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其他类型 > 穿成年代文里的炮灰女配 > 正文 17、017 理想,星星之火
    周建明骑车来到教育局这边时,就看到他家妹子被众人包围。

    “这里用的是牛顿第三定律,也就是惯性定律,你们有谁会背这个定律?”

    周建明会背啊。

    不过他没敢插话,只是冲阮文招了。

    他没找到房子,都不知道怎么跟文文。

    那块表,注定戴不到他的上。

    阮文看周建明那模样当即反应过来,他当即改变了自己的计划,她跟徐爱民解释,“我家房子特别,压根站不了几个人,你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方便咱们晚上一起学习吗?”

    这可难住了徐爱民,他住在毛巾厂大院里,一家六口挤在十多平的房间里,也没有合适的地方。

    “我知道一个地方,咱们可以去那里学习。”

    话的是刚才背出了牛顿第三定律的吴国庆,“就是前门大街那边的举人老宅。”

    “那是凶宅,不能去。”

    “不能去不能去,我听前年还闹鬼呢,一个女人无意间走进去,出来后就疯了。”

    闹鬼?阮文不怎么在县城溜达,还真不清楚怎么回事。

    还是徐爱民解释了起来,“前门大街那边有个空宅子,清末一个读书人中举后置办的,后来科举取消他回乡教书,没几年就死了。听是发现家里老婆跟人偷情,那个举人无意间撞到被奸夫给杀了。他儿子嫌死了人的房子晦气,就把宅子卖了,不过买房子的人也倒霉,没几年赶上鬼子占领县城,听那买家一家子都被日本给奸杀了,狗日的日本。”

    徐爱民有些激动,周围女同志轻咳了一声。他有些不好意思,继续给阮文解释,“后来鬼子被赶走了,那宅子也没人住。建国后,有些教授被发放到这里来,举人老宅又做了一段时间牛棚,听有一个老教授死在了那里,反正接连死人,挺晦气的。县里也懒得管那里,就一直空着了,倒是有水有电。”

    “那可是个凶宅,阮老师咱们真的要去那里吗?”

    有男同志着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觉得怪渗人的。

    阮文看了眼那男同志,慷慨激昂地表示,“主席了,唯物主义者要打倒一切牛鬼蛇神,咱们又没做

    亏心事,怕什么?”

    白天她上班,只能晚上带着这些备考生们学习,那么多人阳气壮得很,不怕!

    “那举人老爷的院子,现在归谁啊?”

    “县里吧,阮老师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晚上学习得用电,我想着可能要交电费,先问清楚。”阮文是想把举人老爷的房子买下来。

    凶宅不凶宅的,她觉得无所谓。

    她都死而复生了,还怕个毛线的凶宅?

    真要是撞鬼了,不定谁吓谁呢。

    再了,这片土地几十年前一片焦土,战争时期死的人不要太多。

    不定脚下踩着的这片地死过人,四处都是凶宅。

    凶宅多了,也就没必要害怕。

    下定决心后,想要把这凶宅变成自己的还挺简单。

    备考生中有亲戚就在县革委会的房管所上班,很快就把续办妥。

    举人老宅的房契也早就没有了,阮文交了五块钱的房屋产权证印花税费,拿到了盖着公章的崭新房契!

    一共花了不到七十块钱。

    两个月工资买房,要不是因为这凶宅名声在外,这便宜还真落不到阮文头上。

    徐爱民当即组织人把这房子给打扫出来,他想着能尽快投入使用。

    本来就以为交个电费就行了,哪曾想阮老师出阔绰,把这凶宅给买下来了。

    阮文过去看了眼,其实就是个四合院,年久失修里面挺旧的,窗户上的玻璃碎了一地,不知道被谁扔的石子儿给砸破了。

    得先用报纸糊上,不然的话晚上透风太冷。

    这些问题,徐爱民都想到了。

    “阮老师您放心,今天晚上我们就把房子收拾妥当。”今天晚上他们几个加班加点,清理干净糊上窗户,就差不多了。

    明晚就能投入使用,他们就有了个遮风挡寒的地方学习备战高考。

    阮文也没跟他客气,知道徐爱民在意什么,她直接表明,“咱们明天晚上开始上课,我这里有数理化的书,高考之前能教多少是多少。”

    徐爱民要的就是这话,传达了阮文的意思,一群备考生们干劲更足,本就是生产线上的工人有的是力气和经验,一群人分工明确天还没黑透,这宅子就收拾了出来。

    阮文半下午的时候就回了家。

    周建明一路上犯嘀咕,“那你就是要住在县里,那么多人安全吗?”

