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都市言情 > 东方皇后传 > 正文 第 243 章
    晨曦渐露,街上摊贩摆开摊子开始吆喝,一个、两个行人渐多起来,经过一夜休憩,人们精神饱满地准备开始新的一天。

    摄政王府也开了角门,厮们进进出出,一切如常,谁也不知内院却是另一番光景,进了二道门便可见郡主闺房内外伺候的丫鬟跪了一地,为首的是碧珞与其他三名贴身伺候的丫头。众人匍匐在地,以头触地,不发一言,围着的厮们也无人出声,只留中央吊着的一口大锅发出油被烧沸的滋滋声,和着锅底柴火烧透发出的噼啪响,叫人听着只觉心惊肉跳,油烟味随着诡异的气氛在院落中弥漫。

    “本王再问一遍郡主哪里去了?”王府的主人、甚至可以这个王朝的主人端坐在院落中央,众人之前,一双锐利眼眸冷冷扫过跪着的人。丫头们吓得抖如筛糠,却始终无人回答,想的不知道,知道的抱了必死的决心。

    香几上燃着的柱香掉下最后一寸余灰,李穆朝碧珞道:“你从在王府长大,也是姐最贴心的人,本王最后一次问你,姐去了哪里?现在出来本王可以饶你一命,否则这油锅可不是好下的!”

    碧珞抬头:“奴婢死不足惜,但死之前奴婢斗胆一问,王爷是否了解过自己的女儿?了解她所思所想?姐常常坐在窗下看花草飞鸟、蓝天白云,一看就是一整天,您看到过吗?为了做您眼中最乖巧的女儿,她学自己不想学的技艺、做自己不想做的事,不行差踏错一步,不让您费一点心,但敢问王爷,您有一星半点替她想过吗?奴婢不想看她往后半生难展笑颜。”她重重一磕头,“奴婢犯的错奴婢一人承担,与她们无关,她们不知姐去向,为难亦无用,王爷三思。”

    李穆抬,厮们上来欲擒她,碧珞将人推开,自行起身往院落中那口好似妖兽的血口等待吞噬血肉的大锅走去。台阶下回首,目光在瑟瑟颤抖的丫头们身上睃巡过,最后定格在李穆身上。论礼来,仆婢不得如此盯着主子瞧,但她将死,她的姐已获自由,她不妨也放肆一下:“请王爷看在她们往日尽心尽力的份上,将奴婢一人的命拿去便罢,放过她们。”罢咬牙提裙登上台阶。

    “碧姐姐!”丫头们呼喊。

    李穆倒未想到一个婢女竟如此刚烈:“大好年华为何求死不求生?”

    “奴婢虽没读过什么书,却也知晓有些东西比性命更重要。”比如忠,信,比如自由。

    待要纵身越下,忽来李念君的声音:“碧珞,不要!”

    众人望去只见二道门口,李念君在护卫护持下快步走来,一时有人欢喜,有人松口气,有人惋惜。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李穆跟前,环视一圈道:“让他们都退下。”李穆迟疑一瞬示意高总管带着不相干人等退去。

    她扑通跪下,行一个大礼:“女儿既已回来,请父亲饶恕她们!”

    “拐带郡主,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不,父亲不但要饶了她们,还必须让她们回到原先的位置,一如往常,且以后永不得再追究。除此之外,不得迁怒于其他任何人,不得迁怒于他,您要保他前程似锦,娶妻生子,康泰一生!”虽未明,父女二人自然都知所的是谁。

    李穆哼笑:“出去一趟长进了,你何以会认为”

    “凭我答应您好好地嫁进皇宫,替您好好地看着易儿与贞恭太妃!”

    “否则?”

    “否则,父亲就只好再去找一个女儿!”她拔下簪子抵上自己的脖子。

    李穆缓慢踱着步子,一笑再笑:“碧丫头本王不了解你,看来得不错,本王竟不知向来乖顺的女儿原也有这般胆量,也是,兔子急了还会咬人。”

    “那父亲是答应了?”

    “答应你不是不可以,但我希望你真想明白了,下不为例这四字,我不会再。”

    “谢父亲!”李念君面色淡然,不喜不悲向他行一个标准的见长辈礼,“恭送父亲!”

    李穆走到院门边,想到什么停下脚步:“你不是,想要自由吗?为何回来?”

    “因为,我爱他们胜过自由。”

    随风传送的声音不大,却退去迷惘,十分坚定。每个人一生都要经过很多岔路口,做下一个又一个选择,不准以后会不会后悔,但她知道,若不回来,自己一定会后悔。

    回到闺房,李念君从柜子中拿出一只不起眼却细工雕琢的红木盒,木盒的锁上有一块锃亮,一看就是被人摩挲过太多次。她打开锁将盒中一摞信笺、干花、贝壳之类拿出摆放开,玉凝的纤指一一从上抚过,无比眷恋、万分不舍。

    “姐”看着她嘴角凄凉的笑意,碧珞替她哭出来,“为什么要回来呢?回来就再也出不去了。”

    她:“碧珞啊,十事有九不如意,我们怎么能奢望圆满呢?离开是我所想,回来亦是我所想,好比鸟儿,有翱翔天际如鹰者,有安于笼中如莺者,我没有翱翔天际的勇气与胆量,也得接受这个安缩一隅的自己啊。还是,你嫌弃我了?”

    碧珞不停摇头,泣不成声:“不是姐不够勇敢,是我们,我们拖累了你。”

    “傻丫头,不是你们拖累我,是你们让我更勇敢面对自己的选择。”她想要自由,但更害怕失去这些陪伴了她十几、二十年的人,这样的怯懦既是真实的她,便接受罢了。

    王府外,韩章欲入不得,徘徊了半日,高顺出来急急忙忙将他拉开:“还来!院中差点出大事,你又何必偏要往上撞!”

