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都市言情 > 官伎 > 正文 第152章 物华天宝(2)
    爱我就全订啊摔!!  这是元微之崔莺莺商调蝶恋花里的一段,此时正当红,点的人很多。

    撷芳园一楼散座人已经挺多了,此时来的,不是迷恋当红官伎的火山孝子,就是外地来的外行人,不知道东京城中官伎馆日常营业的情况。要知道此时馆中头牌女乐定然还在外出堂,非得等到天黑才会回来。

    此时在一楼的,除了台子上表演的算是官伎,陪客的都是茶娘子和娥儿,连搊弹家和女校书都一个不见。

    京中风气,货物皆喜评等,上上、上中、上下,直至下下,由等级定价钱一向是官府与各行会行头共同协定的头等大事!于花街柳巷中风月女子也一样,于是就有了如夫人、红霞帔、宫人、搊弹家、女校书、茶娘子、娥儿、鱼姑子三等八级的法。

    如夫人、红霞帔、宫人都是官伎,平日宫中宴饮,又或者开封府官面上需要表演,都会招用她们,这是第一等的,也被称为女乐,示意她们立身的根本不在皮肉,而在乐舞。官伎馆在东京城中只二十八家,每家在籍当值的官伎不过二三十人,总数也只七百人左右。

    搊弹家、女校书、茶娘子则是第二等,往往也被称作‘雅妓’。如其中搊弹家,起源于宫中大型宴饮时官伎人数不够,特别征用民间艺人的传统。临时征召而来也不能随意选,都是在民间有一定名气的!许多搊弹家或许在乐舞上稍逊从受到严格训练的官伎,其他诸如文采、品貌、话上却能更胜一筹!

    娥儿和鱼姑子则是第三等,娥儿取自于‘蛾扑火’之意,这样的俗妓在客人眼里‘不值钱’!有的时候遇到特别豪爽的客人,他们往往向飞蛾聚火一样,能一会儿来一大群!

    鱼姑子就更不用了,最开始专指在船上接客的老妓。这种往往是年纪很大了,城中生意不好做,只好驾着船去外城码头上开张。后来‘花浴室’在东京流行,一些澡堂子后堂安置着一些老妓,来洗澡的客人如果动心,也可以帘后就欢,这也被纳入了鱼姑子的范畴。

    现在鱼姑子指代广泛,主营皮肉生意,且价格低廉者都在此类。

    不过话回来了,即使再低廉的价格,以此时东京城的收入来看,依旧是很高的——东京城内,只要是能找到工作的,哪怕是日结的散工,一日也至少一百五十钱到两百钱。而即使是最‘廉价’的鱼姑子,一次也不少于这个价钱。

    之所以作为一种商品能维持这样夸张的价格,很大原因是这个世界不正常。

    师红妃上辈子是一个受过九年义务教育,正在舞蹈学院上大学的十七岁少女,意外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她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来到了一个不正常的世界。

    这个世界最开始和她学到的历史没什么不同,有夏商周,也有秦汉,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细节处不同,但大概的历史是一样的。世界线分叉在南北朝时,当时征伐不断、民不聊生,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有人发觉女婴越来越少了。

    这种事一开始并没有感觉,甚至有些地方还会暗自窃喜。世人本就重男轻女,认为男子才能支撑门户,而且乱世中自家男丁多些总是更有安全感。直到新一代男子长大,再难婚姻嫁娶时,这才有人惊觉大事不好!

    当时人以为是天谴,上天认为人间大乱、杀戮太多,以此为天罚!

    但等到隋唐时代,女婴出生率也没有增长,而是稳定在了男婴女婴出生比4:左右,五个孩子里才有一个女孩。

    这个差距,哪怕是‘寅吃卯粮’也是弥补不过来的在那一时期,这始终是朝廷没法解决的问题。所以这个世界线的唐朝虽然也有繁荣盛世,也延续了两百多年,但其中起义情况比原来的历史上更频繁。

