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其他类型 > 厄诡游戏 > 正文 四十三、倾城的巨兽
    当许愿在服务员姐的带领下,走进包间的时候,叶洛正姿态怡然地坐在椅子上。

    这是南水区一处闹中取静的茶室,装修素朴淡雅,走得是仿古与现代结合的路数。

    灰白冷色调的铺砖与墙色,一席红木抛光方桌横置在茶室让低饱和度的氛围多了几抹亮色,方桌侧方是顶住天花板的褐色立柜,上面放了一些茶具和古玩,看上去颇为昂贵,但是最夺人眼球的却是还是叶洛身后那面墙上的栅格壁画——

    那是一头类似于鲸鱼的黑色巨兽,在浓厚的云层间跃起,巨大尾巴甩动间,溅起一层层的云雾涟漪,悠然跃向一轮悬挂在墙角的硕大明月。

    而从许愿这个角度望过去,那头鲸鱼扑向的位置赫然就是叶洛。而黑发少年坐于木椅上,单撑着脸颊,右执笔,在铺开的地图上写写画画,眼帘微垂,姿态慵懒,可却并不令她觉得懒散,反而有一种仿佛看见海上崖壁的感觉,即使那头鲸鱼是活物,一头撞上去,恐怕也只会撞得头破血流。

    许愿很快明白自己这种错觉是因为叶洛身上的气质——这位与她年龄相差无几的同龄人,总是可以保持着淡定悠然的状态,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够真得惊愕到他。

    “你也被惊讶到了吧。”叶洛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他抬起头道:“我还以为你是故意挑选了这间包厢。”

    “什么意思?”许愿坐在了叶洛的对面,疑惑地道,“这是警视厅的一个后辈帮忙预定的,她正好知道这附近有一家茶室比较安静适合谈话,所以就帮忙预订了。这包厢有什么特别吗?”

    “那还真是巧了。”

    叶洛微微侧身,伸指了指身后壁画墙角处那轮明月,在月亮的下面正有一排用楷体书写的诗词文字。他轻声念道,“北冥有鱼”

    叶洛的第一句话刚出来,许愿便心中咯噔一想,之后他的声音再落在她耳中便变得嗡嗡一片、模模糊糊了。

    噩梦中的画面一瞬间浮现在眼前,与那壁画完美结合。

    原来,墙上那头巨兽根本不是鲸鱼,而是巨鲲——逍遥游中的鲲,灰鲲事件中的鲲,同样也是她噩梦中的鲲。

    怎么会如此巧合?

    她很难不产生一些不好的念头,譬如这种“命运般的巧合”是否是灰鲲的警告——既然她看见了那头灰鲲,那么,那头灰鲲是不是也“看”见了她?而这份巧合就是它发来的赤果果的威胁,表示它可以随意操控她的命运,将她玩弄于鼓掌之间。

    毫无疑问,巨鲲的这种做法极具威胁力,结合她在来之前在警察局所获取的“新消息”,她内心的不安更加翻滚如沸水,脸色也渐渐苍白起来。而在就这时候,她听见了叶洛清冷的声音——

    “不定这也是你的‘预言’能力在发挥作用。”叶洛平静的眼神落在许愿的脸上,令她怦怦直跳的心脏平稳下来,渐渐挣脱了那突如其来的不安。

    许愿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吐出浊气,振作精神道,“是的。这可能正是某位神明,正在暗示我们什么!”

    某位神明吗?

    叶洛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许愿这才留意到叶洛面前地图上的圈点,她扫了一眼就知道这是那些事件受害者的跳楼地点,问道:“叶洛你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吗?”

    “稍微有一些,不过并不怎么靠谱,还是先谈谈你的梦境吧。”叶洛指了指她中的黑色修长画筒,“这里面,装得就是你的噩梦吧?”

    点点头,许愿将画卷从筒中取出,在桌上铺开来,a2的画幅正好将茶桌全部覆盖。

    叶洛将茶具放到立柜上,站起身来走到许愿身侧,仔细观察起来。

    这是一张铅笔素描图,视角是仰视图,画师功底了得,寥寥几笔就将故事场景和极具压迫力的氛围勾勒得活灵活现。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头巨大的灰鲲,占据了画面的右上角,但更抓人眼球的无疑是灰鲲头顶的那道影影绰绰的人影。

    指着那人影,叶洛问道,“这是?”

