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玄幻奇幻 > 帐中香 > 正文 18、第十八章 传召
    三日之后,安归回到破庙棚屋,在角落里寻到了燕檀。她正脸色惨白,抱着自己的膝盖看地面发呆。

    安归从未在她脸上见过这种神情,仿佛丢了魂一般,那双往日里灵动活泼的眼睛里尽是绝望之色。

    他很清楚是为什么。自从做出决定那一刻起,也猜到了会有如今的情形。

    但是真正看到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时,安归还是觉得心情极其不好。

    他几乎要压抑不住自己向下的唇角,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装出一副懵然无知的模样,语气关切问道:“怎么了?”

    “我又把那块玉牌弄丢了。”燕檀眼圈红红的,抬起来擦了擦自己的眼角,“自从上次之后,我就一直心翼翼地藏在身上,时时查看,可是”

    她转过头来,没有看他的眼睛,低着头向他道歉,声音哽咽了起来:“对不起安归,白白让你受了伤,冒着那么大危险取回来,我却还是把它弄丢了。”

    “从索哲伽的府邸回到这里,必须要经过一段僻静的路在经过一家饭铺的时候恰巧撞上了三个匪徒。我打不过也跑不掉,他们将我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抢走了包括那块玉牌。”

    安归握着她的腕,发觉有什么东西啪嗒、啪嗒地落到了自己的衣袖上。

    他低头看去,只见公主眼睛通红,泪水流过下颌,滴在了他的衣袖。

    这是他第二次见她哭。

    第一次是在白龙堆的沙堡中,她才见过亲信侍女横死的惨状,一个人在沙漠中赶路,又遭遇沙暴。

    如今是弄丢了那块玉牌。

    那块玉牌是指证凶唯一的证据,是金雀用自己的性命、安归用一身伤痕换来的。

    可是她却没保住。

    没有了玉牌,即便是她查到幕后真凶,也无法站出来指认。

    因为她现在已经知晓做下这件事的人在匈奴非富即贵,还有楼兰王廷撑腰。

    没有了证据,在面对强大的匈奴时,没有人会为她做主,即便是赵国。

    金雀对赵国来根本无足轻重,而裴讷之一个侯爷,也不足以令她一心求和的父皇同时站在楼兰与匈奴两国的对立面。

    她几

    乎能够预想到这件事的结局。事情的真相会被她父皇不动声色的压下,来换取赵国的和平。若干年后,变成一桩无解的悬案。

    她在楼兰的苦心经营、所受的苦难都没有了意义,而这些都还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金雀和裴讷之,还有那么多侍卫和赵国使臣,就要枉死在大漠黄沙之下。

    安归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忽视胸口处传来的憋闷之感,又靠近了一些,装作紧张地开口问道:“他们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燕檀像拨浪鼓一般摇了摇头:“所幸他们只是为财而来。”

    她哭得脑袋昏沉,几乎喘不上来气,话都停停顿顿的,可怜极了。

    公主面向安归,哭时头埋得低低的,离他的胸口极近,几乎能够听到他有力的心跳。

    安归注视着她,还有落在自己衣袖上的泪水,心乱如麻。他紧紧抿着嘴唇,伸出替她擦干脸颊上的眼泪。

    他忽然有些许后悔。

    因为那块玉牌,眼下就在他的怀中。

    燕檀比他想象得要更聪明,在极短的时间里就离事情的真相越来越近。

    可他不能再容她继续查下去。

    事情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和危险。这件事背后的算计和疯狂,并不是她一个如今无法清身份的和亲公主可以触及的。

    她此刻已经走到悬崖边,却毫不自知。只消再向前一步,在对眼中露出马脚来,顷刻间就要跌入深渊,粉身碎骨。

    他不能就这样看着她万劫不复,却也无法用其他方式阻碍她的追查。

    他要她活着,不计一切代价。哪怕她有一天得知了真相,会因此同他反目。

    如此行事的确卑劣,但他也向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燕檀伸抓住他的衣袖,哽咽不清道:“对不起”

    是对安归的,也是对死去的金雀的。

    衣袖上传来的感觉彻底击碎了什么东西。他看着面前异常脆弱、在他胸口之前哭泣的少女,心中百般挣扎和考虑都被丢掉一旁。

    瘦削的金发少年伸出,将少女搂向了自己。

    燕檀正哭得视线模糊,忽然被揽进了一个温柔的怀抱。

    冬末初春,少年的胸膛透出一丝暖意,坚定的心跳声亦隔着衣料传来。一股清

    新温暖的味道包裹住她的鼻端。

    是安归的气息。虽然流落街头,但他的气息始终如此清新温暖,令她在冰冷黑暗的绝望中抓住了救命稻草。

    公主趴在安归的肩头,发泄一般地痛哭,泪水了沾湿他的衣裳。

    安归支撑着她,感到少女在自己怀中哭得直发抖,潋滟碧眸中闪过一丝狠意。

    今日种种,他会一笔一笔记在心中,同匈奴人清算。

    但此时此刻,他却无法开口向她道明真相,只得故作怯懦懵懂地劝道:

    “那玉牌很重要么?我们赚钱,再替你买一个好不好?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去做,我们从头再来。你不要难过,阿宴姐姐。”

    大约是演得多了,连他自己都快相信,自己同她不过是流落街头、无家可归的两个乞儿,需要在寒冬相依取暖、互相支撑。

    也许他们若真的是这样单纯的关系,会更好一些。

    可惜他须得时时提醒自己,自那日做下了决定后,眼下的一切如同幻境一场,梦醒之后便再无可转圜。

    而安归未曾料到的是,几刻钟后,那少女的抽泣声渐止,从他怀中抬起头来,恨恨地擦着眼泪,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我要继续查下去。”

    “命运越是阻挠我,我便越是要做成。”

    即便距离事发已经过去了数月之久,但使团在黄沙之下的死相她还是未能忘怀。

    金雀是她视同姐妹般重要的人,而裴讷之是她从到大最好的朋友裴世矩的父亲。

    燕檀不愿就这么放过幕后凶。即便没有了证据,她也决心要将这件事追查到底。

    燕檀盯着安归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要知道真凶是谁。”

    金发少年的喉结滚动一下,温柔应道:“好。”

    终有那么一天,他会让她知道真凶是谁,并令真凶付出代价。

    -

    赵国的使臣月前从金京出发,已于几日之前到达楼兰城,准备进入王宫面见楼兰国王,重新商议和亲一事。

    安归曾旁敲侧击地向她提议:“阿宴姐姐是赵国人,眼下在楼兰着实不安全。不如给赵国的使者送一封信,求他将你带回故土吧。”

    “那你呢?”燕檀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少年,问道,“你怎么办?难道要我把

    你丢在楼兰吗?”

    他明明最害怕一个人被丢下了。

    安归乖巧地抿了抿嘴唇,理所当然道:“阿宴姐姐对外我是奴隶,将我一并带回赵国。”

    燕檀注视着少年那双干净单纯得如同一汪清泉的眼睛,内心忽然生出一些不着边际的期盼。

    她很想念赵国,也很想带安归回到赵国。

    在那里,他不必因为生有一双碧色眼睛而受人鄙夷和欺侮,可以堂堂正正地生活。

    但燕檀也知道,若是这次回了赵国,此生便永远也无法再到楼兰查清这件事。父皇亦不会出来主持这桩公道,那么金雀和裴讷之便是真的枉死。

    也许终有一日她会回到赵国去,但不是现在。

    燕檀犹豫片刻,摇了摇头。

    但安归所也并非全不可行。赵国使臣若是知晓自己还活着,起码两国之间的关系也会有所缓和。

    于是燕檀从摊子上买了便宜的笔墨,写成一封匿名书信,信中明华阳公主仍在人世,而且此刻很可能就在楼兰城中,只不过受制于人,希望使臣与楼兰王廷中倾向于赵国的大臣商议对策。

    她将信封好,托安归送去赵国使臣下榻之地。

    但一连等了几日,都不见有回音,也并未听闻赵国使臣有什么动作。

    燕檀不知道其中缘故。诸如此类的消息太多,真假难辨,使臣根本无暇查看。

    更何况,那位使臣本就是赵国朝中的主和派,此行只是奉命行事,不愿旁生枝节、掀起太大波澜。

    安归本想劝诱她亮明身份,而后放她回到赵国去,也好过陷在楼兰的这一片泥潭沼泽之中。

    这是安归第一次生出想要放燕檀走的念头。

    但现在看来,公主远比他想象中要更加坚定和富有勇气。

    暮色渐垂。安归从使臣下榻之地离开,从街上转回破庙,怀中揣着两张温热的面饼。

    燕檀正在破庙中帮老僧抄写经书换取食物。多亏了前来和亲前她在弘福寺帮忙译经,做起这件事来还算得心应。

    安归踏进门槛,燕檀正在池中洗笔,见他来了,连忙跑过来问有没有回音。

    安归低头看着她,抿着唇摇了摇头。

    燕檀并没有十分沮丧。她从怀中掏出一张请帖,在他面前打开,轻声道:“明日,我要去二王子宫中了。”

    其实燕檀有些措不及,没有想到这么快便能被举荐到楼兰王室中去。

    她思来想去,觉得许是那位匈奴派的大主簿一向与二王子亲近,令二王子也知晓了她的名头,请她入宫制香。

    她曾在索哲伽府上时听侍女过,楼兰国这位二王子向来倾向于匈奴,赵国使团遭遇刺杀又是匈奴楼兰王廷中人早先安排好的,便有些怀疑。

    会不会,楼兰这位二王子殿下就是幕后黑呢?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