    隋唐时代也想了一些办法,比如‘共妻’成为常事,但终究没有真正解决问题。而后,在起义中王朝倒塌,进入到黑暗无比的五代十国。

    从女婴出生率异常开始,男子饱尝无妻无子之苦,但女子却是更加悲惨的——这种情况下,女子迅速从‘人’异化成了一种‘商品’!被争夺、被,受到了极大摧残。

    封建社会向来有把人当成商品的倾向,但规模如此之大、程度如此之深的,却是没有的。

    结束五代十国的是周世宗柴荣,在这个时间线上他并没有三十九岁死在南征北战的路上。而是像他当初发的愿一样‘十年开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没有了周世宗英年早逝,自然也就没有了赵匡胤陈桥兵变的会。

    所以现在的这个‘周朝’取代了师红妃上辈子历史中的‘宋朝’,而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因为周朝相比起宋朝来更像是正常的大一统国家。而宋朝到底算不算大一统,在师红妃上辈子的络上还一直是民们争论不休的话题呢!

    也是因为没有赵氏那样‘得国不正’,柴家得了天下之后表现的要正常的多,自然不会有重文轻武等弊端,也不会为了得到士大夫的支持搞出很多太过优容的政策——宋代的皇帝和士大夫分享权力目的不是‘民主’,而是收买士大夫,目的不同,结果也就不同了。表面上宋朝的政治更加接近现代,不那么,但受益的其实也不是普通老百姓。

    有宋一代,普通百姓的负担是空前沉重的!东京繁华归繁华,地方上却是士大夫家亦不敢多生养孩子!

    但即使是这样的周朝建立起来,女婴的出生率也没有提高。而为了稳定社会秩序,朝廷建立了一整套制度,首当其冲的就是为女子定籍!

    女子籍贯分为三种,一为‘贵籍’,二为‘良籍’,三为‘贱籍’,划分方式则是‘从母法’。母亲是哪个籍贯的,女儿就是哪个籍贯,这样保证了籍贯的稳定,不会随着时移事易发生改变——具体的,是不想让‘良籍’女子向‘贵籍’和‘贱籍’流动。

    按照规定,贵籍女子可以和以前的女子一样婚姻嫁娶,只不过聘贵籍女子的男子至少得有官身。正经的官员可以,一些买到的官身也行。

    良籍女子则是断奶之后就由各州县抚养,生活在各地‘女司’兴建的排屋中。养育到十八岁就可以为庶了,只不过这里面没有婚姻嫁娶,而是‘赁妻’。师红妃只听宋朝常见租来的妾,那种情形或许还有些许‘自愿’,而在周朝,却是必须要遵守的制度!

    一经租出就是两年,两年时间足够双方都健康的男女生下孩子并哺乳到断奶了(若是第二年才生下孩子,则可多续租一年)。

    之所以有十八岁才开始‘赁妻’,且生下孩子之后还有最长可以到一年的哺乳期,而不是‘充分利用资源’让女子不断怀孕,倒不是主管‘女司’的官员多怜惜女子处境,而是出于‘保护财产’的目的。

    来也是讽刺,在女子地位更高的正常世界线上,女子们早婚早育、不断怀孕的危险没有引起重视,但在这个女子成为了实际上的商品,极度被物化的时间线上,倒是很多人重视这个。

    在长期的观察中,医者和官员都注意到,女子早婚早育,盆骨还未长开,最容易难产而死!至于接连怀孕、哺乳期怀孕,则容易导致一大串的妇科疾病。这些妇科病很多都不致命,但无疑会缩短女子的生育期。这样透支女子未来生下来的孩子数量,结果还不如‘精心’计划后生育的数量。

    相比起杀鸡取卵,显然还是细水长流更好!

    甚至为了保住女子生命,这个世界线上的妇科发展的尤其好!虽然没有突破古代医学的天花板,但杀死许多古代女性的产后风等疾病,在此时都有了很高的治愈率。

    而贱籍,则是指从事声色行业的女子一般是没有生育能力的良籍女子和犯了事的贵籍、良籍女子才会上贱籍。后来第一批贱籍女子之后,又有了她们生下的女儿,这些女子一起组成了贱籍女子这个群体,她们被规定只许从事声色行业。

    为了维持稳定,朝廷将保证‘良籍’女子的比例看作是第一要务,籍贯的事一惯严肃!就和明清时在意科场考试纪律一样!凡是出现了科场舞弊之事,立刻就能闹得天下皆知!所以其中一些暗中交易或许有,但确实是凤毛麟角。

    师红妃穿越后的身份就是贱籍女子而这个身份绝对是令人绝望的。

    穿越古代,对于一个现代人来本来就糟糕透了!特别是她还是一个女孩子,古代对女孩子的不友好她是知道的——而最糟糕的是,她来到了一个这样的世界!