    许愿沉声道:“恐怕就是幕后真凶。”

    “证据?”

    “直接证据是感觉,另外则是因为在那噩梦中,那人一直非常仇视地盯着我,而且祂又站立在灰鲲头顶上。我想,即使不是祂驾驭驱使着灰鲲,恐怕也是难逃干系的凶之一。”

    着,许愿拿出笔记本,将自己梦中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叶洛。

    叶洛听后,没有直接点头,却也没有摇头,而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这让以为可以立刻得到认同的许愿忍不住问道,“叶洛你觉得呢?”

    叶洛反问道:“许愿,你是那人给你的感觉是仇视?”

    她点头,然后就听见叶洛接着问道,“那么,是否有恶意?”

    “恶意?仇视不就是恶意吗?”许愿疑惑道。

    “不。我的‘恶意’的范围会更加广阔一些。”叶洛沉吟半晌,道,“许愿你在警视厅工作的时候,一定也有遇到一些反社会人格的罪犯吧?”

    许愿点头道:“高度的攻击性,同理心几乎为零,以伤害他人为乐——虽然不多,但是也遇到了好几例。”

    叶洛道:“我的恶意就是那种无差别的恶意。”

    “这”许愿回忆了半晌后道,“我没有办法确定。”

    并未得到答案,叶洛没什么,只是抬起头,看向了壁画上的巨兽,目光闪动。

    见叶洛不话,她忍不住问道:“是仇恨还是恶意有什么关系吗?你是觉得如果是灰鲲事件的主导人,性格应该是反社会人格才对?”

    叶洛的想法当然没有那么简单。在他看来,如果真的是遭遇了怪异,那么无论是仔细凝视还是惊鸿一瞥,正常人在看见的第一眼,就必然可以看出来那是否是“恶意”。

    这是因为,怪异本身就是恶意所凝结而成的。与其是“看”出来的,不如是感受出来的——那是上天赐予食物链下端生物的自保技能,对于捕食者的天生感知能力。

    不过,既然只是许愿的一个梦境,或许就没有那么真实,无法将怪异的所有特征都呈现出来。许愿没能感觉到恶意,也并非不能解释。

    叶洛脑海中思绪飞转,将整个逻辑梳理了一遍。但这种已经涉及到厄诡游戏的消息,就没有办法告之外人了。他只是点了点头,便转换了话题,问出了另一个他在看见画卷后就很想问出来的话题:“许愿,你觉得这头灰鲲有多大?”

    光看画面,那头灰鲲占据了画卷的整个右上角,可谓是遮天蔽日,远超叶洛所见的灰鲲尺寸,但因为画卷是仰视角度,背景乃是乌云密布的天空,缺少一个参照物,无法得出具体的尺寸。

    听到这个问题,许愿的脸色却忽然之间非常沉重,就像是触碰到了什么十分可怕的话题。

    她叹了一口气,道:“很难明,不过你看了另一张图或许就可以理解了。”着,她从画筒中取出了第二幅画,盖在第一张图上平铺开来。

    同样是许愿的梦境,不过这一次的视角由仰视图转为了俯视图。

    那是一副城市鸟瞰图,视野之中,脚下的建筑层层叠叠密密麻麻,仿佛一块块切割好的豆腐,向远处蔓延开来,并且随着距离变大,体量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变变细,直到在彻底接壤那茫茫田野之时,消失不见。

    很明显,这是许愿站在某一栋大厦天台,向远处眺望时候所看见的城市图景。最夺人眼球的是,在这图景之中,几乎一半的建筑物都笼罩在一片浓墨般的阴影之中,只有视野尽头的图逃过一劫,透露出些许光亮。

    叶洛立刻意识到,这恐怕就是灰鲲投影在地面的阴影。而同时,他也意识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可能性——

    “要不是这头巨兽距离光源——也就是太阳——非常之近,要不然就是这头巨兽至少有三分之一座城市那么大,否则,它不可能产生如此广阔的阴影。”

