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未亮,衙役们便抬了几十号人进后堂。
“这是又染了瘟疫的么??”祝副管家穿戴整齐,站在县衙后门看着往里面抬人。
衙役们跟他?并不熟稔,但也知道他?在祝姑娘那里地位不低,因此很恭敬地答:“正是。”
祝副管家点点头,面上露出同情的神色,拐了弯向?正门走去。
“霍骁,你在这做什么??”祝副管家一入公堂就见?霍骁抱着刀坐在祝星房前闭目养神。
霍骁睁眼,没有半分困倦,指指房间低声道:“姑娘,睡觉。”
祝副管家啧啧称奇:“你倒是忠心。”没想到霍家人不仅对?百姓忠心,也对?姑娘忠心。
霍骁没理会他?的打趣,从地上站起。
祝副管家伸过去头继续逗他?:“昨儿的面还?有么??给我弄一碗。”
霍骁冷瞥他?一眼:“自己弄去。”
祝副管家笑着摇摇头,果然昨日的面是他?亲自下厨弄的。可惜遇着的是姑娘,姑娘哪里想得到他?这么?良苦的用心。
抛媚眼给瞎子看罢了。
二人正一逗一避,祝星的房门开了。
少女?的发被简简单单用发簪束起,面覆白?纱,?上握着昨夜的方子。见?着祝副管家她一笑:“祝叔。”又对?着霍骁道,“祝叔来?了,你该能放心去休息了。”
霍骁定定地望着她,没有露出任何神情,半晌转身离去。
祝副管家心中想笑,没再管霍骁的伤心少男心,迎上去问:“姑娘醒了?想吃些喝些什么??我着人去弄。”
祝星颔首:“您看着弄便是。”
祝副管家应声:“哎。”又叹息,“瘟疫之事,叫姑娘操心了。不过一日,我看姑娘都清减许多。”
祝星莞尔:“哪有如此快。”她面色严肃了些,“只是如今还?不曾找到合用的方子,只能暂缓病情,要治愈却难。”
祝副管家跟着严肃起来?:“疫病可不就是如此?古往今来?,都是死了众多人堆出来?的方子,姑娘莫太介怀。”
在他?看来?姑娘就是太过聪慧善良才将责任一肩挑。然而瘟疫不似其它病,医术再高?超的神医也要望而却步。
其
势汹汹,其病痛难忍,其致死力?强。
只怕太医院那位也不愿出山掺合到瘟疫当中去的。
祝副管家心中冷笑,那样的人占着太医的名声算什么?医者?只有姑娘这样有为了苍生的大爱之人才是医者。
知他?是劝慰自己,怕自己见?不得有人死去,祝星笑笑:“我已大致拟出方子来?了,只期其中能有一方对?他?们有用。”
“您的方子,自然是最好的方子。”祝副管家正色,何时何地都不忘夸赞祝星。
祝副管家去厨房吩咐人弄东西吃,祝星则坐在公堂之中看?中方子。
她对?自己将县衙改造成这副模样的行为十分满意。县衙本就该是为百姓着想的地方,如今将染疫百姓都集于此处,才算是真?为百姓着想。
她自然是不在意孙县令和?贺太守的看法的,她不在意任何人的看法。
祝副管家置办了糯米百合甜粥,又添了酸豆角、咸鸭蛋黄、炸春卷等爽口菜做配。甜咸交融,最是适口。
祝星一面慢条斯理地搅和?着粥吃,一面瞧着桌上的方子,脑海里还?在查漏补缺。
“姑娘,吃东西时不要看东西。”走了霍骁,祝副管家又唠叨起来?。
祝星脑海中有隐隐约约有很重要的一点要抓不抓到的。
她的方子药性太寒,染瘟疫者本就脾胃虚弱,用药只怕就是一大难
“姑娘。”祝副管家拉长了腔。
祝星回?神,就见?老父一般的祝副管家无奈且心疼地望着她。
她不知不觉又忘记动勺子,忘记吃饭了。
祝星颇不好意思一笑:“我这就用饭。”很重要的一点飞走了,她也不气?馁,只想着总有想到的时候。
祝副管家微叹。姑娘为了百姓废寝忘食,这又是怎样一种可歌可泣的精神。
然而她这时候当真?不是为了什么?百姓,只是自己争强好胜,要做就做到最好。
将饭用完,祝星擦了嘴角重新戴上面纱,郎中们就过来?了。
见?她已用了饭,郎中们纷纷惭愧起来?。
“原以为我们起得够早了,没想到祝姑娘更早。”
“昨日困顿疲倦,还?请祝姑娘见?谅。”
“正是,也不知昨夜的药用之后,可有些效
果?”
祝星一一答了:“无妨,诸位本就该好好歇息,不然先?累坏了郎中算什么?事?”
