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星水眸轻眨,看向来人的一双眼中雾蒙蒙的,似是蕴藏着万千哀愁。
祝家护卫自发地聚成人墙。别人从外?面瞧不见中央跪坐着的祝星,祝星却能看清楚外?面的情形。
她对着祝副管家耳语几句,祝副管家点了头。
“我家姑娘心善,让我送些热茶给各位暖身子。”祝副管家拎着铜壶又拿了几个竹筒过去。
黑髯的中年男人勉强起身接过道谢:“多谢了。”
祝副管家摆:“萍水相逢,能帮一些就?是一些。”他忠厚老实的外?表很?容易取信于人,让人情不自禁就?对他卸下心防,“行走世?上,谁都不容易。”
中年男人果然叹了口气,再道谢时多了几分?真诚:“多谢。”
霍骁看了眼垂眸静坐的祝星,再度见识到了她的善良。
对路人尚且如此。
庙外?雨声嘀嗒,午后?时分?天色昏黄宛如傍晚。
?边分?喝了热茶,对祝家人的戒备消了许多,庙中渐渐地不再是一片死寂。
祝家护卫继续些有的没?的,反倒让?些来人安心。
窃窃私语声中,?边的火堆突然传来加重的呼痛声。
黑髯的中年男人安慰:“老爷,待雨停,咱们就?到了济北,到时候就?有郎中了。”
地上的人不知道了些什么,黑髯男人唉声叹气:“身体要紧,您现在别想着旁的了。喝些热茶吧。”
黑髯男人倒了热茶在竹筒里,喂了地上之人一些。
匆匆忙忙的,他还没?来得及喝茶。不过不少?厮都用了一些,这茶应该没?什么问题。天气陡然变冷,老爷又淋了雨,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应该没?什么问题。
一杯茶下去,地上的人竟然发出一声舒适的叹气。
黑髯男人傻了眼:“老老爷?”
所谓的老爷除了支离破碎的哼叫外?突然蹦出来了一句顺溜话:“好茶。”
黑髯男人凑上去问:“您您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老爷答,“也不知道怎么的,喝了这茶,身子突然暖和了,伤处也不冷着疼了一下子。真是奇了!”
疼与不疼就?在一瞬间,这一下子不疼,老爷顿时有了精神
。
他常年被附骨之蛆一样的痛病所困,尤其每逢阴雨天气,病痛加剧,更是疼痛难捱,呼吸都是疼的。
实在是难以?想象还有一日身体能不疼的。
奇了怪了!
见老爷是真好了而不是装的,黑髯男子的眼珠都要掉出来了。这可是痼疾,怎么能好就?好。
可眼下老爷就?是一杯热茶下肚便好了
可实在是太奇怪了。
黑髯男人仿佛依旧在云里雾里,倒了杯茶自己一饮而尽。饮罢确实通体发汗,热得畅快,身上的寒意都散去了。
他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向祝副管家这里,没?想到高就?在他身边。
祝副管家冲他举杯示意,笑容依旧和气极了。
但黑髯男人不敢再?觑他,只觉得他一举一动都是深意。
“这茶是哪里来的?我这辈子鲜少有如此舒坦的时候。”老爷身体舒畅,便带着些激动问道,“扶我起来,我要好好坐一会儿?。”
黑髯男人恭谨道:“是路人好心所赠。”又随着?厮将老爷扶起,靠坐在破庙的柱子上。
老爷坐起,祝家众人才看清他的长相。
须发皆灰,额头宽阔,一双眼中带着劫后?余生的精神奕奕。他气质清平,一看便非常人。
老爷向着祝家人这边一望,抱了抱拳。
祝副管家回了礼。
霍骁一愣,倒觉得这老人家长得面善,像是在哪里见过。他的人生轨迹很?是简单,除了京城便是西北。若真见过,应当一下子便能想起。
他以?撑额,作思考状。
“扶我过去。”老爷笑笑,“我要亲自致谢。”
“您刚好些,要么叫他们过来?”黑髯男人试探着问。
“哎,是人家救了我,我该去答谢,焉有让恩人过来的道理。”老爷一摆,“我好了许多,身子骨一下子不疼了,快扶我过去。”
“哎。”黑髯男人无法,指使着?厮将老爷扶起,往祝星这边走来。
祝家护卫见人过来,很?有眼色地站起身打招呼。
青椒和花椒扶着祝星起来。
几个人这才发现祝副管家并不是这一群人中的主?子,真正的主?子竟然是个娇?柔弱的少女。
少女被一群人呈众星拱月之势簇拥起来
,地位不言而喻。
“多谢姑娘的火和热茶。”面对尚显得稚嫩的少女,老爷有些不知该如何对待。
面前的少女看着身量尚?,和他孙女年纪差不多大,老爷起话来总不自在。
祝星敛眸一礼,细声细气的:“您客气了。”举投足间都是大家风范,礼仪做得滴水不漏。
