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村庄是静谧，白天则完全与其相反，热闹祥和，才是这里原本应该有的氛围。年轻人耕田喂养禽畜，年老的长辈则搬着凳在门前聊天。稽炎和吴柯遥和村里人招呼，对方虽然不认识他们，却也都热情回应。
吴柯遥觉得，这真是一个好的开头。
但是，开头再好，人再友善，也终究有不愿触碰的地方。
稽炎看着一栋别墅前有一位老人家靠在木藤椅上休息，他领着吴柯遥走近，开口唤了声：“老人家。”
老人睁开眼，见是两个陌生人，并没有疏离，反而热情地问：“年轻人，你看着真讨人喜欢。后边的是你的媳妇吗？”
稽炎顺着老人的目光看去，吴柯遥双眼迷离，正着哈欠，嘴张得老大也不遮掩，完全没有一点儿女生的形象。他嘴角扯了扯，心不甘情不愿地吐出两个字：“是啊。”
“哦哦，挺好的。”老人点头，量吴柯遥，“瞧这身板，要多吃点，准能生个大胖子。”
“对了，老人家，我想问一下，村里有关于孩子的传吗？”
既然老人提起了孩子，稽炎也就顺势问道。
老人一愣，缓而摇头：“啥传啊。”
“那有什么奇怪的事吗？关于朋友的？关于女孩的？”
听着稽炎这么一句，老人的瞳孔猛地收紧，缓而摇头：“没、没有，哪有什么奇怪的事……瞧我们这里挺好。”着，他站起来，拿起凳子往屋里挪，“我累了，不聊了不聊了。”
老人走得干脆，一进屋就紧闭了房门。
之后，稽炎和吴柯遥又问了几个人，几乎是一提到“女孩”，所有人都避而不谈。
“算命的，你注意到没有，这里的所有人，并不是避讳孩子。”稽炎走着，若有所思地继续，“而是，忌讳女孩。”
“稽炎，上次我在山上看到的……”吴柯遥抬起头看他，，“那些孩子，有大的有的，都是女孩。”
“我也注意到了，刚刚村口玩耍的孩子，也都是男孩。”
吴柯遥蹙眉：“为什么没有女孩子呢？”
“因为都变成鬼了啊。”稽炎道。
“啊？”吴柯遥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话。
稽炎叹了口气，猜测道：“肯定是因为某种原因，这里的女孩一一死去。或许，在这里，存在某种‘只生男不生女’的诅咒。”
两人继续走着，不知觉中，就从村头都到了村尾。
村尾的一个高坡上，有一座不太兴盛的庙宇。
高坡上的庙宇，只有一个大堂和几间侧房。大堂不大，却装满了一个个木制的牌位。一排一排有序列着，如同一片墓地。这里没有灯光，全部都是白色的蜡烛支起一室光明。门口有风灌进，烛光闪烁，光暗交接，让人心中忐忑。
稽炎蹙眉立着，他看到，那些牌位上，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这些……牌位究竟代表着什么呢？为什么什么都没有？
吴柯遥扯了扯他的衣袖，：“稽炎，我觉得这里阴森森的。”
“大白天的，能有多阴森？”稽炎问她。
吴柯遥吞了口口水：“可谁大白天的点这么多蜡烛啊……”
“是为了祭奠。”
突地，有人开了口。
稽炎和吴柯遥看去，只见穿着黄色长袍的和尚从侧门走入。和尚看模样有六十来岁，背微微躬着，他手里挂着一串佛珠，缓步走到两人跟前。微微鞠躬，他继续：“这里每一个牌位，都是一条生命。”
“可是为什么没有名字呢？”稽炎问。
和尚叹了口气，回他：“因为，她们没有名字。”
“怎么会……”吴柯遥不解地开口。
“她们的存在不被认可，在没有得到名字前，就离开世上了。”
稽炎一愣，脑中突然有弦绷紧，他捏了捏拳头，问：“这些牌位，是那些女孩的？”
听到稽炎这么问，和尚还有些吃惊。缓而，他眸子微暗，点头：“是的。原来，你们已经知道了。”
“女孩？”吴柯遥一愣，看着满屋子的牌位，她张了张口，很久才出声音，“可是，我看到的，没有这么多啊……”
“施主见过她们了？”和尚，“那些孩子，很多早已经转世投胎。留下来的，大概是还有所念的。”