    万一谁起了歹意怎么办。

    “不也有女同志吗?”准备高考的可不止男人们,很多女同志也在备战。

    因为是在举人老宅里组织晚间学习,所以徐爱民初步计划给阮文招了五十人。

    一人一毛一天还五块钱呢。

    这五十人里,有十二个女同志。

    “那也不行,要不我跟着你一块过去吧。”周建明觉得他家妹子那么好看一姑娘,被一群大老爷们包围着实在太危险了。

    自己不跟着实在是不放心。

    退一万步,就算是没人起歹意。

    可万一有人想趁拱走这颗白菜呢?

    不行。

    周建明下定决心,“我跟你一起去。”

    “行吧,只要姑姑没意见就行。”

    阮秀芝从儿子这里知道了阮文在折腾什么,她没有反对。

    阮文真的像极了她爸妈,如出一辙的聪明,自学都能成材。

    这样优秀的孩子,乡村山野困不住她,或许她人生的转折点就是这次考试呢?

    “那我明天把你们俩住在那里用的东西送过去,努力学习是好事,但也不能苦着自己,知道吗?”

    阮文抱着阮姑姑撒娇,“等过两年我跟哥出息了,接姑你去城里享福过好日子。”

    “好,我等着你们俩出人头地。”

    她柔软却又是因为日复一日的劳作而粗糙了的轻轻拂过阮文的头发,依稀看得出往日娟秀的面庞上露出祥和的笑。

    阮秀芝是个利落人,第二天一大早就去村里借了地板车,往车上堆满了俩孩子要用的东西——褥子枕头床单棉被,今年新做的棉裤和棉鞋,脸盆、牙刷、暖水瓶、晚上用来暖脚的热水瓶。

    还有炭盆,阮文人瘦体虚最怕过冬天,一到冬天就脚冰凉,光有暖水瓶不够,最好再弄个炭盆。

    阮秀芝把家里那一袋煤都放到了车上,堆得满满当当的。

    她找了个床单,盖在上面,然后用麻绳捆了个结实,这才拉着车子出门。

    隔壁王明田家的瞧到阮秀芝拉车往外去,好奇问了句,“建明他妈,你这是干什么去?”

    隐约着像是看到床大红牡丹花的棉被,这是要搬家?

    “没事

    ,送点东西。”阮秀芝笑了笑,拉着车往村口去。

    出了村口就是公路,倒是没费太大的劲。

    到了前门大街的举人老宅,看着那掉了色的朱红大门,阮秀芝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自己少女时代。

    那会儿,她和娘住的宅院都比这举人老宅气派,更别提阮家老宅了。

    叹了口气,阮秀芝拿钥匙开门,把东西一样样的搬了进去。

    阮文最近不算太忙,陈主任知道她要准备高考,就尽可能的不让阮文干繁琐细碎的活。

    这让郭安娜挺不服气的,“不定考不考得上呢,这要是今年考不上明年再考,主任还要继续惯着她?那阮文不就是天天在办公室磨洋工,打着高考的名义就不用干活?”

    这话,郭安娜不敢当面跟陈主任。她也不傻,知道邱爱梅家有备考生,和阮文一个鼻孔出气,郭安娜特意避开邱爱梅。

    她私底下和刘春红吐槽。

    刘春红上下打量着郭安娜,瞧得安娜姐忐忑不安。

    “刘姐你这么看我干吗?”郭安娜咽了口吐沫,“难道我错了吗?”

    刘春红笑了笑,“错不错的,你心里没数?郭,我跟你妈十多年的工友,看着你长大的,就厚着脸皮多一句,有时候别那么斤斤计较,你之前为了跟魏搞对象见天的请病假,主任你什么了吗?人家阮文是办正事,大家都看在眼里,怎么你明年不打算高考是吧?”

    要不是因为和郭安娜她妈老伙计了,刘春红才懒得这些。

    你当年也粉妆玉琢的女娃,怎么长大后就变成这样,就这么点心胸,整个一肚鸡肠了呢?

    “凡事不想着给自己留条后路,真不怕到时候你没有退路吗?”