虽然是玩笑话,郎中们听后苦笑。
昨日最累的合该是眼前的少女?,她不仅要管后堂的病人,还?要安抚不曾感染的百姓,让薛郡安定下来?。
她都做到了,却不曾一个累字,反倒是他?们。
郎中们惭愧极了。
他?们心中的变化自然瞒不过祝星的眼睛,她扬了扬?中的方子,祝副管家接过,又听她道:“这方子是我昨夜联系着咱们原本的方子加以完善而成,但总觉得还?缺些什么?,请诸位过目。”一方面是转移郎中们身上惭愧的情绪,另一方面依旧是集思广益。
她写出来?的方子有时候自己瞧不出问题,或许借旁人之眼可以看出哪里不足。
这时候厨房的饭菜还?未上来?,几位郎中立刻摒弃心中杂念,传阅起祝星的方子来?。
越看,他?们心中惊异越深。
一共五张方子,每一张都是立足在他?们昨日方子的基础上加以改动。然而这一改动就是天壤之别。
他?们昨日的只能做到缓疫,而今日这五张方子,只从效果推断,张张都有止疫的可能!
更奇的是其中药材搭配。
不少药用平日里都不常用,偏偏祝星用在此处信?拈来?,堪称水到渠成。
这几张方子看下来?他?们看得是酣畅淋漓,简直要一拍大腿叫一声好!
原来?郎中还?能如此出方子的,这简直改变了他?们以往开方子时的思路。
胖郎中一拍大腿,叫道:“太妙了!”叫完他?就很赧然地看了祝星一眼,将头埋入方子中。
太妙太妙,他?们为何就没想起生石膏的效用?
“这五张方子都妙极。”老郎中捻须,探询地看向?祝星问,“祝姑娘,只是不知五张方子里哪一张是治疫的方子?”
祝星沉吟了一下,看向?他?们,很平常地问:“诸位觉得哪一张是?”哪一张都有可能是,她也是不确定才问的他?们。
而郎中们便以为祝星是在刻意考教他?们,捏着方子探讨起来?。
“我觉得方一更好,方一是五道方子中药性最温和?的,最宜
推广用之。”老郎中向?来?推崇药性温和?,此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方子一。
“我倒是觉得方二好些。”胖郎中不再似一开始那样不喜欢开口,此时据理力?争,“方二用药最多,也是最繁琐的,一定是姑娘的呕心沥血之作。”
高?郎中摇头:“非也,药材太多容易把控不好,我看方三倒是最好的。解热毒之中又有化淤之效,乃上佳方。”
三人齐齐看向?韩成:“韩郎中,你怎么?看?”
韩成很是诚恳:“我觉得五道方子都是极好的,都可用于治疫。我医术在诸位中是最粗陋的,不出个所以然来?。若真?要我选,我就选方四算了。”
“为何?”几位郎中异口同声问道。
“轮到它了。”韩成嘿嘿一笑。
众人哑口无言。
祝星看得好笑,忍不住掺合一句:“那我选方五好了。”
郎中们知她是玩笑,摇摇头跟着笑道:“祝姑娘,其中方五最不像能治疫的方子。”
祝星眉头一挑,问:“为何?”
“方五中用药皆寒凉,染疫者本就体弱,哪里经得住这样大的刺激?”老郎中笑道。
祝星听得反而若有所思。
“这方子一用,只怕壮年男子也扛不住,皆如昨日的虎虎一般,用的药还?没吐的多。”高?郎中点头附和?。
祝星心念一闪,终于抓住了一直抓不住的那道念头。
瘟疫凶猛,她便以更凶猛之方应对?之。更加强劲的清寒药性才能压制住瘟疫的热毒。
而药性强劲,便注定有一事需顾及。
人体可能承受得住这样凶猛的药性?
正常情况下,染疫者周身亏损,便是正常人也难承受的药性他?们自然是承受不得。
但方才高?郎中的话提点了祝星。她不止有汤剂,还?有针术。
昨日她能以金针将虎虎安抚下来?,便能以金针将所有疫者安抚下来?。
汤剂与针术结合,方是解决瘟疫的完美方法。
祝星站起冲着众人一礼:“多谢诸位。”
郎中们面面厮觑:“祝姑娘你这是”
“我已想出治疫的法子,多亏诸位提点。”祝星真?诚道谢,让郎中们更迷惑了些。
她抿嘴笑笑:“只是我这法子繁琐了些
,希望各位能助我一臂之力?。”
郎中们纷纷站起:“自当如此。”
祝星款款而谈:“我要用方五。”她又沉着补充,“但用方五之前,我会以金针渡穴,好让人体更能承受清寒药性。”
韩成恍然大悟:“就是昨日祝姑娘对?虎虎施针那样!”
郎中们也纷纷明悟。
方剂与金针同时施行,天衣无缝。
“染疫者甚多,是以我要将这套施针之术教予诸位,还?请诸位不弃,细细学来?,随我一同治疫。”祝星难为道。毕竟这也算是逼着别人学自己的东西,多少有些不讲道理。
然而郎中们却几乎要疯了,狂喜起来?。
这哪里是不讲道理,这分明是天大的好事!
但凡哪位医者有些独门绝技,定然是要宝贝的和?什么?一样,决计不会拿出与人分享,传也只传弟子。
哪有人会像祝姑娘一样,慷慨赠术。
金针之术本就珍贵,且祝星要传的是能解瘟疫的金针之术,他?们哪里会嫌弃呢!
几位郎中相?视一眼,齐齐朝祝星下拜。
韩成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凑热闹跟着跪了下去。
“多谢祝师赐针术之恩!”
祝星一愣,摇头轻笑:“大家快快起来?。我当不得诸位一句‘师’,不过是施针的术。”
“祝师眼中是术,但于我等来?,是珍贵大道,还?请祝师勿再推辞。”老郎中眼中泛泪,郑重无比。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