一片沉默,略有些尴尬。
原先老爷是再想求些热茶的,可对着少女却难开这个口。他倒也看得开,不再提热茶之事,转而起谢礼:“我出来匆忙,并未带什么贵重之物。若姑娘不嫌弃,老朽车上有些新编纂的书籍,可供姑娘打发时间。”
黑髯男人听了一振,忙道:“老爷”
老爷摆摆,看着祝星的眼神颇为慈爱。他出门许久,已?有数月未见过家人,看见祝星他便想起了自己的孙女儿?,起了爱惜晚辈之心。
“不过一壶茶水,用书来换,不值得。”祝星乖巧道。
见少女拒绝,黑髯男人摇了摇头,到底是姑娘家,不知道他家老爷一书难求。
霍骁听见“赠书”二字,露出恍然大悟之色,再看向老人,眼神复杂。
他还在京城鬼混时曾被选入东宫伴读,当今太子的老师是一代大儒方?昱茗。他和方?帝师之间的事姑且不谈,面前这老爷子正是方?帝师的亲爹,以?修补编纂古籍闻名的方?大儒。
霍骁抬头看向祝星,面色古怪。
不是他便是江凭,如今又来了个方?大儒,祝星着实是很?吸引名人。
若是宗豫此时醒着知晓他如此想法,更要深以?为然,引为知己。
方?大儒一笑,颇为豁达:“这茶对?姑娘你来只是一壶茶水,但对老朽,却是了不起的良药。以?书来换这一时妥帖,很?是值得。”
霍骁皱眉,要不是认识对面这位,他都以?为这人是刻意夸大辞,来向祝星套近乎的了。
不过是一杯茶,?么玄乎?
他们日日喝,也不见什么特别之处。
莫非他们是俗人,品不出来其中滋味?
霍骁很?有一种牛嚼牡丹之感。他们都是牛,不识货。
祝星藏了星子一般的眼弯了弯,像是被方?大儒的话逗笑。她指了指地上的云锦暗纹提花
坐垫:“请坐。”
方?大儒随她一道坐下。
祝星指了指肩、腰、肘、腕各处,慢吞吞开口:“日常凉痛,坐卧不安,一遇阴雨天更有如虫蚁啃噬,疼痛难忍。”
黑髯男人惊得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方?大儒一愣,严肃地望着祝星苦笑:“正是。”
“老人家,我家姑娘死人都能医活,您这样的不过是?病而已?。”青椒插嘴。
方?大儒和黑髯男人俱是怔愣片刻,而后?摇摇头笑,显然将之当作戏言。
“?病缠身,却也不痛快。”祝星低头向篝火上的茶壶里丢药材,纤长而浓密的睫毛像一把?扇子忽闪忽闪。
“正是。”这话到方?大儒的心坎儿?里去。方?昱茗曾请太医陈响为其相看,却也只能缓解,难除病根儿?。
日积月累被此病症折磨,若不是尚有理想抱负,方?大儒时常想一去了之。
尤其这次他出门找寻古籍,越向北城与城之间间隔越大,如是药材供应不上,旧疾一发,便只能由人抬着。
还好有这一杯热茶。
身后??厮冒着雨从车上取了书来交给方?大儒。
方?大儒直接示意?厮呈上:“闲暇之余可作消遣,姑娘莫嫌弃。”
青椒接过书又转交到祝星中。
祝星信翻了两页,很?认真道:“很?好的书。”
得了少女的夸赞,方?大儒老?孩般眉开眼笑:“哎,能得一声夸赞,这书便得其所。”
黑髯男人唇角抽抽,您平常对?些文人墨客的夸奖都置若罔闻的。
随着烹煮,药香四溢。
祝星放药材的停下,将壶盖一扣,双交叠在膝上,一头长发安静地垂在脑后?。她的一举一动都很?让人赏心悦目,仅仅是煮茶,也能让人静下心来看。
“没?想到姑娘年纪轻轻,于烹茶一道上有如此研究。”方?大儒捻须微笑,赞叹不已?。
茶壶袅袅飞烟。
祝星一笑:“烹茶不过?事。”
“能将?事做好也很?不易。”不管祝星如何,方?大儒都铁了心地夸她。
若不是霍骁确定自己没?认错人,他一定会觉得面前这个变着花样夸人的老头是个江湖骗子。
他不太
了解方?大儒的性格,但方?昱茗的性格他却很?了解。
方?昱茗对赞美之词一向很?吝啬,难不成他爹便是个慈眉善目见人就?夸的老头儿??
他觉得不是。
依他对这些文人的了解,他们都是神神叨叨且嘴巴比死鸭子还要硬的。这叫做文人风骨。
何况看?黑髯男人脸皮抽抽的幅度,也知道方?大儒日常并不是这么慈祥且健谈。
慈眉善目的方?大儒还在夸奖祝星:“这烹茶的讲究可大了,捻、煮、泡等等可都是有学问的,现在的?辈如你这样做的分?毫不差的实在少见。”
霍骁牙一酸,觉得方?大儒大约是被鬼上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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