    “念君她?”他等了一夜未等到李念君,却在天快亮的时候等来一名妇人,带着一封信,信上,‘此生有负,此情如镜花水月不可追,就此别过,勿见勿念’。寥寥数语,韩章哪里放得下,便快马加鞭来到王府,希求弄清楚李念君去向,以及到底发生什么。

    “唉。”高顺叹口气,“我也不愿老弟你一头扎进去,就悄悄告诉你吧,郡主回来了,已经答应进宫。”

    “怎么可能。”

    他拍拍他胸脯:“女人都是善变的,嫁给新帝母仪天下,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你呀,傻愣愣,就当错付一段情吧。”

    韩章却十分肯定道:“不可能,她会回来,必是因为是不是王爷要杀碧珞她们?”被中,高顺干咳一声:“不论如何,事已成定局,你不要再一根筋,害了自己也为难王爷与郡主,走吧,快走,这两日别叫王爷看见你。”

    拉扯间,碧落出门来,唤道:“高总管,韩公子!”韩章连忙跑来,“郡主让奴婢最后来同韩公子几句话,请高总管行个方便。”高顺看他们一眼,摇摇头走开。

    “她,还好吗?”碧珞伸,他才发现她捧着什么,忙伸接过,“这是?”碧珞给他的竟是一捧灰烬。

    “郡主,此后,望各自安好,望你安好。”丫头退开一步行礼,“祝大人得展抱负,妻荣子贵。”

    “得展抱负?妻荣子贵?”韩章松,看着一片片灰烬随风扬起,远去,笑得怆然,“呵,这就是她给我最后的话?这就是她的选择吗?”

    碧珞欲言又止,终是一言不发退回府中,便是有良苦用心,万般不舍,既决定斩断情丝,多无益,不如断得干净。

    在王府前站了数个时辰,由天光站到暮夜,被北风吹得干涸的眼中悲怆退去,逐渐沉淀,转身,鬓发拂过已成寒潭的眼,踏出的步伐缓而沉,脚底带起枯叶尘土飞扬,如在无人察觉的地方卷起新一轮风暴。

    数日后,一个雪夜,司隶校尉不知何因裸露上身,身背荆条于摄政王府门前负荆请罪,一时为人们津津乐道。

    再然后开过年来,皇帝病情稍有好转,于是率领文武百官于第一个春日在南郊祭坛告天,举行禅位仪式,改元新纪。次日新帝迎娶东海郡太守之女,东海郡太守携百名随从带无数罕见珍宝,珍珠、珊瑚、砗磲,前来送女。

    新妇由驿馆乘三十二抬大轿入宫,迎亲队伍,鼓乐、骑卫、步卫、厮、婢女,前后延绵数里,浩浩荡荡、隆极盛极,成为自中和帝以来最大的盛事乐事。

    送别新妇,李穆笑对东海郡太守:“太守有女如此,满门荣耀。”

    东海郡太守深深一拜:“还谢王爷厚爱。”

    李穆搀扶住他:“你我故人,不必大礼。”二人笑着同往摄政王府去。

    这边銮轿中,碧珞陪坐在李念君身边,作为最贴心的婢女,她以媵妾身份陪嫁宫中。行至途中,乐声忽止,銮轿忽停,许久不前,她道:“奴婢去看看。”

    下了銮轿,跑至队伍前,却见尘土四扬,一片混乱。原是有人冲撞队伍,与护卫们打作一团,细看竟是韩章。他空赤拳,在棍棒刀剑中左闪右避、回转翻腾,左腋下夹一只两尺长一尺宽的锦盒,口中不住高喊:“韩某只想奉上一份贺礼,万望通融。”

    旁人眼中他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来送什么贺礼,就算要攀附,也该送去驿馆,是以羽林断定必是来捣乱的,驱赶不成便动起来,怎料对方身非凡,才耽搁了许久。

    护卫头领喊:“再不退开休怪我等不客气,误了吉时谁也担待不起!”一声令下,数百名羽林护卫尽数围将上来。

    棍棒加身,韩章毫无退意,只是不停喊着:“韩某为娘娘献上贺礼,恳请娘娘收下!”一声一声,肺腑而发,如泣如诉,如杜鹃泣血而啼,令闻者动容。不多时他被打趴在地,口吐鲜血,却仍护着锦盒,一寸寸往前爬行,一点点往前挪动,眼中好似至始至终只有那一个去处,再无其他。

    “韩某为娘娘献上贺礼,恳请娘娘收下!”

    “韩某为娘娘献上贺礼,恳请娘娘收下!”

    一声高过一声,一声悲过一声,声声唤,声声慢,是刻在灵魂里的呼喊。

    泪几乎夺眶而出,碧珞捂住嘴,想要上前阻止却无法靠近。陡然一声高喝:“住。”四名护卫拥着新妇走来,密密的珠帘遮住她的花容月貌,也掩盖住她的神情。她走到灰头土脸的人面前蹲下身,从他中接过锦盒:“你的礼物,我收下了,过的”

    “过的保重,各自安好,我记得,会一直记着。”韩章扯出一个笑,血从嘴角淌下,他恍若不觉。

    “保重,不再会。”

    鲜红的裙角从眼前划过,越来越远,终于不见,鼓乐重新响起,他趴在地上,任由队伍从身边走过,走远,他始终趴着,被遗落在世界之外。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