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雀离跟着一个丫鬟走进屋里，就闻到了一股子浓重的药味。
一个女人躺在床上, 脸色苍白, 唇上没有一丝血色。她看上去年纪已经不了, 和之前见过的相府宋夫人相比，足足老了十岁不止。
但有着顾晚离记忆的明雀离却知道, 她今年刚刚三十，比起那宋蓉来，还有个七八岁。
但，这就是相府。
躺在病床上的女人听到响动，急忙扭过头去，想要见一见自己许久未见的女儿。
门口，光线与阴影交汇的地方, 一个红衣美人站在那里，明明该是熟悉的人, 但心里却不断地涌动着一股子陌生感。
这个人，不是她的女儿。
李姨娘的心一跳, 本能地得出了一个结论。但很快, 她就把那一丝异常隐藏起来,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明雀离在她身旁坐下, 任由女人激动地握住他的手, “晚离，你回来了？”
明雀离点点头，嗯了一声。
李姨娘一边抹泪，一边看着好久没见的女儿, “是娘无能，让你受苦了。”
要不是她没本事，女儿何至于远嫁到边疆那种不毛之地？
“我现在很好，”明雀离蹙眉，他不太会安慰人，但想到眼前人的身份，他还是耐下心道，“你不用担心，风来对我很好，我在将军府过得也很好。”
李姨娘愣愣地点头，目光一眨不眨地量着眼前的人，从她的眉眼之上挨个掠过，心中的怪异感越来越深。
她的女儿，不是这样的。
明明记忆里的女儿，好像就该是这样一副容貌。可李姨娘却近乎笃定地认为，她的女儿不是这样的。
晚离虽然相貌出色，但绝对没有那么好看；她不喜争斗，更不会穿这种张扬肆意到极致的妖艳红衣；同样的，那双眼睛里也不会是这样的表情。
李姨娘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放在身侧的手不由得握紧，指甲深深地扎进肉里，她看着眼前的人，刚想质问出声——
那双潋滟的桃花眼突然看着她，里面无波无澜，平静的像是一潭死水，但谁也不能忽略，之下隐藏的厚重阴影。
李姨娘心中一突，喉咙像是被什么掐住了一样，到嘴的话不由咽了下去，那是人本能对于未知的恐惧。
“你们都下去吧。”明雀离盯着床上病恹恹的李姨娘，慢条斯理地开口，眼睛却直直地盯着她。
还真是让人意外。
屋子里的丫鬟婆子互相看了看，有些迟疑地看向李姨娘，拿不定主意。
李姨娘握紧身下的被褥，手上的鲜血染了上去，留下一片暗沉沉的印记。她张开口，声音沙哑，“你们下去吧，我要和姐上几句话。”
而在她话的这些过程中，她的眼睛一直没有从明雀离身上离开过，像是怕他逃了一样。
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只当两母女许久未见，想要好好贴己话，自然不会怀疑什么，一起退下了。
只是临到门口时，一个婆子突然扭过头，别有深意地看向李姨娘，像是在暗示什么。
当然，她这个暗示注定无功而返。
那婆子愤愤地握紧手中的帕子，心中想着等回去了一定要在夫人面前好好告她一状，咬牙出了门。
李姨娘当然不在意那个婆子，或者，她现在也没工夫在意。牙齿狠狠咬上下唇，李姨娘的眼神凶悍，像只护崽的母狼，“你到底是谁？”
明雀离静静地看着她，开口道：“你的感觉很敏锐。”
他本来还以为可以瞒过
这位李姨娘呢，却不想第一次见面，就被发现了不对。
……当然，更大的原因或许是他从来没想过去伪装，否则不彻底瞒下去，最起码不会那么早的暴露。
但明雀离在意吗？他当然不在意，此时也只是淡定从容地看着李姨娘，开口道：“这就是母亲的能力吗？还真是不可思议。”
李姨娘盯着他，咬牙道：“我的女儿在哪里？”
她的心中充满了不安，一直萦绕在心里的悔意这一次彻底到达顶峰，晚离会不会出什么事？会不会已经……
李姨娘不敢再想下去，她冰冷地看着眼前的人，“你最好不要伤晚离一根毫毛，否则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听着耳边掷地有声的威胁，明雀离眨眨眼，突然开口道：“你是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吗？”
李姨娘一愣，不等心中不好的预感升起，她就看见眼前的那个红衣人靠近她，轻轻地笑起来：“你应该知道吧，她已经死了。”
“在到达漠城的前一天。”
同一时间，萧风来那边。
