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老族长坐在上首, 叹息着看着自己的儿子。
伽罗的表情却很平静, 眼神坚定地看着老族长。
那么多天以来, 他不是没想过不去追寻过去的问题，可他还是想知道一个真相, 他想下次面对舅舅的时候, 能够做到真正的坦然。
老族长无奈地摇摇头，“既然你想听, 那我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坐下吧，这件事情，来还是很长。”
伽罗坐下, 聚精会神地听着老族长的讲述。
“那时是四十年前, 四十年前的大梁和如今相比, 更是如同摇摇欲坠的大厦一般。”老族长回忆道, “那时候我也还，又久在凤凰族不出，对大梁的消息知道的也不多, 只知道边疆的战事更加频繁了。”
“不过这和我们凤凰族也没有什么关系，我们族人常年避于南疆深处, 又有凤凰大神庇佑, 外面的一切风风雨雨都和我们无关。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凤凰族突然下了很大的雨，电闪雷鸣之间，也给了贼人的可乘之机。
凤凰族的圣女, 失踪了。
凤凰族一下子乱了起来，圣女对凤凰族，无疑是不可取代的精神支柱。而那时的族长，也立刻派人寻找起来。
“南疆到底是我们的地盘，没过多久，我们就发现了圣女的踪迹，以及掳走她的人。”到这里，老族长的眼睛里满是厌恶，“那个人正是大梁当时的国师，也是你舅舅以后的师父。”
“舅舅的师父？”伽罗惊讶地问道，“那他为什么要掳走姥姥。”
“因为凤凰，”老族长回道，他的眼神苍茫，语气叹息，“因为圣女大人身上的血脉。”
“那个所谓的国师啊，他想要，造凤。”
伽罗悚然一惊，隐隐明白了什么。
“我凤凰族，乃是凤凰大神留下的血脉。虽然传到如今，血统早已不纯，但圣女大人身上，依旧有着南疆最充裕的凤凰血脉。”老族长的眼神明灭不定，提起这些旧事的时候，他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意，“那个畜生把圣女掳走之后，将不知何处寻来的凤凰精血强行融入圣女的身体里。不久之后，圣女就怀孕了。”
“而那个尚在腹中的孩子，就是你的舅舅。”
啪嗒——
伽罗猛地起身，身后的椅子因为动作过大被掀翻在地，他却没有时间去注意这些，而是固执地看向老族长。
“爹，你是不是故意骗我的？这怎么可能？舅舅怎么可能会是——”
“他就是。”老族长断他的话，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你不是一直好奇为什么你的母亲那么恨他，为什么族里的人都厌恶排斥他吗？那我现在告诉你。”
“他出生当晚，圣女大人的生命力就彻底枯竭，身上的凤凰血脉都为他做了嫁衣。他身上携着的血脉，玷污了凤凰大神……他的存在，即为罪恶。”
逆天而出，生来噬母，本就是颠覆了世间伦理的罪恶。
罪恶本不应该存在。
“伽罗，你听着。”老族长的神色严肃，“当年我收留他，是为了凤凰族的无奈之举。他之后也确实将欠我们凤凰族的东西都还回来了，你既然已经知道真相，那就不要再和他联系了。”
“可是舅舅他——”
“他不是你舅舅！”老族长厉声呵斥道，他神色复杂地看着眼眶红红的儿子，叹息道，“伽罗，你既然选择了知道真相，那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你的母亲，恨了他一辈子。你的姥姥，因为他而死。以往你不知道，所以我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
正他早晚都要死，可是现在却不行了。”
“伽罗，你该明白的。”
“什么？”伽罗却没有听他后面的话，而是惊慌地盯着老族长，“为什么他会死？爹，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族长口中的死，绝对不是正常的生老病死。伽罗不傻，不会连着一点都听不出来。
老族长静静地看着伽罗，“他是人造的伪凤，触怒了天道，违反了世间常理。伽罗，‘罪恶’是不能长存的。”
完，老族长起身，在伽罗惨白的脸色中离开。
“我要去找舅舅！”伽罗突然道，下意识地想要夺门而出。
咚——
老族长拐杖一点，一道看不见的禁制就出现了。
他转身看向伽罗，摇摇头，“你再好好想想吧。”
老族长叹息一声，在伽罗不甘心的呐喊中离开了。
若不是真正的凤凰出世，他或许不会管这件事情。老族长一向看得开明，那个伪凤，对伽罗确实是当亲侄子看待的。
可现在却不行了，老族长抬起头，怅惘地想，这个世界，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啊。
风雨欲来啊，风雨欲来！
“她当然是恨我的。”
带着几分叹息的声音响起，明雀离靠在金子哥哥的身上，表情平静。
萧风来抿唇，有些后悔自己提出了这个话题。
“谁都没有权利让一个被强迫生下孩子的女人，那是你的孩子，你必须爱他。”明雀离把玩着头发，脸色苍白，淡淡地道，“如果没有我，她大概会一直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圣女，又何须惨死在异乡？”
明雀离抬起手，怅惘地道：“更何况，我也从来没想过替她报仇。她恨我，岂不是应该的？”
“人啊，常常用母爱来绑缚一个女人，却不知道此举的愚昧。她又不欠我什么，反而是我欠了她。”
萧风来沉默，他并不怎么懂得人世间父母子女间的亲情。国运化成的金龙，纵使有一世化人的机会。那个母亲也早早地就离去了，来不及告诉他什么是血脉之情。
只是他觉得，雀儿的，到底是对的。
“别难过了，”萧风来摸摸他的头，认真地道，“这不是你的错，你什么都不知道。”
明雀离笑了笑，“我哪有难过？对于她，我既没见过也自然就没有感情。我只知道我欠她，也尽量去弥补了。但再多的感情，我是真的给不出来了。”
他扭过头，抬眸看向萧风来，“金子哥哥，你会觉得我残忍吗？”
“不会，”萧风来温柔地摆弄他的头发，理所当然地道，“我家雀儿最好了，感情的事，又不是你能够控制的。”
明雀离眉眼一弯，浅浅地笑起来。只是看向远方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叹息一声。
萧风来没再话，安静地抱着他，看着他，像是此世间只有他一个人。
自从那日之后，明雀离的身体就开始虚弱起来，昏睡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一日之间，只有两三个时辰是清醒的。
时候终究是到了，留也留不住。
“咳咳……”
明雀离轻咳两声，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了，纵使有顾晚秋那里得到的灵药维持，他的身体也开始变得缥缈起来。
萧风来已经有几日不曾外出，他像是突然明白了一切都是无用功，开始整日整夜地守在明雀离身边。那双曾经泛着春水的黑眸里面布满了红色的血丝，他却仍然不肯休息。
明雀离叹息着替他合上眼，“好了，你睡一会儿，我不走。”
“我不困，”萧风来拿下他的手，温柔地道，“倒是你，累了就先睡一会儿吧，我会叫醒你的。”
他又何尝不知道，雀儿是强撑着不闭眼？
“我怕我一睡过去，就再也醒不来了。”明雀离用手描摹着他的轮廓，声音里带着笑意，“所以在那之前，我要多看你几眼，省得将来到了奈何桥上，我要是认不出你怎么办？”
他的话带着几分调笑，但萧风来却笑不出来。
逆天而生的人，是没有来世的。
他的雀儿，这一次一旦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这一点，萧风来知道，明雀离也知道，他们心知肚明。
作者有话要：
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