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雨下个不停, 眼前的场景静到诡异, 水沿着青石板滑落, 带着几缕艳红。
梁成岳捂住心口，大口喘着粗气, 目光一直放在顾晚秋身上。
“哈, 哈哈哈，真没想到, 我梁成岳，竟然还有看走眼的一天。”
萧风来眯起眼, 手摸上刀柄, 警惕起来。
“你脑子里的黑气不见了，啧啧, 是他们帮你拔除了对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梁成岳胸口的伤已经缓缓合拢, 诡异惊悚。除了他的脸色苍白一些, 似乎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顾晚秋的脸色忽地一变，立刻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萧风来微蹙起眉，没再耽搁, 寒刀出鞘, 带着无可匹敌之势攻去。
梁成岳深深地看了顾晚秋一眼。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不等顾晚秋胆寒, 他就身形一拐, 眼里闪过一丝晦暗。
噗——
是寒刀刺入□□的声音，却不是梁成岳，也不是顾晚秋, 而是从一开始就悄悄躲在一旁的了空大师。
这位慈眉善目的高僧，此时僵硬地低下头，看着他雪白僧袍上晕开的血迹，渐渐绽开成了一朵美丽的花，如同那忘川河畔开得火红的曼珠沙华。
他的脖子上，有着一只手。就是这只手，擒着他挡下了这一击。
梁成岳舔了舔嘴唇，面色如常，他的手又微微一用力，诡异的黑雾瞬间从高僧的身体涌出，将了空大师彻底笼罩起来，从他的五脏六腑，吸取他的血液骨髓，然后供给它的主人。
身躯在渐渐干枯，失去了最后一丝生命力。死亡之前，了空大师看着没有一颗星星的天空，似乎眼前出现了佛祖
浑身浴血的佛祖。
将已经彻底干枯，只剩下一把腐朽的骨头包裹着皮的尸体扔在一边，梁成岳的眼里充满了自傲和阴狠。
“你们以为，我就没有后手吗？”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随后冷哼一声，哈哈大笑起来。
萧风来握着刀，纵使眼前的情形诡异，雨大的吓人，他的手依旧没有一丝颤抖，稳稳当当。
梁成岳冷哼一声，声音沙哑地道：“这一次，只是暂时的。等着吧，萧风来，我迟早要把你和那伪凤送作一堆！”
他的话音刚一落下，顾晚秋就不受控制的痛呼一声。下一秒，她的发开始泛白，脸上开始出现皱纹。
“我，我的空间……”出口的声音是年迈之人特有的干涩，顾晚秋看向梁成岳，一瞬之间似乎明白了什么，眼里布满了惊恐，“停下！”
梁成岳又怎么会停下，这可是他最隐蔽的一个后手。除了顾晚秋，没人能够发现。
可笑眼前的女人明知道他不怀好心，在他五次三番自主进入空间之后，竟然还没有一丝一毫警惕。他早就是那个所谓的空间，真正的主人了。
这诡异的一幕，等到梁成岳彻底消失，才彻底停下。
雨依旧在下，但这片天地，早就没有了梁成岳的身影。
顾晚秋惊恐地抚摸上自己的脸，甚至顾不得自己丢失的空间，低下头向那水洼里看去。
天太暗了，她什么都看不清，但绝望的泪水还是不受控制地流出，没有谁比她自己更明白，她已经彻底苍老了下去。
不，不仅仅是苍老，而是垂死。
顾晚秋能够感觉到，随着空间被硬生生从魂魄里剥离，更惨的是，一同离去的生命力。
她快死了。
啪嗒——
泪水突然滑落，落在了那水洼里，连同
雨水，鲜血混合在一起。
黑色的靴子出现在她眼前，顾晚秋怔怔地抬起头，就看到了漠然着脸的萧风来。