    这个世界将女子牢牢束缚住,就连一丝挣脱的可能都没有!正常的古代社会,凭借自己的努力、来自现代社会的见识,或许还能逆天改命,一把烂牌打好,最终也能实现自身价值,过上自己问心无愧的生活。

    但这个世界完全扼杀了这种可能,就算师红妃有千般巧,依旧什么都做不了。

    倒找的二十个钱在官伎馆中算什么?这等一等一的销金窟,即使是李桂娘、冯珍珍这等不红的女乐,平素也是见惯了财宝的。平素有倒找的钱,比这多得多的都当是跑腿钱,更何况红妃是馆中女童,更乐得当孩子零花钱。

    至于尤二叔,已经被李桂娘指点去找门路了,刚刚走了。

    正话时,花柔奴与陶红从外面走侧边门进来,见到红妃似乎要在茶房吃东西,花柔奴就与陶红阴阳怪气道:“难怪红你邀人家外头吃饭找不来人,人家自有眉眼高低!眼睛长到天上去的人能讨好娘子们,我等还看在眼里?”

    刚刚陶红邀红妃一起出去吃东西,红妃和花柔奴关系可不上好,陶红和花柔奴当时是一起的,她能答应才怪了!再者,她也看得出来,陶红对她根本没什么好感,只不过是初来乍到,出于一些心思,对她这个‘坐地户’客气客气罢了。

    在红妃眼里,陶红、花柔奴都是孩子,很多时候她都懒得和她们计较。但很多时候也不是对方是孩子,红妃就一点儿火气都没有——如果是这样,就不会有那么多被自己家孩子气的一佛升天的家长了!

    熊孩子气起人来,并不会因为年纪而轻些。

    平常花柔奴阴阳怪气多了,红妃这次懒得做无事发生,便不咸不淡道:“我为什么要同你吃饭?不是你自‘有你没我,有我没你’?我这也是省些事本就不是玩的好的,何故如此作态?不嫌腻味!”

    而后又道:“若真有眉眼高低,那倒是好事生在官伎馆中,头一等是修习才艺,然后就是眉眼高低了。要我来,柔奴你倒是该学学眉眼高低,如此也不会整日寻衅!”

    到这里,红妃干脆刺她:“再者了,若按柔奴所,奉承些娘子就是错,那馆中上下多少人错的不能再错——这话可别再了,传出去怪得罪人的!柳都知常,馆中罚人不兴骂,就是因为祸从口出,最得罪人,怎么有些人总不记得?”

    在官伎馆中,女弟子尚且要十分奉承正式官伎,而正式官伎之间,往往也因为年资不同,有妹妹讨好姐姐。若按照花柔奴这样挤兑,那真是上上下下都要有意见当然,花柔奴只不过是个孩子,她的话不会有人大张旗鼓地传。纵使传出去了,其他人一般也不会当回事。

    但道理确实是红妃的那样。

    红妃面对花柔奴的挑衅,平常多是装聋作哑,很少这样直接顶回去的。这一下打了花柔奴一个措不及,被气着的她眼睛越睁越大,一口气给哽住了!她想回些什么,但红妃话放在那里,本身也不好回!

    到底,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姑娘,就算因为生活环境的关系早熟一些,也不可能心里、口头上比红妃更有条理!

    而且,正如红妃所在官伎馆这种人多口杂的地方,最容易祸从口出!就算是官伎馆罚犯了错的女乐,也从不骂人!骂人最容易一口袋带一裤子,不知道就把什么陈年往事、旧年人带出来,一得罪人得罪一片!

    孩子不见得真的理解这规矩,但相关告诫是从听到大的,红妃如今一提,多少能震慑住花柔奴。

    冯珍珍作为一个大人,自然不会掺活到孩子们的‘玩闹’当中。等到花柔奴带着陶红气呼呼地走了,这才‘扑哧’笑出声来!又等到红妃吃了羹,也自离开了,她还笑着对过来休息的女乐起这事。

    “柔奴要强,平日处处掐尖,看着厉害的很,却也只是看着罢了。”她摇了摇头:“倒是红妃沉静的多,将来怕是要出息!”

