:“侯府将有大祸来临,姑娘还请早日脱身吧。”

    我不信他的胡言乱语,就没跟君尽瞳提过这事。

    又过了两天,官官起早把我唤醒,那那躺在我怀里,白花花的肚皮露出来,他挠挠肚子,翻个身,继续窝在床上酣睡。我朝他咯吱窝挠痒,给他逗醒了。那边裴裴端来薄饼和肉馅,按习俗,今天要吃春饼的。

    春意盎然,园中百花齐放。

    君尽瞳在床上躺了两天,骨头架子都酥了,跑来跟我们一起卷春饼,女官们艺很好,能卷出各色花样,我试了几个,她们相互笑笑,惹得我很不服气,见有肉馅和薄皮,包起饺子来。

    等一张张春饼和一排排饺子下了锅端上来,官官拿出独家调制的酱汁,君尽瞳和呆瓜蘸了点尝尝,眼睛都在冒光,呆瓜让官官去喊他的花哥哥,官官洋溢着幸福的脸蛋登时垮下来:“真要去叫那泼皮?”

    “不许这么我的花哥哥。”呆瓜有点不乐意,官官向来对他千依百顺,尽管再不愿,也只好去了。

    我夹了春饼蘸上浓香的酱汁,入口香酥脆滑,余香绕口:“好吃啊。”

    君尽瞳又给我夹了几张,生怕我吃不饱似的,他自己夹了个饺子,尝出两块蜜枣,愣住:“放蜜枣做什么?”

    没想到他一筷子试出了大奖,我笑着道:“当然祝你新的一年甜甜蜜蜜,蜜枣般的如胶似漆。”

    “如胶似漆”他反复咀嚼这个词,末了,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吃着正香,官官和花采子一路打闹过来。

    一进门,花采子便假装抽搭几下:“奴家好心好意要带公子下山,你瞧你们家这个婢女给奴家掐的。”完抬起青紫一片的胳膊,狐妖般的媚眼快要滴出几滴泪。

    “主子不能下山。”官官态度很强硬,来回就这么一句话。

    君尽瞳不闻不问地看他二人斗成一团,还是呆瓜略微失望的问:“我当真不能下山了吗?”

    我也问官官。

    官官冷下脸,有点铁面无情的味道,自从我救下呆瓜后,她便很少对我抬出这般神色。可能这个问题,问到她心坎里去了,她默不作声地收拾好碗筷,转身出了门。

    呆瓜拉着我的,悄悄问我,官官是不是生气了。

    可我却觉得,她是在忌惮什么。

    能让官官忌惮的可不多啊。最起码君候和君尽瞳放在她眼里,似乎都掀不起什么波澜,唯一一次听她怯弱起来,还是年轻的右殿主到来之时。

    傍晚时分,风波又起。裴裴慌慌张张地跑来道:“花公子想偷偷带主子下山,被官官拦在筑门口。他二人打起来了,遥姑娘你快去看看啊!”

    我慌忙赶到筑门口,只见花采子和官官打得难舍难分。

    呆瓜不知所措地站在石阶上,见我来了,包了一汪泪:“娘娘!”

    瞧这剑拔弩张之际,我也不好什么,毕竟呆瓜是官官的心头肉,花采子这般明目张胆地动人家心头肉,换做是我,也要剥了他皮的。

    我偷偷问裴裴,呆瓜是不是官官的私生子啊,不然她怎会如此宝贝着。

    裴裴有些无语的道:“官官年芳十八,主子也有八岁了”

    “是生不出这么大的儿子。”

    呆瓜正值七八岁的叛逆期,还以为是官官欺负了花采子,不由的为他打抱不平:“那那一直以来都孤苦伶仃,只有花哥哥对那那好。”

    “他哪里对你好?”瞧你长着溜圆的大眼睛,难道也是瞎的?

    “花哥哥教我很多东西呢。”他一板一眼的模样让我怀疑花采子给他洗脑了,不然怎么会觉得花采子是在教导他。他分明是要带坏傻孩子!

