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诶诶, 前辈, 刚才是怎么回事啊？”伽罗快步追上走在前面的明雀离，好奇地问道。
“之前见过的一个人。”明雀离随口道，眉心微蹙, 还在想些什么。
伽罗瘪瘪嘴，知道前辈是没想和自己解释, 正想再些什么, 瞥向一旁的目光却突然一顿。
一个年迈的老人拄着拐杖, 颤巍巍地从他身边走过, 如同秋风中萧瑟的落叶一样, 透露出一股死暮之气。
但伽罗的目光却死死地钉在那个老人微微泛碧的眼睛上，心中一跳, 隐隐有直觉明白了什么。
他顾不得和前辈再解释, 随口大喊了句：“前辈我还有事你先回去吧再见！”
明雀离眨眨眼，扭头就看见少年的身影已经融入到了人群之中, 嘴里还大喊着“站住！” “混蛋苏蜻你给我停下！”等字眼。
将目光放在伽罗追着的那个人身上，是一个已经年过半百的老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跑得飞快, 比起伽罗也不差什么了。
这是，找到人了？
明雀离摸摸下巴, 随意地想道，并没有追上去的算。
啧，孩子的事，他还是别掺和了, 还是赶紧回家找金子哥哥今天的事比较好玩。
另一边，伽罗拼命地追赶着前方的人影，心中暗恨，这个家伙怎么跑得那么快！
“你这个骗了我钱的混蛋，快给我站住！”
苏蜻一溜烟地拐到一个巷子里，心中对身后的喊声嗤之以鼻，他是傻了才会停下呢！
于是就这样，京城的长街上正飞奔着两个人影。一个苍老却带着完全不符合年纪的速度，一个年轻却身法莫测的在人群中穿行，一时间就不分上下。
苏蜻喘着气又拐到一个巷子里，前方的路越来越复杂，他也是凭着这个才能将身后那个体力好比怪物的家伙拉远距离，而不是被追上。
可是随着前方的巷子越来越窄，周围越来越破烂，那个他本以为会被甩开的人影却没有一丝一毫地停歇，并且脚步声越来越近。
而前方，已经是一个死胡同了。
“给！我！站！住！”伽罗大喘着气停下，恶狠狠地看着眼前同样弯腰喘气被自己堵在死胡同里的苏蜻，带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你倒是还跑啊，混蛋苏蜻，快把偷我的东西还给我！”
看着眼前满含愤怒的少年，苏蜻咽了下口水，心中暗暗后悔今天自己为什么要受不得闷跑出来。
一直待在平安酒馆不就好了嘛，绝对没有人会发现！
可现在……
苏蜻眼珠一转，深吸一口气，声音哆嗦沙哑着开口：“伙子，你干什么啊追着我跑了一路？”
伽罗：啊？
看着伽罗茫然的样子，苏蜻暗喜，以为有效，伸出满是老皮的手指着伽罗，颤巍巍地道：“你这个伙子，到底知不知道尊老爱幼？竟然追着我跑了那么远。我告诉你，我可是要告诉你父母的，让他们好好教训你！”
“是吗？”伽罗眨眨眼，不等那个状似无辜的“老人”再出什么话来，就直接扑了上去，“混蛋苏蜻，你还想骗我！”
本来还正得意着的苏蜻一脸懵逼地被按在地上，看着身上提着自己领子的少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不，不对啊，以伽罗那家伙的蠢脑子，这时候不该是上当了才是吗？
伽罗揪着他的领子，得意一笑，“你以为我还是当初的我吗？我告诉你，我是不可能再被你骗到的！”
苏蜻默然，带还是垂死挣扎着开口：
“我能问一下，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吗？”
伽罗眨眨眼，没有一丝犹豫地开口：“直觉啊！”
一看到那双眼睛，他就知道是苏蜻这个偷了他蛊虫的混蛋！
苏蜻半点儿都不相信，“你抓都抓到我了，何必还要骗我？”
“我用得着骗你？”伽罗怒气冲冲地翻了个白眼，“就是直觉啊！”
“所以你就为了一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直觉，追着我跑了大半个京城？”苏蜻不可思议地问道，“伽罗，你是傻子吗？”
“傻什么傻，你才傻呢！”伽罗不客气地道，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己的俘虏，吹嘘道，“再了，我这不是抓到你了吗？可见我的直觉还是非常有的！”
苏蜻：……
这还真像伽罗能做出的事。
“喂，你快点把我的蛊虫还给我。”伽罗拽紧他的衣领，眯着眼学着自己前辈的样子威胁道，“再不还给我蛊虫，我就把你整个人都练成蛊——”
