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滴答——
提着灯的厮咽了咽口水, 战战兢兢地走在漆黑的地道里。
滴答——滴答——
莫名的水腥气在空气不能流通的地下颇为明显，呼吸都像是蒙了层水雾, 氤氲到了嗓子眼里。
这里面很黑, 黑到伸手不见五指，除了厮手中昏黄的灯光，才能隐隐照出模糊的轮廓。
叮当——
铁锁相碰的声音突然出现, 把厮吓了一跳, 他忍不住倒退一步，却一下子往后摔去。
“啊！”
厮本能地叫了声，手中的提灯在地上滚了两圈，里面微弱的烛火跳动了下，然后毫不意外地熄灭了。
地道里一下子彻底恢复了黑暗, 像是藏着令人心惊不已的鬼怪, 那铁索相撞的声音还在不断响起, 从不同的方向响起。
厮的眼里闪过一丝慌张, 摔倒后的疼痛更是让他忍不住后悔, 早知道, 早知道他就不偷偷下来了，这下面可是连大管家都忌讳莫深的地方，听几个来过的人, 邪门得很，不知道关着什么妖怪……
厮忍不住了个寒颤，不敢在想下去，他连忙撑起身子跑起来, 畏惧地量没有一丝光线的四周。
黑暗是最让人畏惧的地方，任何细微的动静都被放大，一道不知道哪来的腥风吹过，沿着衣摆领口灌了进去，带着冰冷刺骨的寒意。
哆嗦着手伸进怀里，厮拿出了个火折子，心里不断安慰自己，来都来了，怎么可以不拿点东西回去？
只要一点点，只要一点点他就可以有钱了，娘亲的病可以治了，也能有钱娶一起长大的青梅了，而且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被心中勾勒的美好未来服，厮的眼里闪过一丝坚定，拿着火折子开始不断往前走。
前方，地道的尽头，水波声还有轻微的铁索碰撞声不断响起，一股子奇怪的腥味刺鼻极了，和那些常年待在海边的渔夫别有几分相似之处。
厮紧张地往前走，火折子跳动了下，光芒虽然微弱，但却依旧照出来前方的景象。
那是一个水池，极为巨大的水池。水池四壁之上穿着无尽的铁索，蔓延到水底深处。
而之前的铁索相撞的声音，就是从这看似平静无波的水面之下传来。
厮咽了咽口水，克制住心里的害怕，紧张地四处搜寻起来。
没有，这里也没有，那里也没有，怎么会？
那日他明明看见大管家进去了一趟，回来之时手中就多了一个桶，里面可是满满的珍珠！
现在怎么会没有？！
哗啦——
一阵水声突然响起，那原本无波无澜的水面突然起了层波浪，一下子在水池边的石砖上。
厮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连忙看了过去。
那水浪褪去之后，石砖之上好像又多了许多圆圆滚滚的东西。
那东西发出微弱的白色光芒，个个都有指肚大，看上去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厮咽了口唾沫，惊喜地看过去，那，那就是珍珠！被京城中无数贵人争抢的珍珠！
他慌忙四处看了看，确定周围无人，才扭过头看着那似乎没有什么异常的池子，眼里闪过一丝迟疑。
不，不会有什么危险吧，那池子里……
厮不由心生犹豫，但随即，他想到了家里病重的老母，又想到了即将要被嫁给村口脾气古怪的鳏夫，原本迟疑的眼神就又坚定下来。
他要钱，要很多很多钱
！
想到这里，厮就拿着火折子，心谨慎地挪过去，一点一点靠近那别具诱惑的圆润珍珠。
还差一点点，一点点……碰到了！
确定了手中光滑的触感，厮的眼里不由闪过一丝喜意。他看了看远处还有许多的珍珠，忍不住咬了咬牙，更加靠了过去。
再拿一个，就再拿一个！
厮忍不住在心中念叨着，痴迷地看着远处美丽的珍珠。
再拿一个，再拿一个……