“我不能活着了，对吧？”顾晚秋问道，这一瞬间，她突然有了种明悟。
萧风来颔首，目光平静，“早在你对顾晚离下手的时候，你就不能活着了。”
所有犯下的罪，迟早都会还回来。
顾晚秋用如同干枯树皮一般的手捂住嘴，似哭似笑，恍惚如梦。
过了许久，她才停歇下来，“我问你，你会杀了梁成岳，对吧？”
萧风来眯起眼，勾唇道：“我让你给他喝的那杯酒，可不只是让他暂时无法动用法术而已。”
就如同他故意废话那么多，不是为了放跑梁成岳。只是现在，还不到他死的时候罢了。
顾晚秋瞬间明白过来，露出了一个过分愉悦的笑容，如同深渊里的恶鬼。她没有再话了，一双不复往昔明亮的眼睛看着漆黑的夜空，从不曾移动过。
她的眼前，出现了鲜花，暖阳，还有嬉闹着的朋友……和她自己。
直到被滔天的大火吞没，只剩下焦黑的残骸。
那是一个孤儿院，她在那里长大，也在那里重生。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雨不知道何时停了，天光渐渐亮起来，照在那些水珠上，反射出五彩的光芒。
顾晚秋缓缓闭上眼，喃喃道：“可惜，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回答另一个人的话。
萧风来挥挥手，让人把尸体处理好，开始和身边的人话。
“禀告将军，顾明德不见了！”一个兵懊恼地道。
“没关系，”萧风来慢条斯理地回答，“他逃不出去的。”
整个京城，都已经在他的控制之中，顾明德就算是插翅也难飞。
“顾晚秋，顾明德，宋蓉……”萧风来仔细回想了一遍，手抚上胸口，自言自语地道，“答应你的事，我要早些做好才行。”
等一切都了结了，不管是生还是死，也再也没有牵挂了。
萧风来抬头，看着已经朝阳的天空，平静地道：“还有十天。”
顾明德慌忙地逃回家中，一把推开大门，连忙往书房奔去。
今日的相府难得安静，以往到了这时候，洒扫的厮丫鬟总该起来了，可今天却一个人都没有，一片死寂，仿佛没有一个人活着。
顾明德没空去在意这些，异样只在他的心里停留一瞬，又很快散开。他的脚步不停，很快就到了书房。
眼下性命可危，他还冒险回来，当然不是为了这座宅子里的亲人。
他为的，是书房里的后路。那是心性谨慎的老狐狸，为自己留下的一条后路，是一个全新的身份。
只要拿着那套伪装，他就马上可以离开京城，谁也不会认出他。到时候，他就是江南的一个富商老爷，虽然不比之前权势滔天，倒也算是安乐无忧。
想到这里，顾明德放松下来，他一把将一些银票和信物收拢好，转身就要逃。
听闻自己丈夫回来的宋夫人匆匆赶来，正巧在走廊上遇到了顾明德。她特地化了妆，穿着一身绯红的裙子，恰是那一日李姨娘穿过的。
“老爷。”她声音娇媚地喊道，配上她粗糙的嗓音，却显得不伦不类。但宋夫人不在意，她一心想要挽回自己丈夫的心，哪里在意那些细枝末节？
眼下看到顾明德浑身湿透，急急忙忙的样子，她连忙心疼地道：“老爷，是有什么事吗？让下人去做就好了，你
看你，浑身都湿透——哎呀！”
顾明德一把将她甩开，脸色阴沉。笑话，逃命这种事能够让别人去替代吗？
他看也不看一脚滑磕在了石阶上的宋夫人，更没有想着去提醒娇妻美妾一句大难临头，只想着自己快速离开。
外面依旧是一个人都没有，顾明德蒙头向前方奔去。他已经老了，只这几步就不停地喘气，仿佛随时都会无力跌倒一样。
可他却不敢停下，仿佛后面有恶狗在追一样。他害怕一耽搁下去，城门戒严，他就彻底地离不开了。
他还不想死，一点儿都不想！
顾明德匆忙向前跑去，很快就到了花园，前面就是大开的朱门。他的眼睛微微亮了，只要出了大门，很快他就可以离开，任什么萧风来梁成岳，哪一个都奈何不了他！
但是不巧，顾明德刚走出两步，就又被人拦住了。
