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郊外, 护国寺。
相府的马车停下，顾晚秋挑起车帘, 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她身后的马车，几个仆人战战兢兢地开车门, 立刻, 一个巨大的白虎一跃而下, 发出一声震慑天地的吼叫。
顾晚秋扶了扶头上的簪子, 来到了白虎身边，微微泛着冰凉的手放在了白虎的头顶, 轻柔地抚摸着它白色的毛发。
“大白，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对吗？”
白虎金黄色的瞳孔看了她一眼，又缓缓合上，高傲的头颅微微放低了些。
顾晚秋满意一笑，将袖子中的那个白色瓷瓶拿了出来，“这是给你的。”
白虎轻巧地衔过那个白瓷瓶，跟在顾晚秋的身后往山上的护国寺走去。
无人看到，白虎的眼睛里，一丝红光一闪而逝。
今日护国寺的人并不多，顾晚秋拿着香，看着大殿上方的神明, 俯身拜了拜。
等做完了这些，她才转而问向旁边的沙弥，“走吧。”
已经恭候多时的沙弥点点头, 带着这位贵客往护国寺后面的院子走去。
大梁皇室并不信奉佛教，他们自有一套专门管理妖魔鬼怪的体系。这护国寺，也不过是在民间颇有威望，又侥幸得了个先皇御赐罢了。
但顾晚秋却不敢看这个地方，她轻轻勾起唇，抬步走到了那个院子里。
风景雅致的院子里，一个眉须皆白的老和尚正端坐在石桌前，面前的石桌上，正摆放着一个木质的棋盘，上面黑白两子正无声对峙，冰冷的氛围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啪——
将手中的黑玉棋子放在特意空出来的天元之上，顾晚秋勾唇一笑，“了空大师，我们当日商量的事，现在也该兑现了。”
谁神佛没有欲望？她眼前的，正是一个贪心不足的“佛祖”啊！
什么原着中悲悯天下的了空大师？也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只不过还偏偏要在外面披一层佛渡苍生的皮，若真如此，怎不见他低下头，去看看那血泪成河的百姓？
顾晚秋冷笑，笑容里带着几分讥讽，也带着几分得意。
不过如此，也正方便了她。
顾晚秋，老国师，张武，护国寺，相府……
雪白的宣纸上渐渐的被一个个名字和势力填满，狼毫笔每一次落下，都在仔细斟酌。
等放下笔，明雀离半靠在软榻上，神情里的倦怠遮也遮不住。
屋子里只有他一人，今日萧风来难得不在。明雀离却不奇怪，这几日，金子哥哥确实该忙了。
他在忙什么，明雀离自然也是知道一二，无非是为了自己。
就算萧风来手握兵权，拉拢了大量朝臣，在民间的威望也是越来越高，已经是大梁的的实际掌控者，但到底，和坐在龙椅上的权利还是差了那么一丝的。
原来的萧风来等得起，他不差这一时。现在的金子哥哥却等不起，因为自己等不了那一时。
想到最近府中越来越多的奇珍异宝，灵药秘法，明雀离轻轻一笑，又叹息一声。
金子哥哥，怕是要把国库都搬空了吧？
“夫人。”咄咄的敲门声响起，是书画的声音。
明雀离撑起身子，“进来吧。”
门被推开了，书画轻声走进来，看向明雀离的目光带着藏不住的担忧。
明雀离身体的事，瞒得过外面的人，却瞒不过这些将军府里的心腹。他们或许不知道内情，但也能够猜出几分，自家夫人的身体，怕是撑不住
了。
“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明雀离揉了揉眉心，直接开口道。
书画惶恐，“夫人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就是，哪里有什么帮忙不帮忙的？”
“这不一样，”明雀离没有等书画开口，而是平静地道，“这一次，我要你做的事，不可让将军知晓。”
书画惊讶地愣在那里，“夫人……”
“金子哥哥的性子我最了解了，他啊，对我最好。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都是把我护得好好的，最后连命都赔给了我。”明雀离看着桌子上的芍药花，妖艳的花瓣上还挂着几滴露水。那是今早金子哥哥临走之前，特意给他摘来，心插进花瓶里的。
