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掉一个天之骄子的感觉是怎样的?
把明月踩入泥泞,把凤凰困于囚笼。打断他的膝盖,磨灭他的骄傲。让他明亮的眼神染上绝望,弯下挺拔的脊背,跪在你的面前任由你摆弄赏玩。你漫不经心地欣赏着他的挣扎,掌控着他的人生。
沈离原想要毁掉殷玉衡,又想要拥有殷玉衡。
想看他哭,看他痛,看他无助地哀求。想把他扔进绝望的泥潭,然后像神一般出现,成为他唯一的光明。想把他关进最精致华美的鸟笼,从此他那双眼睛只能凝视自己,那双只能碰触自己。
哪怕只是幻想,都足够让沈离原目眩神迷。
为了这个野望,沈离原做了许多事。
他调查了殷玉衡从到大的经历,一遍遍的翻看,一遍遍的揣摩。他找到祝安宁,费尽心,精心做了一场局。他给了祝安宁一只银镯,告诉他那是传音的灵器。实际上银镯里混合了特殊的材料,能放大一个人心中的恶,影响人忽略掉善意的细节,无形地被驱使着去伤害身边的人。
他费心费力布置的一个局,到了第一折戏要落幕的时候,怎么可能会草草收场?
沈离原一开始就没打算替祝安宁保守秘密。被亲近的师弟背叛,哪怕殷玉衡再温柔再包容,也会痛苦不堪吧?
他要的,是殷玉衡的彻底崩溃和绝望。
他让祝安宁拖住殷玉衡,只是为了方便杀一个人。
祝安宁的院子,是国师府最温暖的地方。院外开着桃花,风一吹,便飘进了窗棂。
祝安宁求殷玉衡今天留下来,殷玉衡便真的留了下来。
殷玉衡坐在窗边看书。
薄薄的纸页衬着苍白的指,桃花落到肩头。他坐在那里,温文尔雅,像一副笔触精致的画。
画一样的青年含着微笑,目光没有专心落在书上。
“沈离原想毁掉我。”
在心里这句话的时候,殷玉衡的语气和今天天气不错没什么不同。这让白略微忐忑,揣摩不清他的心情。
殷玉衡依旧笑吟吟的,继续道:“真巧,我也想毁掉他。”
“专门让师弟拖住我,你,他是为了什么事呢?”
“——感觉陆厌有危险啊。”
白犹豫道:“陆厌是神鸟金乌,一般人杀不了他。何况他是剧情人物,不会死的。”
“我知道,”殷玉衡翻了一页书,“所以我才在这里坐着。”
殷玉衡抬眸,望向窗外。桃花树下,祝安宁站在那里,痴痴地望过来,不知在想什么。
“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
祝安宁犹豫了一下,走了过来。他紧张地低下头,吞吞吐吐:“师兄,我帮你关上窗子,不要着凉。”
现在的祝安宁,面对殷玉衡就像面对一件易碎的瓷器,照顾的无微不至。
殷玉衡合上书,轻笑道:“三天后就要生辰了吧?”
祝安宁表情一僵,点了点头。
“真好,又长大了一岁。”
殷玉衡伸出,祝安宁自觉而虔诚地弯下腰。殷玉衡理了理他的衣领,柔声道:“期待师兄的礼物吗?”
周围的风微暖,桃花像粉红的轻云。祝安宁呼吸都放轻了,感觉自己几乎要被这份令人沉醉的温柔溺毙,甚至都要忘记了那份忐忑和不安。
“期待。”祝安宁眼里流露出一丝期翼。
殷玉衡笑声轻轻的:“期待就好。”
他放下书起身,祝安宁立刻紧张道:“师兄想走?”
殷玉衡点点头:“该回去了。”
祝安宁咬了咬牙,心想师兄已经多留了许久,应该已经满足了那个人的要求。可
可他不舍得师兄走。
他低声道:“师兄,再多陪陪我好不好?师兄”
“乖,听话,”殷玉衡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要不然师兄生气了。”
殷玉衡的语气温柔而不容置疑,祝安宁浑身一僵。
他心里有愧,最怕的就是师兄生气不要他,每时每刻怕的发疯。他心翼翼维持着现在的局面,不敢违逆殷玉衡的意思,只能勉强凑出微笑,把殷玉衡送到国师府的门口。
殷玉衡身上有伤,走的不快。
到了国师府门口,殷玉衡停下脚步。
“师兄在等人?”
“在等人,”殷玉衡忽然往前走了一步,“他来了。”
祝安宁愣愣抬头,只见长街那头,铺开一片金色的火光。黑衣少年提着剑,从火光中朝国师府走来。
剑尖还在淌血。
“陆厌!”殷玉衡眉眼间漾起真切的笑意,然后又冷淡下来,“你受伤了?”