无人注意到，那拿着火折子的厮眼里的光芒越来越贪婪，不断地往前挪去。甚至当发现一只手拿不过来时，毫不犹豫地扔了火折子。
珍珠，好多好多珍珠，钱，好多好多钱！
厮一边笑着，一边将那些珍珠宝贝似的捡起，他离水池越来越近，却丝毫不在意，而在他身后，一道黑影缓缓爬了上来。
“啊——”
一股巨大到不可抗拒力道把厮硬生生拽下了，那双原本失去理智的眼睛终于清醒过来，惊恐万分地看了过去。
这里明明漆黑一片，唯一的光源火折子也明明被他抛弃了，可是奇妙的，他竟然能够看清楚周围的一切。
一双海蓝色的眼睛正和他对视，瓷白到像是泛着光的肌肤从水上缓缓冒上来，两根铁索残忍地穿过她的琵琶骨，每一个动作都可以从她绝美的脸庞上看到痛苦之色。
而在她身后，更多的黑影缓缓攀爬上来。
厮拼命地挣扎起来，手中的珍珠撒了下来，回归到了它们最开始的地方。
空灵的歌声开始响起，在水池上空不断回荡，美妙的旋律比京城中最好的歌姬，都更加醉人。
厮挣扎的动作不知不觉了下来，他的眼神渐渐涣散，痴迷地看向远方。
那里，广阔无边的海洋之上，一轮明月温柔地照在巨大的礁石上面，人身鱼尾的鲛人轻轻地摆动着尾巴，仰望着月光温柔地歌唱。
世间绝美之景，不过如此。
按住厮的鲛人歪歪头，俯下身去，侧头咬上了他的脖子。
不久，像是品尝到了难得的美味，鲛人忍不住抬起头，两颗尖利的牙还沾着鲜红，她摆动了一下鱼尾，好像在催促族人来享受这一场难得的盛宴。
黑影无声无息地靠近过来，一个个地俯下头去……
“好看！好看！”
羽毛艳丽的鹦鹉在横杆上站着，不断地扯着嗓子叫唤着。
“啧，还挺好玩。”收回逗弄鹦鹉的手，明雀离接过绿枝递过来的毛巾，评价道。
书画连忙接话，笑容满面：“这是将军前几日才收到的礼物，到手后想到夫人会喜欢，又特意拿下去让人教了好几天，才送过来的。”
“教了好几天，就学了个好看？”明雀离歪过头，眼里带着笑意，“是个蠢的。”
书画笑了两下，心想将军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教这一句话。就算夫人真长得好看，这也太……
“我挺喜欢的，绿枝，好好拿下去养着吧。”明雀离看了眼那好在不停叫着的鹦鹉，眼里满是笑意，“毕竟是风来的一片心意，我也不能辜负了不是？”
“是，我这就让人给它收拾个窝来……夫人要不要给它起了名字？”
“名字？”明雀离沉吟一下，看了看眼前羽毛五颜六色的鹦鹉，想了想，“那就叫五彩吧，嗯，五彩。”
他点点头，颇觉自己这个名字起的不错，即贴切又好听，真是难得。
绿枝连忙在一边恭维道：“确实好听，除了夫人，谁还能
想出这么好的名字？这鹦鹉还真是有福气，才能得到夫人……”
听到绿枝定点不带停顿的溢美之词，书画忍不住默然，顺便感叹了一下将军不愧是了解夫人，这教鹦鹉的话果然让夫人满意。
逗了会鹦鹉，差不多就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了。明雀离不过坐了一会儿，就看见萧风来匆匆过来，差人准备午膳。
这几日，眼前的这个将军不仅格外体贴备至，每日里不管再忙，更是要抽出时间过来吃饭。好在萧风来一言一行颇合他意，所以也就任由这个人每天三次的准时出现，有时心情好了，比如今天，还会特意等人来了再开饭。
“这道秘制鹅掌是新来的厨子做的，据是他的拿手菜，阿离看看合不合你的口味。”萧风来夹了一筷子，放到了他碗里。
明雀离点点头，咬了口道：“味道不错。”
眼看他喜欢，萧风来忍不住笑起来，转而又想到什么，“我听王跃海递了帖子过来，请你去参加几日后举办的珍珠宴，是吗？”
明雀离颔首，不紧不慢道：“不仅是我，还有蓝姬。”
“蓝姬？”萧风来的眉头不由一皱，“他请蓝姬干什么？”