素手轻轻拿起一株，明雀离叹息，“他对我太好，所以明知道哪怕现在大敌当前，都不肯好好应对，整日里都在为我奔波。”
梁成岳没有死，最危险的，是明雀离吗？不，并不是。他充其量只能算是梁成岳最想杀的人，却不是梁成岳必须要杀的人。
他只是个伪凤而已，还是个命不久矣的伪凤。当日在皇宫里梁成岳没有看清楚，不代表之后还不明白。
现在迟迟没有动作，这就是证据。
梁成岳想要的是什么？这从来都不是个问题，那个畜生想要的是长生不老，是滔天权势，是——化龙。
金子哥哥的龙身已经化为丹药，入了那畜生的口。可还差一个龙魂，没有龙魂，梁成岳永远都和自己一样，只不过是一个伪龙罢了。
所以他绝不会放过金子哥哥，眼下不见动作，只能明他正躲在暗处筹谋罢了。
更何况，金子哥哥想要当皇帝，这一点，可正巧又挡了梁成岳的路。
“他一定会对金子哥哥下手，因为想要达到他的目的，金子哥哥是最大的拦路石。”明雀离的声音带着笃定，“我的这些，你可能不太清楚，但你只有知道，这是为了金子哥哥好就行。”
书画嗫嚅半晌，犹豫地开口，“这件事情，真的不能告诉将军吗？”
“金子哥哥不会同意的。”红衣美人低下头，看着手上漂亮的丹蔻，声音里带着怅惘，“他对我太好了，好到眼里已经没有了他自己的存在，好到无所顾忌。”
“可我不舍得啊……”
书画愣愣地看着眉眼里满是悲凉和疼惜的夫人，心中疼了疼，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从来都知道夫人和将军额感情很好，好到夫人一见到将军，脸上的笑容才是真切的；好到将军一见到夫人，外面盛传的冷面煞神，嘴角才会勾起。
他们天造一对，地设一双，比起任何话本里的痴男怨女都更相爱。但直到这一刻，书画才真正地明白，那到底代表着什么。
这种恍悟让她忍不住心中发疼，素来可靠稳重的侍女眼眶发红，泪水流了下来，呜咽道：“夫人，你是不是要走了？”
“走？”明雀离念叨了一遍这个温柔的词，半晌才点点头，“是啊，我快要走了。”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书画终于忍不住了，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大抵是在哭，这个世道吧？
明雀离沉默地看着一旁哭个不停的侍女，轻轻叹息一声，目光移到了芍药花上。
他执着绿色的花枝，看着那妖艳的花，好像看见了那个人。
他又突然想起来，在漠城的时候，他送过金子哥哥一枝杏花的。那个时候他还没有认出他，但总觉得那个人真的好看。
清雅如风，偏偏又冷厉如刀，就如同在这遍地风沙与尸骨的漠城，开得明艳的杏花一样。
他其实不太想金子哥哥四处忙的，有这个时间，多陪陪他该多好？他还没有把那一不心丢掉的二十年补回来呢。
若是有时间，真想再和金子哥哥去看一场漠城的杏花雨。
“夫，夫人，”蹲在地上的书画像是哭累了，抽噎着开口，“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替你把事情办好的。”
明雀离回过神来，浅笑着点了点头。
“好，谢谢你。”红衣巫祝是很少道谢的，纵使偶有那么两次，也多半是漫不经心，或者阴阳怪气。从没有如同现在这样，如此诚恳郑重。
明雀离伸出手，从旁边拿出来两张纸，“这一张上的名字，你都给我好好查，查得仔细，任何线索都不许放过。我记得你主管情报，这件事情由你做来，应该不难。”
书画点点头，郑重地将那张纸收好。
“这张纸，上面记录的都是一些天材地宝。”明雀离转了转手上的金镯子，“你想要找过来，恐怕不容易。我给你一个方法，告诉金子哥哥，就这是你从旁处寻来的秘方，可以救治灵魂方面的病，他会去找的。记住，不要提到我。”
书画一一应下，将那两张纸放在了离自己心口最近的地方。她的眼里犹自含泪，却透露出一股坚定。
“夫人放心，我会办好的。”
明雀离点点头，略有些疲惫地合上眼。
书画看到他这个样子，也不再多话。红着眼俯身一拜，就放轻了脚步离开了。
屋子里一时寂静，只有那朵芍药花，还兀自散发着香气。
作者有话要：
本来准备多码一点的，但时间不够了。
明天继续日万，我尽量再多更几天，补偿天使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