    新过来的女乐不当回事:“这是自然的,红妃怎么也是师娘子的女儿,有根有种柔奴就算是在馆中长大,原也是寻常女子所生呵呵。”

    虽然官伎已经十分卑贱了,但对于以这个身份为傲的一些女乐来,依旧会在这种身份上划分出三六五等。

    红妃并不知道她走后还有这样一段后续,她只是回住处之后照常读了几页书,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去睡了。

    待到第二日,姐姐师怜出堂,让红妃一起去。只:“二姐,带你买些去学舍的物什!”

    一般出堂自然不能‘假公济私’带妹妹逛街,但官伎自有一些关系比较好的‘客人’。平常出堂并不是表演、应酬,而是更家常的游玩、逛街之类,不是官伎陪客人玩,而更像是双方平等,一起约会。

    今次就是一个这样的客人,师怜要带着自家妹,要给买些东西,自不会有多话。

    “二姐如今也要去学舍了?”来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名叫孙仲凯,论身份不过是个太学生,原本和师怜这样的官伎无缘。但他家原来是山东一带有名的大财主,从川中、云贵而来的药材进入山东全由他家把持,富的很呢!

    有这样的身份在,孙仲凯靠砸钱砸到了师怜跟前——他曾听师怜唱曲,一次之后惊为天人,从此神魂颠倒。

    孙仲凯来师怜这里来的很勤,不只是对师怜很殷勤,对红妃也很亲切。他知道师怜疼爱自己的妹妹,平常送师怜吃的、穿的、玩的,也往往会捎带着给红妃送东西。这是爱屋及乌,也是讨好师怜身边的人。

    师怜换上一身新装,周娘姨找出新做的青肷披风给师怜换上。青肷披风十分保暖,也十分华丽!如今东京流行穿皮毛的披风,以皮毛丰厚珍惜者为上,既暖和又奢华。走在流行前列,最在穿戴上下功夫的官伎自然人人都有!

    由着周娘姨抚平身上衣服褶皱,师怜背对着孙仲凯和红妃。听到孙仲凯的话,只微微一笑:“是要去了,今日好给二姐买些用得着的。还有你,上回你缺了一条好带,寻常见不到好的,我知道一家宝货经纪,别处不见的宝货他家都有,此次正好看看倒是我不用买什么。”

    见师怜记得自己缺一条宝带,孙仲凯仿佛六月天吃了冰一样,立刻就笑了起来:“是该看看!”

    到了时候,一行出门。先去给孙仲凯看了宝带,那是一条金带,上面镶嵌着一大四共五块玉石,当中一块碧玉莹莹生光,叫人一看就知道是宝物。孙仲凯是见过好东西的,也爱不释,问了个价后也不还价,八百贯回了账。

    旁边有帮闲的凑趣:“二哥买的这好带!前些日子弟在珍宝斋见徐衙内买了一条宝带,也是金带镶玉,那玉还不如二哥这呢!却叫价有一千缗,徐衙内与人争了争,九百缗买下了。”

    像孙仲凯这样的富豪子弟身边断少不了一帮帮闲,这些人平常跟着他吃吃喝喝,偶尔也做各种中间人赚钱。而他们需要做的就是陪吃、陪喝、陪玩,这种时候这话,也是一种讨好奉承。

    不过这种话也不是瞎,徐衙内确实在珍宝斋买了一条九百贯的宝带,那宝带也确实比不上孙仲凯这条。不过不是孙仲凯占了便宜,而是徐衙内被当了凯子!

    师怜这种官伎,平常往来的都是达官贵人,这些人头多的是钱,随便漏出一点儿就足够一些人发财了。所以做奢侈品生意的经纪、商家都会争先交好官伎,让她们牵线搭桥中间介绍生意。

    师怜也做这种中间人,但她非常谨慎,不是什么生意都介绍的。在她看来,宰凯子太短视了,就算一次可以赚到许多抽成,但对自己的名声有碍,不利于长久经营。所以她居中介绍的,不占便宜,至少也是一分钱一分货。

    当然,这也是师怜这种官伎,还是比较红的官伎才能有的‘余地’。很多贱籍女子,甚至包括官伎,也是难得抓住一个有钱人。好不容易抓住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跑掉,自然讲究一个快速变现,顾不得长久经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