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都市言情 > 东方皇后传 > 正文 第 321 章
    扫完最后一块泥巴,今日的工作就算完成,罗剑将扫帚放回杂房,将门锁上。几个太监走过,对着他有些佝偻的背影嘲笑:“罗大总管又来查房啦。”

    “可谁是他的下呢?哦,他是个光杆总管。”

    “胡,那些扫帚、簸箕、锄头不就是他的虾兵蟹将。罗统领冲啊!”太监们笑成一团。有什么比曾率领成百上千人的统领摔下云端,摔到比太监更低贱的泥潭里更叫人觉得有趣呢。每次看见他,他们都要嘲笑一下,罗剑甚至有点佩服,几年了,同样讽刺的言语,一言半句都不变一下,他们居然每次都能笑得前俯后仰。

    “一群无聊的可怜虫。”他转身,佝偻的身体让他看起来有些笨拙。他一面撑着腰一面暗想,是否是每日保持相同的姿势太久,让他的腰骨弯得厉害,那些该死的落叶跟泥巴,该死的进皇宫却不把他们的靴子刷干净点的混球,“赶紧滚吧,阉种们,有种没种的区别,就是老子里拿根树枝依然能打得你们哭爹喊娘。”

    太监朝他做个鬼脸跑开,这些其实只是耳濡目染,习惯了欺善怕恶、捧高踩低的可怜虫。没用又懦弱,懦弱又恶毒。

    离开皇宫,罗剑走到宫墙拐角从一棵大树后牵出自己的驴子,还好它今天依然等着他,没有被人顺牵走。这是一只又矮又瘦的家伙,皮毛粗糙暗淡,跟他一样是个不起眼的家伙,因为营养不良,也别指望走得有多快,好在他也不比从前,否则他怀疑它能否驮得动他。这是他唯一的代步,虽然不尽人意,总归比以前好得多。早年的时候,李穆不准他出皇宫,又不给他住处,更别提工钱,所以他白日干完活,晚上就找个稍微能避风的角落缩着,当然那时候有那时候的好处,睁眼就到自己的岗位,闭眼就到家。

    他原先也是有个家的,有一房娇妻,除夕变前不久,刚讨了一房美妾。娇妻给他生了女儿,那会儿四岁,美妾怀着孩子,邻家的夫人她经验多,知道那定是个男孩,他高兴得很,如此一来,儿女双全,自己竟是个有福之人。更早之前,他在流浪的时候可没想过自己能这么有福气,他甚至没想到自己能讨到老婆。然而好日子有些短暂,可能他最初的想法才是对的,什么他是个有福之人只是错觉,老天将那些给他,让他高兴了短短的时间,又都收了回去。大火吞噬了他的妻妾,也让他失去了可爱的女儿。也许她们并不都是死了,可当他能出宫寻找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她们的消息,他原先的邻居们死的死、散的散,还留着的都不太愿意跟他话。

    难怪,他现在这幅样子,自己看了也不会希望脏了自己的门庭。

    他想起离宫前那几个愚蠢的太监,自己似乎也没有聪明到哪里去,唉,当李穆提出要给他宽敞的大房子、美丽的绣花地毯,让他坐在珍贵的檀木椅子上享用烤得金黄香脆的羊腿肉,再来十几二十名美人伺候在侧,随时给他斟满香醇陈酿的时候他为什么没有接受呢?就是个傻子也知道该怎么选择。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后来因为他的辛劳,总算能得几个铜板做酬劳,让他能在一条弥漫着猪狗屎臭的巷子尽头租一间茅草木头搭建的屋。那原本是个猪圈,猪圈的好处就是还算宽敞又不太费钱。现在那是他的家啦,跨下的这只蠢驴是他唯一的家人。他觉得这样的日子没什么不好,比只能缩在高大城墙墙角要好多了,而且回去以后,整间猪圈以及周围都是他的地盘,那条巷子跟跳蚤巷一样,愿意住的人不多,这样安静,让他觉得很好。

    驴子干枯的蹄子踏过巷道混着屎尿的湿软烂泥,发出噗嗤的声音,每当这种时候他就觉得自己的烂菜叶没白喂,不然踩在烂泥上的就是他的脚丫子,而他脚上只穿了双破布鞋,挡不住那些烂泥。他倒不是嫌它们臭,就是它们黏在脚丫里的感觉太糟了。

    驴子步子不算慢,他们顺利走到巷子尽头,尽头围着一堵泥巴搭成的矮墙的院子就是他家,矮墙是他后来搭建的,院里屋子的墙壁亦用泥巴糊成,幸好北方雨水不太多,屋顶铺着枯黄的草杆,草杆是他用铜板跟农户换的。墙上开一扇窗,用从废弃的屋子里捡来的旧木支撑。它已经没有猪圈的影子了!

    他家隔壁,原是房东家的主屋,他的房东搬走时,本想让他换成那间屋子,虽也破旧得摇摇欲坠的样子,但比猪圈好多了,钱自然也多一些,他想了想还是谢过房东的好意,孑然一身,不需要奢侈浪费。于是他的房东将主屋拆了,免得他趁他不在的时候占便宜,然后将所有能带走的东西带走,用他那辆同样破旧的板车与一只上了年纪的老牛。他不知他搬去哪里,但对方每个月会准时出现,不过看他蹒跚的样子,他觉得也许用不了多久,他就再也见不着他了。

    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他能活久一点,毕竟那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

    体面的人,谁愿意与一个住在猪圈的人做朋友呢?