    一个办公室的,刘春红又不傻。

    郭安娜的聪明全都在脸上,掩藏不住的心思。

    人家阮文是真聪明,会办事也会话,她这个老大姐有时候都看不懂姑娘在想什么。

    但明眼人都知道郭安娜根本斗不过阮文。

    只不过阮文不跟她计较罢了。

    可再好脾气的人,也有绷不住的时候,真要逼急了,她敢打赌,最后吃亏的还是郭安娜。

    “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犯不着留什么后路。”郭安娜嘴犟

    ,“刘姐,你怎么也偏心阮文。”

    这简直没天理了。

    刘春红气得直笑,她忍不住地摇头。

    谁还不知道郭安娜的心思?

    从就被她妈娇惯,高中毕业后不想下乡,就顶了她妈的岗位来会计室。

    这坐办公室的工作体面,她又年轻漂亮。

    刚来二棉厂时,吸引了不少年轻男同志的注意,舞会上郭安娜是最耀眼的明星。

    可惜好景不长,阮文来了。

    阮文的姑父被评了烈士,出身好。

    虽然是乡下姑娘但长得好看,柳叶眉杏仁眼,两条麻花辫黑又长,明明是土生土长的北方姑娘,瞧着倒像是江南水乡走出来的大家闺秀。

    曾经属于郭安娜的风头被阮文抢了去。

    偏生阮文那会儿还有点缺心眼,压根没意识到这事。

    郭安娜不甘心,就处处跟阮文过不去。

    阮文好性儿,不跟她计较。

    之前也就罢了,如今高考天大的事情,郭安娜竟然还背后人坏话,还想拉着自己一块到陈主任那里给阮文上眼药。

    刘春红觉得,这孩子从根上就坏了。

    没救了。

    她懒得再。

    郭安娜不甘心,刚要走到刘春红面前清楚,阮文她们从外面回了来。

    “今年这天气可真冷,我看过两天怕是就要下雪了。”

    “瑞雪兆丰年,我们村今年棉花产量就挺高的,像是东北天冷冬天长,昼夜温差大,种出来的粮食就好吃。再比如边疆那边的哈密瓜西瓜也好吃,可惜运不过来。”

    邱爱梅忍不住笑了起来,“瞧瞧阮文这走火入魔的模样,对了阮文你报的是文科?”

    “理科。”经历了二十一世纪的贸易战,阮文更坚信“实业兴国工业强国”。

    她有自己的想法,只不过现在还没到那个契。

    实现理想,需要做的很多,比如积攒资本,再比如积累人脉。

    大学是最好的选择,老三届的大学生后来都成为了岗位上的中流砥柱。阮文考大学,文化知识的学习是一方面,人脉积累更关键。

    而理工科,是阮文唯一的选择。

    文章固然能振聋发聩,但实业才是国之根本。

    邱爱梅愣了下,“那还真没看出来,不过理科的话,你可以找汪常阳请教啊,他就是

    理工科出身。我记得是钢铁学院?”她有些记不清了。

    郭安娜之前被刘春红教训的烦,知道指望不上她。

    不过这会儿邱爱梅给递了刀,郭安娜阴阳怪气地看着阮文笑,“人家汪工最近在处对象,现在请教不怕汪工的对象误会?”

    “哟,我没想到这一层。”邱爱梅笑了笑,“那咱们不定能快吃汪常阳的喜酒了。”

    阮文没想到汪常阳竟然在搞对象,她有些惊讶。

    瞧着郭安娜似笑非笑,她不知道怎么得罪安娜姐了,不过嘴上也不饶人,“那到时候我得送汪工一份厚礼才是,他之前送我的书可帮了大忙,听那书脱销,找关系都不好买呢。”

    三个女人一台戏。

    邱爱梅也是老油条,还能不懂阮文这话什么意思?

    “可不是吗?咱们厂工人还有家属准备高考的有二百来号人呢,你看郭她对象魏知青不也在准备高考?汪常阳单单送了阮文你一套书,还不是因为阮文你爱学习,汪常阳有爱才之心,等回头你是得送份大礼。”

    不就是阴阳怪气刺激人吗?谁不会。

    之前阮文借书给邱爱梅,邱爱梅记着这份人情呢。

    帮着两句呛郭安娜,事一桩。

    郭安娜听到这话气得直哼哼,这是在笑话同样是会计,她的魅力不如阮文大吗?