    “你花哥哥不是好人。”这点我非常赞同官官。

    花采子突然抱起呆瓜飞上树梢,官官二话不使出轻功几步踏上去,出就要夺呆瓜。

    我虽不懂武功绝学之类的,但照她这几步身法来看,可谓功力深厚。更好奇官官的来历。

    他二人在树上比划半天,快得让人看不清。

    没曾想,花采子这厮的身不敌官官,瞬息败下阵来,官官紧接着一掌拍上去,直接把他拍得吐血,我觉得这事玩大了,花采子要被打死了,出言道:“掌下留人。”

    管管闻言收起凌厉的掌风,抢走呆瓜,落下地:“如果敢有下一次,别怪我无情。”

    花采子抹了把嘴角的血迹,不甘心地飞来扯住官官背后的衣襟,就这么轻轻一扯,发出锦缎撕裂地“呲啦”声,露出她肤若凝脂曲线姣好的后背还有绘在皮肤上栩栩如生的白芷印记。

    我猛地睁大眼睛,认出这种印记是傩娘独有的。

    “你是傩教的人?”我的声音泛冷,有股子迫人的力量。我痛恨傩教是日月可照、丝毫不掩饰的。

    花采子露出意料之中的笑容:“傩教的人混进筑,想对侯爷做什么?”

    君家得罪萧山的事几乎远近闻名,而萧山自然是傩主出身之地,傩教的人潜伏在君尽瞳周围并非好事。这种事我也懂。然而本能觉得,官官虽然防人之心甚重,但从没有害人之心。

    官官抱着呆瓜来不及捂后背,那光洁肌肤在月色下照出淡淡剪影,她的表情变幻莫测,有一瞬间想将在场之人置于死地,然而呆瓜抚摸她的脸庞,稚言稚语的安慰:“官官不要怕,那那会保护好自己,也会保护好你。”

    官官倏然淡了眼神中的戾气,放下稚声稚语的呆瓜,我将披在肩上的外衣递给她,责怪花采子不该用这种不近人情的方式撕破脸。花采子似乎收起往日的嬉皮笑脸,眉间萦绕着淡淡的冷意:“该实话了吧。你到底是谁?那那又是谁?你们来这的目的?”

    一连串的问题,我都听得脑壳疼:“你非得如此咄咄逼人吗?”

    更何况官官压根不会屈服:“我从未加害侯爷,言尽于此,其他的我不会的。”

    “丫头,嘴挺硬。”花采子亦冷笑。

    又是一触即发的氛围,此时有人沉声喝道:“都给我住!”

    不远处,君尽瞳覆着青竹白绫,出现在身后。他眉头紧锁,似乎早就清楚官官的身份,当即呵斥花采子的鲁莽:“你今天敢当着我的面伤害我的人,明天是不是就要把祸水引进来了!”

    花采子眸光兀的一紧,又恢复嬉皮笑脸的模样:“我哪敢啊,公子。”

    他平日都唤君尽瞳侯爷,唯独这次唤了一声“公子”。

    君尽瞳听到这句“公子”,也稍稍动容,收起清冷神色,对官官道:“这里交给我。你先带那那回去吧。”

    官官咬着嘴唇,领着呆瓜回去,身影越过我时,一言不发。

    “公子”花采子见官官就这么回去了,有些愕然。

    “官官和那那是颜容带来的,我答应要给他们一时安宁。”

    “可她是傩教的人啊!”花采子有些急了。

    君尽瞳没理他,只让大家绝口不提今晚的事。

    这一幕闹得有些清冷,我乐得戳着目瞪口呆的花采子:“叫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没事折腾个什么劲啊。”

    花采子显然没心情开玩笑:“你难道不好奇?”

    他快变成十万个为什么了,只要有关君尽瞳的事,他跟官官如出一辙的紧张,我不禁发笑:“好奇啊。但大家都有看重的人,你又何必揭人家的伤疤,换作你家侯爷被人如此逼问,你心里可有半点快活。”

    花采子想了一下,募地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我望着石阶延伸的山下,内心像被清泉洗过似的澄净:“既然心里都有看重的,就别拿对方看重的不打紧。”

    我自便知,这世间的人情冷暖都是各自为营的,不必强迫自己挤进去,有时远远看着也好。

    花采子突然提起两天后的换瞳之事,我道还有一双活人的瞳仁没找着。

    他只是微微一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