    到了院门前,是院门,其实只是几根烂木头插成的两片栅栏。他跳下驴子,一拍屁股让它走远些,摸起矮墙边一根木棍,洞开的门扉让他心生警觉,虽然他的门本来就没锁。

    他靠近,屋内有响动,再靠近,有人的脚步声,他悄悄挪到墙边,倚着门框朝里望。不管是偷还是强盗,对方都一定是个毫无眼色的人,难道他这黄巴巴的泥墙与秸秆屋顶还不能明他穷得一清二白吗?如果他还在做官,史官都该给他记下一笔。

    屋子里有些昏暗,虽然还没有天黑。就着窗户里溜进去的一点光亮,他能看见被称为厨房的那边,有个身影在来回忙活。从背影看,是个女孩无疑,若他身子没有佝偻,大概到他腰间,有些干瘦,头上扎着两个丸子,衣裳洗得发白,是穷人家的孩子。

    一个女孩,他松开紧握木棍的,一个女孩能造成什么威胁呢?但是,她为什么出现在他的家中?他第一个想到的是,一个可怜的叫花子,饥不择食跑到了他这个米缸空空如也的家。

    他将木棍丢开,走进去:“到这里来找吃的,你一定会失望。不过,你今天运气好。”他摸出藏在怀里准备当今天宵夜的一块粗面饼,是宫里傍晚时候发的,那会儿不饿,就留着了。

    听见他的声音女孩吓了一跳,转身,他这才看清她的脸。果然是穷人家的,不,有可能是流浪的孤儿,她的眼睛有着非一个女孩能有的成熟懂事,脸却皱巴巴得像个刚断奶的鬼,罗剑有点拿不准她的年岁。

    “过来。”他朝她甩甩中的饼,“你不是在找吃的吗?”女孩的脸因为干瘪缺了几分可爱,他却觉得亲切,这种感觉不陌生,在大街上看见与他那可怜的女儿差不多大的女孩,他都觉得亲切。他微微扯起嘴角,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一点。如果是长时间流浪的孩,他们会像躲在墙角的猫一样谨慎并充满敌意。

    他心上前一步,将饼放在炉灶边:“别瞧它看起来很糟糕的样子,其实吃起来还成。”

    女孩已经退去惊慌,他暗想是个胆大的家伙,然而对方眼中随即升腾起的雾气,他就有点看不懂了。回想了一下,他觉得并没有哪句话声音太大,跟太监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总是很大,但现在他已经非常克制,对面不是滑头太监,是个让他想起闺女的姑娘,他怎么能大声呢?

    对方蓦地哇呜哭起来,他顿时慌神:“怎,怎么啦?你,你别哭啊。”他双高举,抬脚后退,“我,吓到你啦?你别哭,我出去,饼记得吃。”

    转身的时候,女孩扑过来,从背后一把抱住他,大喊:“爹爹,我是英英啊!您不认得我了?”罗剑顿时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罗剑不时常做梦,对于梦境既不向往也不留恋,他总有更重要的事。流浪的时候,他要操心第二日的温饱,从军以后,他要费心避开那些成天闲来无事,总喜欢找别人麻烦的讨厌鬼,后来进了巡防营,自然心思得放在怎么做好头的事上,当上统领后,就更没时间做梦了,他下可有些难缠的家伙。想到那些家伙,他默叹口气,巡防营早已与他无关。

    他与女孩坐在屋里唯一的桌子两边,那是他自己砍树打造的桌子,没有漆过,边缘毛毛刺刺,容易被戳到,所以女孩离它远远的。

    “所以你是被人救了?你的娘亲呢?跟你一起吗?”那时太过混乱,他甚至没能赶回家,等再见到记忆中的家,它已经面目全非。

    女孩面露难过:“母亲为了保护我,被,被”她没有继续,罗剑便知晓能被利落杀死,对那个娇柔女人来恐怕都算好事。他垂下头,跟罗英一起陷入沉默的哀伤。虽然他的妻子嫁给他的时候,他已经不是路边流浪的肮脏少年,但她嫁给他依然是下嫁。那是个非常好的女人,温柔善良,对他总是面带微笑,甚至在她为他生下女儿,他并没有责怪的时候,就张罗着给他纳妾。一个几近完美的妻子,虽偶尔他希望她话能大声一点,不满意的时候能反驳他,但她仍是难得的好妻子。

    罗英的声音打断他的怀念与悲伤:“爹爹为什么没有来救我们?”

    她的语气很有教养,并未责怪,明收养的人家有好好教她。只是一句简单问话,罗剑却不出话,也无法抬起头,无法看女孩凄幽的目光:“爹爹爹爹”他该他被拦在半路,还是该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去,因为有人更需要他们?

    女孩没有打算为难他,很快她:“母亲叮嘱过,让我不要问,这会让爹爹伤心,是英英不好,其实英英知道,爹爹如果能回来,又怎会抛下英英、娘亲与二娘、弟,爹爹是被坏人抓住了”他知道这个‘母亲’是指她的养母。

    不论如何,罗剑松了口气,即便心中的惭愧让他面上发烫,但他想跟失而复得的女儿好好坐着一话,也让他好好看一看她。其实她的眉眼仍有时候的影子,下巴上那道她贪玩爬树摔下去磕出来的疤痕也依然留着,先前自己怎么就没发觉呢。

    “你的养父母?”据罗英所,她的养父母救下她之后便举家离开长阳,最近才回来。

    “他们陪我到傍晚就先回去了,母亲让我们父女好好话。”

    罗剑皱起眉头,有件事他早该问:“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罗英道:“是一位很漂亮的姐姐告诉我们,也是她找到我们,让我们回来。”

    “”罗剑张了张嘴巴,却未发出声音。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