    她刚想要发作,陈主任从外面回来了。

    陈主任带了几个苹果,分给了办公室里其他人。

    “这么稀罕的东西,主任您留着自己吃就是了。”

    陈主任笑了笑,“我不爱吃这口。”她孤身一人,吃着没味。

    “谢谢主任。”刘春红和邱爱梅都没吃,放在一旁打算带回去和家里人分享。

    有家有口的不一样,哪能吃独食啊。本地不产水果,何况现在又是冬天,这青苹果可是稀罕物件。

    阮文看着青色的苹果,觉得自己有些馋,不过还是忍住了。

    她来自二十一世纪,什么好吃的没吃过?不能馋这个。

    先放抽屉里,哪天带回家给阮姑姑吃。

    郭安娜就不一样了,她随便擦了下,直接咬了起来。

    苹果略有些酸,引得味蕾在叫嚣。

    郭安娜皱着一张脸一时间忘了原本的事,只想着吃完这个青苹果。

    下班后,阮文和周建明先去食堂里吃晚饭。

    举人老宅那边没炉火,晚上时间漫长,他们总不能饿着肚子学习吧?

    昨天下午就换了门锁配了钥匙,一把给了徐爱民,一把给了阮姑姑,剩下两把阮文随身带着一把,另一把放办公室抽屉里。

    这会儿开门进去,阮文发现这宅院和昨天大是不同。

    “姑姑真是”太贴心了。

    竟然还给她铺了床。

    厨房里放了一麻袋的红薯,旁边还有炉子和煤炭。

    阮文眼眶有点酸,她扶着门框低头不语,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

    “哥你也上点心,到时候你还得帮我给人解答问题呢。”

    魁梧的汉子听到这话登时矮了半截身板缩了水,“我不行,我哪会给人讲题啊。”

    从来都是文文给他讲题,他能听懂就不错了。

    让他给别人讲题?难为死他吧。

    “怎么不行?我教的你们我心里有数。”阮文瞪了一眼,“你要是这点信心都没有,到了考场上那还不得脑袋空白,什么都不会?”

    周建明声音虚弱,“应该不会吧。”

    他平日里做题,也还行。

    “让你给别人解疑答惑,是为了让你理清思路,听人和给人,是两回事,你能听得懂,做到得明白,那到了考场上,胜算就更高了。”

    周建明觉得自己快被绕晕了,“文文,你怎么那么多道理?”

    之前明明和他一样稀里糊涂过日子。

    妹妹忽然间格外的上进,他这个哥哥不好意思继续咸鱼。

    “那是因为我之前没开窍,现在开窍了,发现我竟然是个天才,厉害吧?”

    阮文为了带这个青铜可谓是煞费苦心,王春香能入阮文的眼,一方面是因为她好学,好学者的眼神骗不了人,另一方面阮文得带周建明考大学。她熟悉的知识如何有效的教给周建明?学霸不一定是好老师,两个学生一起带让阮文知道自己在教学中的不足。

    还有一点就是知青大院那边树敌太多,她给王春香人情,知青这边通风报信,阮文也好有备无患。

    至于辅导班,这纯粹是一时兴起顺势而为。

    自夸了一番,阮文看着那一麻袋地瓜,“趁他们还没来,要不咱们再烤个地瓜吃

    ?”

    她有点馋,莫名的想起了下午陈主任给的那个青苹果。

    人怎么可能没有口腹之欲呢。不过是强忍着罢了。

    周建明觉得眼前的妹子是他熟悉的那个了。

    “你个馋猫,等着。”

    徐爱民远远就闻到了烤地瓜的香味,他原本还以为是从左右邻居家传来的,哪曾想推开院门,那香味扑鼻而来,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徐爱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他工作毛巾厂离这边有点远,为了赶上趟他连晚饭都没吃,这会儿胃受不住,咕噜噜叫个不停。

    男同志的脸涨红得比那大红喜字都热闹。

    徐爱民正打算出去冷静下,看到阮文从炭盆里扒拉出一个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地瓜,“你帮我收钱统计,一个地瓜当酬劳。”

    “不用不用。”徐爱民连忙摆,他组织统计备考生到最后也是为了自己,就算没考上,这五十个备考生里总有个考上的吧?