陆厌的脸不知被什么划破了,几滴血顺着脸颊滑下。陆厌抬起把血擦掉,淡淡道:“没事。”
殷玉衡是个对情绪很敏感的人:“你生气了。”
陆厌走到殷玉衡面前,抬眸望向殷玉衡身后的祝安宁,握剑的紧了紧,“你叫做祝安宁?”
祝安宁警惕地点点头,身上汗毛倒竖,觉得四周尽是杀意。
在祝安宁以为对方就要动的时候,陆厌却忽然收了剑,没有再看祝安宁。
“走。”陆厌冷着脸伸出。
殷玉衡心知陆厌为什么生气,轻咳一声,乖乖伸出让他拉住。陆厌拉着殷玉衡转身就走,祝安宁下意识追了几步:“师兄!”
殷玉衡好似没有听到。
回宫一路上,陆厌都没一句话。
殷玉衡试图找些话题,转移陆厌的注意力。
“你受伤了,有人要杀你?”殷玉衡有些忧虑,“是妖族那边追杀你的人,还是”
“不是妖族。”陆厌面无表情。
“那就是被我牵连了,”殷玉衡愧疚叹气,“你知道,我和世家宗门关系不好,想要我死的人很多。你和我走的近,所以他们对你动。”
“我没事,”陆厌淡淡道,“死的是他们。”
殷玉衡笑了一下,伸出,想要替陆厌擦一擦脸上的伤口。然而他才刚碰到陆厌的脸颊,忽然被一把捉住了。
“殷玉衡,”陆厌咬牙,拉着殷玉衡的腕,把殷玉衡推到马车车壁上,“如果想要你死的人多,我可以拼尽全力去救你;如果你自己想死,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殷玉衡第一次见陆厌发这么大的火。
陆厌把殷玉衡按在车壁上,两个人贴的那么近,鼻息交融。殷玉衡被禁锢在方寸之间,不得不去看陆厌的眼睛。
“我没有想死,”殷玉衡低声道,“阿厌,我只是”
只是没有办法。
如果可以,谁会想拿自己的道途开玩笑?
“你知道吗,今天我真的要气疯了,”陆厌眼中流露出痛苦之色,“有时候,我真恨不得把你关起来锁住。”
殷玉衡一怔。
他原本柔和愧疚的神色猛地冷淡下来。
他忽然想起来,原剧情里,陆厌确实这么做过。
在书中,陆厌利用自己夺回了妖皇之位,成为了这世上最尊贵的人之一。失去了利用价值的自己便成了陆厌的玩物,被锁在床笫之间,供陆厌戏弄取乐,再哭闹哀求都没有用。
殷玉衡是一个掌控欲强的人,接受不了失去自由,被别人禁锢。
“哦?”殷玉衡目光幽暗,“你打算怎么锁?锁起来,然后呢?”
“然后?”陆厌咬牙,“然后我就把你锁在床上”
果然如此。
殷玉衡表情更冷,眼里露出一丝嘲讽,也不知是对陆厌的,还是对自己的。自己觉得陆厌会有所不同,可注定的剧情,到底会不可避免的发生
陆厌还在继续:
“锁在床上,强迫你休息。”
“每天早中晚必须按时喝药。”
“不许闹,否则不给蜜饯。”
“伤不养好,不许下床。”
陆厌语调发狠。
殷玉衡:“”
呆了半晌,殷玉衡忽然低头,无声的笑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
陆厌以为他在哭,瞬间狠不下去了,忙脚乱:“我着玩的,我,我就是生气你不爱惜自己我不锁你,你别哭但药是必须喝的,哭也不行可以给你蜜饯,不苦”
殷玉衡笑得埋到了陆厌的肩膀上。
陆厌浑身一僵。
殷玉衡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轻轻道:“好啊。”
陆厌怔怔地,半晌才道:“那你以后还背不背着我去国师府?”
殷玉衡眨了眨眼:“师弟要生辰了,我礼物都准备好了,肯定要去啊。”
陆厌:“”
赶在陆厌气疯前,殷玉衡连忙道:“你放心,这次去肯定不会受伤的,真的,不骗你。”
殷玉衡语气哄诱,硬生生把陆厌磨的发不出脾气,一口气憋在心里,脸色很不好看。
殷玉衡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眨了眨眼睛:“让你看看我准备的礼物。”
“我准备了两份礼物呢。你看这块玉佩怎么样?我亲雕刻的。”
陆厌:“”
这块玉佩玉质极好,然而上面雕刻着一只丑鸟。
雕工实在配不上材质。
殷玉衡不以为意的把玩着玉佩,悠悠道:“第二份礼物我就不亲自送了。”
沈离原会帮他送来的。
殷玉衡轻轻笑着想,到时候场面一定很热闹。
殷玉衡抬起头,认真盯着陆厌:“阿厌,其实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他可以把一个人捧到云端。
他也可以松开,让那个人坠入深潭。
比如,他捧了老师师弟那么久。
——现在不想捧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