此时他正和顾明德有一搭没一搭地着话，两个人都是成了精的狐狸，谁也没能坑到谁。
顾明德眼看没办法从萧风来嘴里套出什么，干脆起身道：“萧将军在此可是闷了？干脆我让女带你出去逛逛，老夫就不做陪了，还有些公务没有处理完呢。”
萧风来配合的起身，笑眯眯地道：“就不劳烦顾姐了，我一个人坐着等夫人回来就好。”
顾明德眉头一皱，深深地看了眼面前的年轻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萧风来依旧笑呵呵的，他对顾明德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就坐回了椅子上，悠悠地喝着茶。
等他再抬头，屋中已经没有了顾明德的踪影，显然已经走了。萧风来抿了口茶，嗤笑道：“还真是不识礼数。”
他摇摇头，把那些繁杂的思绪撇开，悠闲地等着雀儿回来，两个人好一起回家。
正当他等待的时候，屋外突然乱了起来，传来一阵阵的骚动声音。萧风来蹙眉刚站起来，就看见一个厮突然闯了进来，口中着急地道：“萧将军，府里着火了，请您出来避一避，以免火势烧到这里。”
萧风来颔首，起身跟着厮走了出去。
等出了屋子，他回头看去，果然在刚才的屋子后面，烧起了大火，一阵阵黑烟冒出来，呛人极了。
“李姨娘住的地方在哪？”萧风来眉头一蹙，不由担心起雀儿，急忙问道。
那厮赶紧笑着道：“萧将军放心，李姨娘住的地方在相府的北边，离这里远着呢，火绝对烧不到那里去。”
萧风来闻言松了一口气，想了想问道：“我可以去那边等着吗？放心，我绝不会进院子的。”
厮摇摇头，状似为难地回答道：“这，这与礼不符。”
萧风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就。
看他没有多加纠缠，厮似乎松了一口气，赶紧道：“将军请跟我往这边来，那边有一处水榭，老爷让我带您去那边避一避。”
萧风来颔首，不动声色地跟上他，悄无声息地摸了摸袖子里的短刃。
这场火，未免也太蹊跷了。
他状似不经意地量了一下四周，果然发现有好几个人混在救火的厮护卫之间，跟着他们一起往前移动。
萧风来摩挲了一下冰冷的刃面，心中想道，雀儿那边可别出什么事才好……
明雀离那边当然没出什么事，他正笑吟吟地看着床上病恹恹的李姨娘，桃花眼的情绪莫测，让人分
辨不出喜怒。
李姨娘的身子颤了颤，两眼流出泪来，她喃喃地开口：“到达漠城的前一日……”
明明没有确切的日期，李姨娘却轻而易举地知道就是哪一天。她知道的，她当然知道的。那一天她惯常在心中在女儿祈福，手上的佛珠却突然断了开来。
那一种心悸一样的感觉，李姨娘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她当时也想会不会是女儿出了什么事，却只能让身边的心腹丫鬟去探探，根本没有其它办法。
好在最后的结果不错，从漠城传来的消息，她的女儿并没有出什么事，顺利地嫁给了萧风来，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她提起的心放下，面上的神情终于恢复了以往的从容。却没想到，没想到……
李姨娘突然疯了一样坐起来，她伸出手，死死地掐住眼前人的脖子，注视着眼前不知是人是鬼的身影，声音凄厉：“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晚离！你还我孩儿命来！”
明雀离一动不动地任由她动作，笑容依旧明媚。他勾唇，感受着脖颈处巨大的力道，缓缓张开了口，像是没有被掐住脆弱的脖子一样，声音悦耳动听：“你没有生病吧，李姨娘？”
李姨娘一愣，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冷笑道：“这关你什么——”
“把自己的女儿害死，你真的不后悔愧疚吗？”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明雀离含笑看着眼前的人，声音像是恶鬼低语。
李姨娘的手一抖，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人，“你，你……”
作者有话要：
二更，今天晚上十二点之前还有一更，补昨天的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