    这就是人脉,现在积累下来总没有坏处。

    而且干这种活还能在阮老师面前刷存在,怎么看都不是赔本的买卖。

    哪用得着酬劳?

    “一个地瓜而已,你尝尝我这么烤味道如何。”

    烤地瓜极容易糊,阮文参考叫花鸡的做法,在地瓜外面糊了一层黄泥。

    黄泥被炭火灼烧,变硬、裂开,地瓜的香味从裂缝中渗了出来。

    香气扑鼻,十分诱人。

    阮文觉得不错,想再听听别人的评价。

    其实也不用徐爱民评价,看她哥宁愿被烫着也要先吃为敬的模样就能行,味道真不错。

    三十年后,当徐爱民以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考生、清华杰出校友、知名教育家的身份参与奥运火炬传递传递时,记者采访了这位奥运火炬。

    “最难忘的食物?那应该是30年前的一个烤地瓜。”教育学家徐爱民不假思索的回答,他笑着比划起来,“从炭盆里刚拿出来,外面包裹着的黄泥硬邦邦的裂开,裂缝里透出来的香味让我铭记了一个冬天。那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地瓜香甜,更重要的是人心的善良,都在那烤地瓜里。

    阮文并不知道,她这的举动竟然让徐爱民记了一辈子。

    这是后话且不提。

    吃完烤地瓜清

    理了战场,其他备考生陆陆续续到来。

    阮文打算统一讲课,按照计划她每晚讲两到三个时,剩下的时间让备考生们自己去消化琢磨,有什么不懂得问题就来问她。

    这个计划得到了大家的支持,毕竟数学基础都薄弱得很,的确需要阮老师系统的讲解。

    从代数开始,在距离高考不到一个月的时候,阮文的考前辅导班正式上线。

    隔壁。

    邻居老孙头觉得不太对劲,从昨天起,这举人老爷家的宅子就吵吵嚷嚷的,今天晚上更是亮起了灯。

    老孙头站在院子里,支着耳朵听。

    好像是听到了女人唱戏的声音。

    登时,老孙头浑身一个激灵。

    听举人老爷那个在外面偷人的妾就是个唱戏的!

    迷迷糊糊的,老孙头又听到了男人话,七嘴八舌的。

    大冷天的,老孙头浑身是汗。日本占领县城那会儿,这举人老宅被征用,当时的房主一家被灭门。

    后来日本人被打败了,县城里就剩下举人老宅里有十几个日本兵。

    死鸭子嘴犟不投降,在老宅里自杀了。

    隔壁老宅那模糊不清的男人声,该不会是日本兵的亡魂找回来了吧?

    老孙头汗水淋漓,一溜烟的跑回了屋里。

    被子捂得严严实实的,他建国后才搬过来的,冤有头债有主,别找他的麻烦啊。

    阮文平时十二点之前睡觉,差不多拉着俩青铜学到十点半,布置了作业她再看会书,到点很快就能入睡。

    可现在明显不行。

    原计划讲两个时的课,从八点开始一直讲到了十一点半。

    三个半时后,阮文终于把这一节讲完。

    杯子里的水都凉透了,一口水下肚,那点困意被冷水消散,这下真的不困了。

    讲完不过是刚开始,大家毕竟是交了钱,自然是尽可能的利用这个会来问问题,不然那钱不就白给了吗?

    五十个人把举人老宅的正堂占了个满满当当,男同志们讲究风度,把草垫子让给女青年坐,自己则是席地而坐,皮糙肉厚的抗冻。

    问问题的时候,就没那么风度翩翩了,生怕阮老师去睡觉,没空回答自己的问题,一个个争先恐后。

    阮文觉得这样不行,效

    率太低了。

    “咱们大家先把问题归类,比如都打算问代数的同志可以先内部讨论一下,不定就能解决这个问题了呢?既然有缘分汇聚在一起,那自然是互通有无。”

    实际上,是她分身乏术,压根回答不了这么多问题。

    五十个人一块凑到耳边,阮文觉得自己脑袋都快爆炸了。

    阮文指了指那边太师椅上趴在的表哥,“周建明同志数理化都不错,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问他。”

    正迷迷糊糊睡着的周建明听到有人喊自己,下意识地站起身来,“讲完了啊,能去睡觉了吗?”

