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玄幻奇幻 > 贵极人臣 > 正文 第311章 大家恶发大家休
    月池暗骂道:“就不该信这个老王八蛋!”

    她两把就将纸条撕碎,刚要掷出去,却又犹豫了一下,又将收了回来。这天下之间,最了解朱厚照的另一个人,非刘瑾莫属。他陪在朱厚照身边的时间,比她都还要长得多。她沉思片刻后,叹道:“赌吧。”

    这日之后,她竟然没管贞筠与时春之事,全身心地投入到吏部事务当中。秋日的黄昏,总有一种难言的凄凉萧索之意。还未西沉的斜晖,透过曲栏朱户,照得屋内一片烂烂的橘黄。锦衣卫指挥使杨玉将密报呈给朱厚照后,就垂眸屏息,立在一旁。他听着刷刷刷的翻阅声,在心里打着腹稿,却冷不妨听朱厚照问道:“李越那边,一点儿异动都没有?”

    杨玉一愣,心下愕然,他交了那么多东西,您就问个这。不过,他到底是宫中的老人了,忙道:“回爷的话,是,的确是毫无异动,也没有差人出去。”

    朱厚照道:“你没将方氏的境况透给他?”

    这他妈叫什么事,他一个堂堂的锦衣卫指挥使,在这里当传话筒。不过他也只敢在心里骂骂,嘴上还是道:“回万岁,末将一早就透了出去,可却是如石沉大海,连水花都没激起几点。”

    朱厚照轻敲着桌面,轻哼一声:“还以为是多情深似海,结果不过是第二个张彩。”

    杨玉不敢作声。

    “行了,你退下吧。”朱厚照起身就往内宫走去。贞筠正在坤宁宫中,奉命缝制万寿图。五天前,朱厚照到皇后宫中后,突然道:“朕的万寿将至,素闻女史有才女之名,可愿意给朕献一份贺礼?”

    贞筠和婉仪的心里俱是咯噔了一下,情知他不怀好意,但碍于身份,又有谁能断然拒绝。婉仪正待开口,却被沈琼莲按住。贞筠心知是躲不过的,更不愿连累姐姐,便道:“此乃臣妇的荣幸。”

    朱厚照道:“好得紧,朕听学士们,华夏文字,博大精深,光是寿字,就有一万种不同的写法。女史博学多识,贤良淑德,何不绣一幅,也让朕开开眼界?”

    一万个寿字!婉仪再也顾不得:“万岁恕罪,臣妾这儿公务繁忙,女史虽有虔心,亦难让圣上满意。还请圣上看在李侍郎的份上,宽宥一二”

    这不提李越还可,一提更是火上浇油。朱厚照只是一哂:“皇后未免也看方女史了。朕她行,她就一定行。”

    婉仪心急如焚,她还要再辩。贞筠却抢先一步,她双青筋鼓起,死死攥着帕子,面上却是低眉敛目:“臣妇定当竭尽全力。”

    朱厚照一愣,只觉眼前女子的神态莫名与他心中之人重叠。他忽然嗤笑一声,还真是夫妻相,他倒要看看,他们还能硬气多久。

    朱厚照走后,殿内就是一片死寂。婉仪仿佛一瞬间被抽去所有的气力,她默了默道:“一万个不同的寿字,还要在万寿之前绣出来,这分明是要废了你的。这是为什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她当然猜不出来,她自幼长在深闺,又做了正宫皇后,哪里听过断袖之事,身边的人即便知道,也不会向她透露一星半点。她只当朱厚照和李越是兄弟之情而已。再者,李越在她心中,志节清白,又与贞筠感情甚笃,她是无论如何不会将他往暗通款曲上想。可如今,皇上的举动太明显了,他丝毫不屑掩饰自己对贞筠的恶意。这让婉仪不可避免地起了疑心。

    贞筠情知,闹到这个地步,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过了。她叹道:“如我没猜错的话,他是想让阿越休了我。”她这样受苦,阿越必定于心不忍,而救她的唯一法子,就是与她和离。

    贞筠挤出一个苦笑:“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婉仪的面色苍白惨淡:“他想做什么?他为什么要逼走你?”