    “是的。”许愿沉重地点点头。

    在前往警视厅求助那里的专业人员将她的梦境速写出来之后,画师也告诉了她这一消息,只不过当时画师是以开玩笑的口吻讲出“如果真有那么大的怪物,恐怕即使真得派遣战斗将其击落下来,南城也要毁灭了”,而听在耳中的许愿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根本就笑不出来。她只觉得足冰凉、浑身发寒。

    “若是它落下来,城市的一半会被直接压成粉碎,另一半则会因为坠落碰撞产生的冲击波,以蓝鲸的坠落地而圆心,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全部倒塌,甚至威胁到临近的连城和清城。”

    许愿脸色无比凝重地道。

    叶洛没有话,而是抬起头凝视着壁画上的灰鲲,在心中喃喃自语道:

    “这才是系统所的南城面临的危吗?若是游戏失败,灰鲲将会成长到城市级别的体型,一旦坠落下来,整座南城以及南城的所有人类,都会在劫难逃。”

    可是,凭什么?

    叶洛眼神中闪烁着疑惑。

    仅仅是汲取自杀少女内心的痛苦与绝望,就可以让它成长到那个程度吗?这不合理。

    叶洛忽然想起了那些打通了间隙世界与表世界,飘散着灰色迷雾粒子的坠楼点。一个猜测出现在他脑海中——

    “难道灰鲲可以从那些坠楼点中汲取来自于里世界的能量?”

    在叶洛的理解中,灰鲲等怪异无疑是属于里世界的,至少是间隙世界,但此刻却赤果果地出现在了表世界,其一定会受到类似于世界意志的压制。这是表世界的自保措施。

    但如果表世界的气息不再那么纯粹呢?

    虽然那些坠楼点并未彻底撕开那层保护着表世界的结界,但是确实是一定程度上完成了突破,让间隙世界的气息渗透了进来,证据就是那些飘散的灰色粒子。

    那些气息,是否正在改变着现实世界,从而滋养着天上这头灰鲲。迟早,随着某个秘密仪式的完成,灰鲲会变得如那梦境中一般庞大,轻而易举就可以摧毁南城。

    难道这才是灰鲲的计划?

    若真是如此,那么,那个秘密仪式的完成时间节点会是什么?

    是张菱完成灰鲲事件的那一刻吗?还是是自杀少女的数量到达了某个阈值,就会彻底完成仪式?

    如果是前一个条件,叶洛还能进行干涉和影响,可若是后者——

    叶洛的眼神忽然变得十分可怕。

    他可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南城中还有多少个少女正在秘密参与着灰鲲事件啊。不定就在下一刻,南城某不知名的区居民楼的楼顶,一名少女已经一跃而下,轰然坠地血肉飞溅之间,将那仪式的引线烧到了尽头。

    凝视着画面中那头巨兽,叶洛似乎已经看见了随着灰鲲的落地,整座南城摧枯拉朽般分崩离析的画面,心中的紧迫感一瞬间放大。

    “许愿,这两天是否有新的受害者?”叶洛忽然问道。

    许愿沉思了半晌后,答道:“没有。来奇怪,自那天我跟你见过面后,就没有新的少女自杀事件了。”

    无人伤亡,这本是一件好消息,可是叶洛的心脏却“砰”地狠狠跳了一下,仿佛被一颗子弹贯穿了心口。

    不对劲!

    一股不详的预感,仿佛一群乌压压的蚂蚁,一只只快速地钻进了叶洛的心间。

    不对劲!绝对有哪里不对劲!

    他忽然旁若无人地坐下椅子,闭上眼睛,接着一个深呼吸,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进入了离析术的状态之中。

    思绪澄明,心如镜湖。

    目光扫过壁画上的灰鲲,又落在方桌上的素描。

    过去的证据,此时与许愿的对话,以及各种对未来的猜测,在这一刹那得到反复的解构与重组,离析出一丝一缕的蛛丝马迹,落在心湖之上,泛起一枚枚涟漪。

    涟漪之间相互交织与碰撞,渐渐编织出一张张画卷,或者该是一句答案——

    “张菱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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