    平日都是文文带他和王春香那个知青学习,眼皮子底下他再困也能忍着。

    人一多,他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学生时代,在联中读书那会儿。

    上面老师讲得磕磕绊绊,他就当催眠曲睡觉了。

    周建明迷迷瞪瞪的举动惹得几个备考生皱眉,很快就要考试了,周建明不好好听课竟然课上睡觉,实在是太不争气了。

    显然,周建明的迷糊让他失去了“学生”,备考生大多围在阮文身边问问题。

    是化学问题。

    “阮老师,我在做这个化学题,可老是记不住”

    提问的女知青有些不太好意思,她之前义无反顾的报考了理科,结果在复习化学和物理时,遇到了大麻烦。

    阮文看了下,“你需要一个元素周期表,周建明同志,帮这位女同志画一份元素周期表呗。”

    化学的基础是元素周期表,先把这个记牢了,再去做题事半功倍。

    女知青谷翠芬微微惊讶,让周同志帮自己解决问题吗?

    阮文看出了她的担忧,“周建明的元素周期表背的很溜,不信你听听看。”

    让我背我就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活脱脱的像是过年的时候走亲戚,孩子背诗词给大人表演。

    他不要面子啊?

    周建明不要脸,因为他想要表。

    文文指了指腕,画了个圈。

    那意思是表!

    他堂堂北方汉子,为了块表背元素周期表不丢人,这些备考生连元素周期表都不会背呢。

    “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钠镁铝硅磷,硫氯氩钾钙”

    之前,周建明连这些元素的名字都认不清,

    现在从头背到尾一点问题都没有。

    谷翠芬惊呆了,反应过来耳边已经是一片掌声。

    其他备考生送上的。

    周建明挥了挥,“没啥没啥。”

    他之前都是靠着一身力气被人夸,现在忽然间被大家羡慕的看着,仿佛他是绝世聪明的人,周建明还挺不好意思的。

    阮文趁布置任务,“周建明同志,你把元素周期表画下来,记得按照我之前教你的给翠芬同志讲清楚,有需要学习元素周期表的可以先跟着周建明学习。”

    备考生顿时分散了三分之一。

    阮文继续给其他人讲解题目,物理学的牛顿三大定律。

    过去几年物理学的是电常识,日常学习内容是柴油、电动、拖拉的械原理,这些大块头会在生产中使用,但没几个学生能理论结合实际。

    王家沟所在的大队也有一台拖拉,之前故障了就没再用,没人会修。

    之前大队革委会还想着让知青们帮忙维修,奈何整个大队上百名知青,愣是没找到一个能修理的。

    阮文倒是跃跃欲试,不过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枪打出头鸟,万一遇到个较真的,那简直是给自己找麻烦。

    来上辅导班的这些备考生的物理学知识有限,阮文从第一定律讲起,“任何物体都要保持匀速直线运动或静止状态,直到外力迫使它改变运动状态为止。这个定律从字面上的意思来分析”

    阮文把一支铅笔放在桌上,“铅笔是物体,它现在的状态是静止对吧?那么我轻轻一推,这就是外力,铅笔的状态发生了改变。”

    虽然这是一群即将上高考战场的人,可在阮文眼里,这些就是一群学生,已经深夜了,他们的眼睛都瞪得像铜铃,仿佛闪耀着光泽的黑珍珠,让人不能忽视。

    那一瞬间,阮文觉得自己再熬一个半时完全不是问题。

    偌大的厅堂里,周建明同样被包围着。

    “这是什么意思啊。”

    谷翠芬有些没太看懂,周建明用钢笔把元素周期表画了出来,然后又用铅笔涂涂抹抹的,好像还不一样。

    “方框里三道横杠的,这是非金属元素,你看有哪些。”傍晚的时候,文文跟他要帮着给这些人讲题,

    周建明觉得简直要了他的老命。

    可这会儿,他觉得讲题也没什么难的嘛。

    就张开嘴就好了,像文文平时引导他和王知青那样。

    “氢,还有这边一片都是,它们没有金字旁。”

    周建明被这回答逗乐了。

    谷翠芬有些紧张,“我的不对?”