    沈琼莲闻言长叹一声:“真是冤孽。”一对夫妻,竟然心悦同一个人。而这个人还是有妇之夫,论亲缘还是他们的妹夫。

    婉仪颓然地倒在椅上,她喃喃道:“难怪,我想起来了,那日在乐志斋中,你劝皇上,请他恪守君臣之义,莫再越雷池半步我回来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皇上一面口口声声称李越是最亲近的人,另一面却捅刀子。你这话的目的,是为了叫皇上不要再虚情假意。我信了,结果,竟然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她突然笑开了,笑得花枝乱颤,泪水却簌簌而下:“他怎么敢,他怎么敢那是李越”那是她心里的月亮,是她心底唯一的光,他怎么敢用自己污龊不堪的念头,去羞辱他。

    她突然擦干眼泪起身。贞筠一惊:“你要做什么?”

    婉仪道:“我要去见太皇太后。这样有悖人伦的事,怎么能出现在这里。”

    沈琼莲忙拦住她:“没用的。皇上多年不置嫔御,太皇太后和太后又何尝有插的意思。她们不是想,是不敢。”

    婉仪如遭雷击,她浑身颤抖。她深悔自己多年来沉湎于自己的世界中,对朱厚照漠不关心,以致于根本没发现这些端倪:“难道就没有天理了,难道就让他这么为所欲为了?”

    贞筠拉住婉仪:“姐姐别怕,我不会有性命之忧。不过是吃苦而已,我不怕。”

    自这日起,贞筠就开始没日没夜地描红刺绣。五日过后,她已是面色蜡黄,眼窝深陷。朱厚照见到她时,竟觉像是换了一个人。贞筠依然行礼如仪,朱厚照却迟迟不叫起。

    良久之后,他方道:“女史如此辛劳,倒叫朕于心不安了。”

    贞筠看着自己青紫红肿的,轻声道:“为圣上效命,是臣妇的荣幸。想当年,拙夫任伴读时,不也是如此为圣上抄写经史吗?”

    朱厚照一愣,他想到当年月池的模样,不由微微出神。贞筠道:“拙夫当年,疼到夜不能寐,连筷子都拿不起,仍不愿辜负万岁的期待。臣妇也当夫唱妇随,必定让您称心如意。”

    朱厚照怒急反笑:“你们夫妻如此忠心耿耿,朕真是万分欣慰。”

    贞筠道:“圣上谬赞了,我们乃是明媒正娶的结发夫妻,情深志同,自然不是外头那些野路子能比的。”

    朱厚照:“”

    他半晌才撂下一句:“看来女史是胸有成竹,那朕就拭目以待了。”

    语罢,他便扬长而去。沈琼莲这才从外头进来,恨铁不成钢道:“你这丫头是不是脑子坏了,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硬顶什么!”

    贞筠无所谓道:“反正我早就是眼中钉肉中刺了。什么都一样,还不如点让自己高兴的。”

    沈琼莲斥道:“你就不怕把自己的命儿玩脱了?”

    贞筠哼道:“我们生同衾,死同穴,有什么好怕的。再了,真到了那个时候,怕得就不是我了。”

    坤宁宫是愁云惨淡,外头杨府之中,亦是气氛不同寻常。杨廷和不敢置信地看着儿子:“你什么?”

    杨慎垂头丧气道:“孩儿是,要不再等三年?”

    杨廷和都要被气笑了:“就因着李越要做明年的主考?”

    杨慎红着脸道:“您是含章的座师,他又是我的好友,我们这么多年,都是平辈论交,我们还同岁。这,冷不妨他高出一辈来,这叫儿子,以后怎么办啊。”

    杨廷和没好气道:“该怎么办,怎么办。你可知晓,这是大好的时局”

    他一语未尽,突然闭口不言,算了,何必和他谈官位空缺,正是发展升迁的好时呢?好像了傻蛋就能听进去一样。

    杨廷和斟酌片刻,微微一笑:“家里已为你定下了亲事?你知道吧。”

    杨慎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应道:“是。”

    杨廷和又道:“你可知,你的未婚妻今年芳龄几何?”

    杨慎红着脸道:“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儿子听母亲过,已然十八了。”

    杨廷和突然变脸:“你还知道人家已经十八了。人家为什么十八岁还不成婚,不就是因你,希望双喜临门,必让她做一个状元夫人。秀眉等了你整整三年,毫无怨言。而你,既是要做人丈夫,却如此自私自利,丝毫不顾未婚妻的名誉。你的圣贤书,是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杨慎被骂得面红耳赤,抱头鼠窜,连连认错。

    杨廷和一脸神清气爽:“那还考吗?”

    杨慎:“考。”

    李越主持春闱的旨意发了明旨,人人皆称道青年才俊,深受皇恩。杨慎闻言,却是长长一叹:“是啊,多好的主考,怎么就是我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