那是穿着一身素色裙子的李姨娘，撑着一把细细的青竹伞，站在雨水里，远远地看过来。旁边的花草还沾染着露水，比起李姨娘，却终究差了点鲜活。
她是很少穿素色裙子的，宋夫人她是狐媚子，倒是别有几番适宜。李姨娘爱穿红，爱穿紫，爱穿一切鲜艳明媚的色彩。以往顾明德最喜欢这样，总觉得在她身上，自己也年轻过来。
可是此时此刻的李姨娘，虽然衣着简单，但却别有一番风味。如同江南水乡的采莲女子，亭亭玉立。
但一心想要逃命的顾明德没空去注意她，转身就想要绕过她离开，眉眼里满是不耐烦。
但他没想到，一把冰冷的匕首突然刺穿他的胸膛。那个一脸温柔的李姨娘用尽所有力气，握着匕首死死地捅了进去，手上都暴起了青筋。
扑通——
身体缓缓滑落，顾明德的眼里满是不敢置信，似乎是没想到，他没死在梁成岳手里，没死在萧风来手里，却死在了自己的一个视作玩物的妾手里。
鲜血从胸口涌出，血腥味弥漫起来，可却没有一个人来救他，这里很安静，安静到死寂。
顾明德身边的死侍早就全折在了皇宫，此时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一个人了。
顾明德死死地盯着李姨娘，想要大声呼救，却一个音节都没有发出来。
李姨娘笑得温柔，“我猜老爷，一定是想那些不长眼的下人怎么还不出来？没看到我们的老爷都快死了吗？”
她盯着地上不甘心的顾明德，轻声道：“可惜啊，老爷一定不会知道，他们今天都起不来了。那么好的蒙汗药，可差点把我的私房钱花完了呢。”
着着，她又笑起来，“不过也多谢老爷，要不是老爷您的宠爱，我也没办法摸到大厨房下药不是？”
看到顾明德大睁地眼，里面是满满的恨意和不甘。李姨娘站直起身，温婉一笑，“老爷，你看我身上的这条裙子，眼熟不眼熟？”
她的笑容温温柔柔，又带着几分怯懦，是李姨娘最熟悉的样子，也是顾明德从不在意的样子。
“你，你……”顾明德用手指着她，半天也没能出话来。鲜血从他嘴里涌出，也不知道是想要什么。
李姨娘心地绕过地上的血泊，又仔细地擦干手上不心沾上的血，不让素色的裙子染上一丝污渍。
“也对，你怕是忘了。真是可惜，我本来想着，要是你记得，就放你一条生路呢。”
李姨娘低下头，看着那条已经泛黄变旧的素色长裙，自言自语地道：“这是我的阿离最喜欢的一条裙子，可不能弄脏了。”
她的阿离，和她这个一心勾心斗角上不得台面的母亲不同，最喜欢的
啊，就是一些简单的东西，没有任何争斗之心。
可就是这样美好的阿离，却死在了顾明德手中，死在了宋蓉手中，死在了顾晚秋手中，更死在了……她的手中。
依旧温婉笑着的脸上突然落下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到脸庞，李姨娘没有去擦，她依旧维持那个过分温柔的笑容，轻声哼着歌。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
她的阿离的时候，最喜欢听的入眠曲，就是这首采莲歌了。
李姨娘一边唱着这首江南调，一边拿着那把依旧在滴血的匕首，往里边走去。
还有一个宋蓉，一个顾晚秋。
不急，慢慢来，慢慢来。
……还有一个她。
这是一片混沌，除了金色的温暖的光晕，什么都没有剩下。
一个红色透明的灵魂安静地躺在那里，几乎就要消散，全凭着那金色光芒的供给才勉强维持存在。
那是国运，也是灵魂。
还有十天。
作者有话要：
大肥章哦～
最后让雀儿出来个酱油，我知道你们都想他了！（叉腰）
顺便求个评论嘤嘤嘤，虽然前台不显示，但我会去后台看的啊！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