    “对,挺聪明的。”跟他当初的一模一样,被文文嘲笑了好久呢。

    不过周建明才不笑话人呢。

    “这些非金属元素,咱们生活中经常用到,就好比种地的用草木灰堆肥的时候,就不能和人的粪尿混合,这其中涉及到酸碱中和反应,草木灰的主要分子式是碳酸钾,粪尿主要是硫酸铵。它们混合起来,很容易形成氨气造成氮肥的挥发。到氮肥就不能不提到氮气了,这是空气中含量最高的气体,大气中占比%“

    周建明远没有他家妹子那系统的思路,他有些发散思维,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不过起承转合之下,就这么愣是吸引了十来个备考生在这里听他。

    到了凌晨两点钟,举人老宅这才消停下来。

    时间太晚了,回家又麻烦,备考生们索性没回去,一群人把草席散一地隔绝地上的凉气,背靠背的眯眼憩。

    女同志们去了厢房住着,报团取暖休息了下,等明天下班先回家一趟,什么要抱来一床被子,弄来个火笼,不然这么熬下去,晚上肯定会冻感冒。

    阮文就没跟她的学生们同甘共苦,她回屋去睡了。

    阮姑姑铺好了床,还贴心的把热水瓶给她带了来。这会儿没有充电暖宝,连热水袋都没怎么有,就是用玻璃瓶装热水,塞个橡皮塞子,放在脚头上,能保一夜安睡。

    阮文困意十足,倒头就睡。

    她迷迷糊糊的听到外面有声音,外面天还黑着,阮文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几秒钟后,那声音又是响起,像是元素周期表?阮文又听了下,是徐爱民的声音。

    徐爱民正在背元素周期表,听到推门声他下意识地回头——

    阮文从屋里出了来。

    “不好意思啊,是我吵醒你了吗?”

    阮文有些诧异,“我记得你报的文科?”

    这年头的必考科目是数学语文和政治,文科生不用考化学吧。

    “

    多学点总是有好处的,我睡不着就过来背一下。”

    因为辅导班的缘故,阮姑姑把表给了阮文,“你得看着时间。”

    其实阮文大可以再去买一个表,不过那太显眼,“当我从姑你这里借的,考试完连本带利还你。”

    “好。”阮秀芝笑了起来,一家人什么借呀还呀,就阮文道理多。

    阮文看了下时间,还不到五点半。

    “你就睡了三个时?”

    徐爱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本来就觉少。”

    这不是觉少不觉少的问题啊,就睡三个时身体很容易扛不住。

    一天两天没事,可高考还有二十多天,这哪行啊。

    别还没上考场,人先垮了。

    徐爱民被“教育”了一番,“那个我再去睡会,你也去睡吧。”

    他实在是怕了阮老师,明明比他们绝大部分人都要,起话来就是大道理一箩筐,让人都心虚。

    阮文:我是洪水猛兽吗?

    差不多六点半,举人老宅的备考生们醒来,冷水洗脸简单抹了下,然后一个个去上班。

    出门的时候,有的睡眼惺忪,有的则是兴奋不已,千姿百态。

    老孙头看着这出去的男男女女,老树皮一样的脸皱成了一团,这是咋回事啊。

    举人老宅,咋这么多人?

    最后出来的是一对青年男女。

    男的国字脸身材高大,女的长得好看。

    俩人关系还挺亲密的。

    男的掰指头算账,“那你这一天就能挣五块钱啊,这一个月下来差不多一百五。”

    女的笑着啐了一口,“是,过年就能给你买表了。”

    看着女的跳上后车座,抱着男人的腰,老孙头转开眼。

    没想到啊没想到,主席他老人家才走了一年,这就世风日下了,瞧瞧这些年轻人都在搞什么!

    老孙头看着那锁上了的大门,决定再观察一天。

    举人老宅白天一直锁着门,老孙头蹲在自己门口,等到天黑了,他又看到了那对青年男女。

    “大爷,吃饭了吗?”

    是那个女同志,竟然还有脸问他。

    老孙头撇了撇嘴,“没有。”

    天黑,阮文也没看清楚老人家的神色,“天气冷,您快去吃点东西,别冻着。”

    都是街坊

    邻居,不定什么时候需要人帮忙呢?

    阮文很是客气。

    老孙头扶着门框站起来,回了家。

    周建明推着自行车往家里去,“你跟人熟吗,这就喊上了。”

    阮文笑了笑没话,很是自觉地去厨房里拿炭盆,指使周建明生火,她拿出了一兜板栗。

    这是回来的时候路过黑市买的。

    也不贵,这么一兜,才花了两毛钱。

    隔壁老孙头站在院子里,他又听到了那女同志的声音——

    “哎呀,你心点,这么心急干什么。”

    “行了行了别打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老孙头脸耷拉了下来,“呸!”