“姑娘久在府中，请她出去透透气。”明雀离勾唇，“可是王老板的一片美意呢。”
“阿离可是准备去？”萧风来敏锐地感觉到事情不对，不由道，“若是不想去，就在家里好了。”
“去，怎么不去。”明雀离懒洋洋地道，“不去可不是辜负了王老板的心意？”
他的面上笑意盈盈，桃花眼里满是兴味，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
看到明雀离这幅样子，萧风来不禁摇摇头，明白了阿离早有成算，也就不再问了。
罢了罢了，就算惹出了什么麻烦，不是还有他在吗？总不至于堂堂的护国大将军，连自己的夫人都护不好。
他心中有数，也就不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抬手给明雀离又夹了几道对方喜欢的菜，继续气氛融洽的午膳。
是夜，将军府。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天黑得极快，阴沉沉的天幕上，连个星星都没有。
明雀离从床上起身，赤着脚来到旁边的屋子。不大的屋子里，丫鬟正趴在床上睡得极沉。而那个本该睡在床上的姑娘，却连个影子都没有。
果然，刚才的感觉没有错。
明雀离的眼睛不由眯起，抬步出了房间。
走廊上一股风轻轻吹过，晃得今天才挂上的鸟笼一阵摇摆，鹦鹉下意识地抖抖羽毛，从睡眠中清醒过来，隐隐看到前方拐角处一个红色的衣角一闪而过。
它歪歪头，感觉到那股来自本能的威压也跟着远离不由放松了下，沉沉地再次睡去。
“唔，这里。”明雀离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推开门，四处看了看，“萧风来的住处？”
他挑眉，赤裸的足终于矜持的愿意落下，而不是一路飘荡过来。
温暖的地毯让他忍不住面露惬意之色，顺便对那个不听话的姑娘更加讨厌了几分。
啧，要不是因为这件事颇为有趣，否则就算他不喜欢蓝色，也不介意多一件鲛人的衣裳。
明雀离一边感叹着，一边迈步进了里间。
木雕的大床上，萧风来双手交叠于腹处，眉头紧紧蹙起，像是感觉到了危险。
而那个被他带回来的鲛人，正一脸兴奋地靠近，两颗尖利的牙闪着光，痴迷地看着那流动着血液的脖颈——
砰！
明雀离了个哈欠，顺手给将要闻声醒来的萧风来使了个术法
，让他继续安睡。
蓝姬被整个甩在地上，身子痛苦地蜷缩在一起，却丝毫不敢哀嚎，畏惧地往后躲去。
“他是我罩着的人，明白吗？”明雀离挑眉，语气不怎么好。
蓝姬瑟瑟发抖，精致的脸上满是惊惧，拼命地点头。
看她这幅样子，明雀离无趣地扭头，转身看向了床上的萧风来。
“真奇怪，鲛人虽喜食人肉，但也不至于没了脑子。”明雀离自言自语道，“要下手，也不至于舍近求远来找你吧？”
他看着眼前沉睡不醒的男人，尤其是那张好看的脸，忍不住凑近，呼吸几近相闻。
“难道，是因为你长得好看？”
明雀离玩笑似地道，不过萧风来已然沉睡，并不能回答他的话，所以虽然有些遗憾，明雀离还是只能放弃。
起身之时，他看见男人被掀开一角的被褥。想到萧风来平日的侍奉确实不错，再加上这次也是因自己而起。明雀离难得起了好心，伸出手去，准备替人拉上被子——
不经意地一瞥，明雀离的手不由顿住了，他脸上的表情僵住了，死死地盯着萧风来的胸口。
那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
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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