“怎么会有这么多女孩死去？”稽炎问。
和尚手中转动着佛珠，抬眉看两人：“我好像从没见过你们。”
稽炎回道：“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
和尚点了点头，环视屋内一圈，最后，视线停在正中的香炉上，闭上眼，开口。
“这些孩子，都是被溺死的。”
“这个村子，重男轻女的思想严重。早些年，有一个婆婆亲手将自己的孙女溺死在了溪中。自那以后，大家像是约定俗成般，只要生了女孩就会将其带到溪边用手按着孩子的头，亲眼看到她们挣扎、哭闹、窒息。后来，这个村子，再没有女孩。男孩长大了，只能找村外的姑娘。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有人晚上看到了那些女孩。心虚的人们，再也不敢夜晚出门。终究，是于心有愧罢了。”
吴柯遥微张着口，不可置信：“可……那些孩子都是自己的亲人啊。怎么能……下的了手啊！”
“有时候，迂腐会深入骨髓，作恶也不过是一瞬间。”和尚道。
缄默。
缓而，稽炎冷着脸问：“您听过半鬼吗？”
和尚挑眉，缓而嗤笑一声：“施主难道还觉得这里的村民还是人吗？”
“死去却又不愿转世的女孩们越来越多，她们渐渐长大，开始报复人们。她们寻找适合诅咒的人们，在阴气浓重的夜晚，剥离他们的身体和灵魂。”
稽炎猜得果然没错。这里的半鬼不止李十成一个。想来只要是晚归的人，都被诅咒了。
“这些您怎么会知道？”稽炎问和尚。
和尚叹了口气，：“很多年了。我孩子死的那年，我就守在这里了。大概是旁观者清，我看到了许多事，也明白了许多事。”
着，他转头看稽炎和吴柯遥。
“如果你们真能够解决这里的问题，让这些灵魂得到寄托，一定会有无上的福报的。”
离开庙宇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原来不知觉中，已经在村里辗转一天。也幸好，在庙宇中得到了答案。
此时，村里道路上已经没有人了。十一月的风冷冽萧瑟，席卷得整个村庄枯涸没落。黑夜中，四周的山群，如同一所没有空隙的监狱。这里的人们，都是囚犯。
稽炎想了想，并没有马上回别墅，而是领着吴柯遥往山上走。
吴柯遥见眼前就是山路了，赶紧拉住他，问：“稽炎，我们不回去吗？”
“黑夜，才是捉鬼师的白天。”稽炎。
吴柯遥苦了脸：“可我就一个算命的。”
稽炎睨她：“怕？”
吴柯遥点头。
“怕那些女孩？”稽炎问。
吴柯遥摇头，：“怕见那些女孩。”
“有什么区别吗？”
“因为看到她们，就会想到她们离开这个世上的时候，是有多么的痛苦。那时候的她们还没有思想吧，懵懂天真，却要面对死亡。因为看到她们，我就会想到害死她们的人。原来人心可以这么残忍，至亲的人，也会毫不留情地杀死。”
吴柯遥吸了吸鼻子，继续。
“稽炎，我真挺怕见到她们的，刚刚的那些，我一想，就背脊发寒，浑身起疙瘩。”
“算命的，跟着我历练，不仅要习惯黑夜。”稽炎抱着双臂，继续，“更要习惯世态炎凉和世事无常。”
“正是因为你的那些，所以我们现在才要去找她们。难道，你不想帮助她们吗？你只是怕而已，但她们是……痛。”
吴柯遥轻轻“嗯”了声，没多了。她呼了口气，强起精神，：“好了，我现在没事了。”
“那你话的时候能不颤吗？”
“冷的。”
稽炎好笑地看着她，转而在她面前伸出自己的手：“喏。”
吴柯遥疑惑地看他。
“牵着。”稽炎。
吴柯遥立即伸手抓住他的，两手相握，她明显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
很温暖。
也很让人心安。
☆、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