    举人老宅。

    院子里,阮文把那那还没熟的板栗捡了起来,又丢到了炭盆里。

    “你等着这啪的一声响,板栗裂开,透出香味,就能扒出来吃了,这生的有什么好吃?”

    又不是没吃晚饭,这会儿猴急什么。

    周建明悻悻,“你呀,真是越来越像老师了。”

    阮文抬起下巴,“那是,我是阮老师。”

    “是是是,阮老师最厉害了。可文文你怎么想着报理科啊。”据他所知,二棉厂的大部分都报的文科。这辅导班里差不多一半一半吧,不过女同志里面除了谷翠芬,剩下的都报的文科。

    理科太难了。

    “因为我聪明啊。”

    阮文自夸了句,蹲在那里看着火盆怔怔出神,“哥,知道状元张謇吗?”

    “当然。”周建明这还能不知道?国内棉纺织领域的开拓者,棉厂的工人了解张謇就像是要知道黄道婆的故事一样。

    “那他的主张你知道吗?实业兴国。”阮文看着炭盆里跳跃着的火苗,“虽他失败了,但这句话是没错的,要不咱们国家再困难都要发展轻工业和重工业,构建工业体系呢?”隔壁老毛子家,重工业发达轻工业瘸腿,后来不提也罢。

    堂屋门口的灯亮着,炭盆里跳跃着的火苗,也在文文眼底跳跃,这让周建明想起了主席的一句话,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或许文文只是一个人,可是全国的文文汇聚起来,就是很多很多人。

    有理想有志气的青年,努力用自己的力量来建设这个国家。

    那是多美好的一件事啊。

    就像

    是先烈们那样,米加步枪去干日本人的先进装备,一往无前就为了那渺茫的理想与希望。

    向来觉得自己守着棉厂这份工作,安生过日子就行的周建明在这一瞬间忽然醍醐灌顶。

    他猛地站起身来,“文文,我找到了人生的意义。”

    学习是被文文强迫的,参加高考选择理科报名陕北大雪也是自家妹子做的决定,他好像就是木偶,被牵动着。

    可现在,周建明觉得他找到了自己的人生意义和理想。

    “我要去读大学,将来发明改进器,就像是汪常阳那样,这样车间里的工人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他的理想,与实业兴国可能还差的有些远,但这也是理想。

    阮文笑了起来,那是惊讶之余的欣慰,“那你要加油哦。”

    “我也有理想。”不知道何时,徐爱民进了来,他抱着一床棉被站在那里有点点滑稽模样,可神色又是如此的郑重,“我希望大学毕业后能做一个老师,就像是阮老师这样教育我的学生们,让他们能够有丰富的文化知识,有光明的未来。”

    陆续,有备考生进了来。

    有的抱着火笼,有的抱着一大张草席垫子,还有的带了件军大衣。

    “我希望能成为科学家,去研究武器装备,这样就再也没有人能欺负我们。”

    “我想当医生,听我妈我姥姥是难产死的,我想当医生治病救人。”

    “我想学化工,研究化肥生产,我爷爷在乡下种地,他有了化肥,一亩地里的粮食都增加了不少,可咱们现在化肥不够用的,我想多生产点。”

    “我想”

    理想是星星之火。埋下希望的种子,早晚都会有发芽的那一天,不是吗?

    起初阮文的目的是挣点钱,可这会儿她就想带着这群备考生,考出一个好成绩,让他们有会去实现自己的理想。

    “同志们”阮文清了清嗓子,“快要高考了,或许这次不见得人人都能考上大学,可是我敢,只要我们努力的学习,大学就在那里等着我们。大学是什么,它是站在海岸遥望海中已经看到桅杆尖头了的一只航船,它是立足高山之巅远看东方已经光芒四射喷薄欲出的一轮朝日,它是躁动于母腹中的快要成熟了的一个婴儿。”

    举人老宅的庭院被灯光照得亮堂堂,阮文沐浴在灯光下,温柔又坚决,“大学就在那里,等着我们。”

    作者有话要:注解:倒数第二段出自毛选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一章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