“喂喂喂，你怎么哭了！”
一滴眼泪从碧色的眼眸滑落，慢慢地在脸上留下湿润的痕迹，苏蜻的眼神复杂，又带着一种深入人心的悲痛，让人不由得心慌。
“你，你别哭了啊。”从来没有哄过别人的伽罗一下子慌了起来，他咽了下口水，笨拙地安慰道。
苏蜻不理他，依旧无声地哭着，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别哭了，大不了我的那些蛊虫都不要了。”看着越来越有倾盆大雨趋势的苏蜻，伽罗觉得自己也要哭了，咬了咬牙道，“只要你给我道歉，我那些蛊虫就当作礼物送给你好了！”
不追究？
正默默哭着的苏蜻一顿，心中不动声色地算计起来，哽咽地开口：“真，真的吗？”
“真的，”伽罗挺起胸膛，“你以为我是你啊，我可是从来都不骗人的！”
对，你只会被人骗。
苏蜻在心里暗暗诽谤，嘴上则是道：“那你可以先松开我吗？”
“……松开？”伽罗犹豫了一下，还是有些怕人跑了。但转而一想，他就在旁边，苏蜻怎么可能跑得掉？
这么想着，伽罗就放心地起身，但还是牢牢地盯着苏蜻，生怕他趁机跑掉。
“放心吧，我不会跑的。”苏蜻面上苦笑道，他靠着墙，微微弯腰，“对不——快来救人啊，救救我这个老爷子啊，光天化日之下，有人拦路抢劫啊。”
苏蜻后半句话一下子又变回了苍老的声音，冲着伽罗背后大声地喊道。
“诶！”
伽罗一下子震惊了，下意识想要回头给人解释，“我不是我没有——等等！”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蓦地回头。果然，一个人影都没有了，只有一片依旧还青翠的树叶转悠着落下，好像一双碧色的眼眸正无声地嘲笑他。
“苏蜻，你这个混蛋！”
满含怒火的声音响彻云霄，躲在破烂巷子另一面的苏蜻捂住耳朵，心中暗自叹息。
他听着身后一墙之隔的人先是停驻半晌，然后才含着怒气一般远去，直到再也不见……
本来该是庆幸的，但心里的酸涩感却怎么也藏不住。苏蜻忍不住想，要是他之前不骗伽罗就好了，那个笨蛋虽然笨了点，但人还是很——怎么回事！
眼前的视线渐渐模糊，有过不少经验的苏蜻瞬间明白他该是中了迷药，但这里会有谁？能有谁！
一个带着生机勃勃的面容出现在他面前，还有含着几分得意几分轻快的声音响起：“混蛋苏蜻，你以为我就没有留一手吗？啧啧，终于等到你也栽在
我手里了！”
竟然是那个家伙？苏蜻满含震惊地想，怎么可能，伽罗明明就是天下第一大笨蛋。
“我……”
看着迷糊着还想什么的苏蜻，伽罗眨眨眼，靠过去，想要听清楚手下败将的声音。
“我不信！”
拼命吼出这句话，坚持了大半天的苏蜻就两眼一翻，彻底地晕了过去。
与之相对的，是伽罗黑成锅底的面容，还有握得咯吱咯吱响的拳头。
他一定要这个混蛋好看！
漆黑的巷子里，飘逸的雨丝洒下。若是在烟雨绵绵的江南，少不得要迎来几句文人雅客的赞扬。
可惜这里不是江南，这里是——漠城。
刚刚经历过一场战争的漠城，墙上还残留着将士们留下的血迹，它们被雨丝温柔地冲刷着，然后和巷子下女童身上留下的嫣红混为一体。
女童吃力地撑起身体，眼里的世界是一片昏暗。她的周围什么都没有，就好像被人扔在了另一个世界。
[去死去死，苏絮去死！]
不，我不要死……
[凭什么啊？你是异族的孩子，你就该去死！]
我，我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
[那你也要去死！你，你的娘亲——不对，不是娘亲，你不配有娘亲！她根本不是自愿生下你的，她是被强迫的！]
女童蓦然沉默了，她瑟缩着满是伤痕血迹的身子，我真的应该去死吗……
[对对对，你就应该去死！]
[去死，去死！]
[滚出漠城，坏人的野种！]
[滚出漠城，去死！]
[滚出漠城，去死！]
“我或许，真的不应该存在。”女童愣愣地盯着地上的血迹，苍碧色的眸子满是茫然。半晌，她突然往后退了退，一直到离那些血迹远远的。
那是英雄的血液，和她混在一起，只会是侮辱。
女童直视着那个有水和血液混成的水洼，眼睛渐渐泛起波澜，一滴泪流下。
就在这时那个水洼里，突然出现了一双眼睛。
和她一样的，却又是鲜红的，如血一样色泽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
更新～
天使们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