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都市言情 > 重造天下 > 第84章 882王气
    “八贼当日,火神爷不放火,不知道神灵,罢便吩咐放火。日他祖奶奶,这个鳖孙羔子,就做下这等大逆”,神道旁的享殿中,一个身着云雁补服的官儿道,这人乃是皇陵祠祭署的新任署正,姓赵,与汪家,刘家轮流当署正,前任署正老汪被流贼杀了,就轮到他来当署正。

    “嘿!贼氛如此狂逞,祖陵被焚,真乃天壤间第一祸事”,朱恭枵叫道。张国纪道,此罪可谓上通于天。王昺坐在椅上,重重地一跺脚。刘洪起立在张国纪身后一言不发。此外,享殿中就没有旁人了。王昺喝道:阎王也怕拼命鬼,陵墙军尽是些浓包王八。朱恭枵道,在陵里住了几日,我怎听混帐乌龟敢偷盗祭祀之物?这是和八贼比着大逆哩?署正闻言,愣了愣,躬身在朱恭枵之前,道:“许是世子听错了,谁人敢盗祭祀之物,这是大逆,许是有人偷盗陵上其它财物,只算大不敬,还未及大逆”。朱恭枵怒道:“大不敬与大逆有何不同,都是死,死法不同罢了,你身为署正如何约束的?”。

    署正跪倒在地,道:“咱这能有多大汤水,大人们来祭陵,咱们敢闭门不纳?一文也勒掯不得的。陵上都是穷惯了的,使一文钱也要掂掂厚薄。有些不长进的后生耍钱,十个赌钱九个输,一个不输天必诛,这便冒了帐,这般便做下事来。的洁已奉公,看不过,上几句,便有人累着你腿哩?的接任不过三个月,之前,谗得意,凡百事情,的还做不得主”。王昺喝道:“你莫要撇清,猪在圈里捂不白,羊在坡上晒不黑。此项情弊,我自会动本,请镇抚司来查,你若有甚不赃私,早些招了好”。署正闻听,又转跪在王昺面前:“驸马爷,这可是屈死旁人笑死贼,自从老汪叫流贼杀了,的接任署正,新媳妇也有三日勤,先前还有人在陵里养粉头,得空便弄弄,自的接任署正,碍了他们的眼,他们还不敢大弄,他们背后哪个不恨的,当面哈哈哈,背后用指掐。的势孤难立,每常捂着眼别处掉几颗眼泪”。朱恭枵喝道,大胆!甚屈死旁人笑死贼,你怎不要得公道,打个颠倒,这是与驸马爷话哩?

    张国纪道,“闪烁奸欺,也不是个穰茬”,又磨脸对朱恭枵道:“老朽与驸马爷奉旨祭陵,有些话要单独问询这厮,内中关防甚密,还请世子雅涵”。朱恭枵闻言一愣,这才想起张国纪与王昺是钦差,而自已不过是个贵宾,这是要请自已出去呢。他忍住不快,起身冲王张二位拱了拱,道:“二老峻洁峭直,孤直不欺,还望备细确商,将这祖陵好生整饬一番”,罢起身出门。两个老家伙将朱恭枵送到檐下,朱恭枵道一声留步,忽地想到屋里还站着一个刘洪起,他不由回头望了一眼,心道此人莫非真是北镇抚司的人?

    张国纪与王昺返身回到殿上,重新落座。张国纪冲跪着的署正道,不知死所。署正唯有频频叩头。王昺道:陵户们生计如何?署正回道:“陵上多是太祖的老亲世邻,国朝二百余年,二溜子懒汉救济不断,多是穷棍,有女人的都是拿姐妹换亲换的。这些年来越发穷了,瞎奔到江南也无人周济,还不及那些在苏州有亲的民户。嗯,便是瞎奔到江南,还央及人家一路提携,人家不过也是去要饭。最可怜见的,有那抹不开面皮去讨饭的陵户,只得跟家住,有饿死在家中的”。张国纪闻言动容道:“万历三十年不是免了皇陵卫上班么?”。上班便是到北京做苦役,和漕运一齐成为卫所两个沉重负担。署正闻言只是摇头,道:料想也是难了。这话却隐晦得很,是大明也是难了,还是陵户们的生计也是难了?张国纪与王昺听得心中沉重,对这句话也没拍桌子的兴致。

    神厨与宰牲厨是给死人做饭的地方,神厨做果子馒头类祭品,宰牲厨则将猪羊做成祭品。这时,神厨内的一口油锅前,几个汉子正在偷吃油酥火烧,一队太监将祭祠猪羊抬回院中,一个太监骂道:“还不及早抽头,没得你还不知道哩,老赵叫周王世子拿住了,还在这皮着脸偷吃,也割舍一个给洒家尝尝,哑巴蚊子咬死人,一时便叫你好看”。神厨的头子闻言,出门嚷道:“你这也好痴愚好笑话,整只的猪羊,你与宰牲厨的李麻子私分了多少,咱也没落下半条腿,就这还敢降伏我”。另一个太监打圆场道:“罢了,罢了,都在一个锅里搅稀稠,嚷将起来,大家都没鸟弄”。

    享殿内,署正道:“敕书上载得明白,祖陵落在刘继祖的地亩上,刘继祖当年舍地葬了淳皇帝。却是一块龙脉,祖陵东北为鬼门,西北为天门,二门有淮水拒之,西南为人门,东南为地户,人门地户大开——”。张国纪打断道,刘先生以为如何?刘洪起道:“庙和尚不懂经,学生不懂堪舆,一切只会依着梦中行事”。署正闻言,端祥着刘洪起,道:“这位便是,还以为不得来了,渴想久了。此事离喽先生不行,将才我就看先生——”。王昺喝道:“你勿多言,今日之事需守口如瓶,不然定当重处!”。署正连连称是。

    凤阳之事分为三层,第一层是凤阳府被流贼杀掠了,这是天下都知道的。第二层是祖陵被兵,这是在官员当中流传的。而第三层则是,祖陵被掘,这只有几十个人知道,属于绝密。朱恭枵这种层次的,只知道祖陵被烧了,并不知道祖陵被掘了。被烧和被掘是两个概念,被烧还无关风水,而被掘,则意味着被放了龙气。果然,祖陵被掘十年后,大明便亡国了。所以这是天大的事,大明的天破了,请刘洪起来,就是补天补祖陵。刘洪起瞎八道,用钟离国君墓中的五色土修补盗洞,龙气可不外泄。只是钟离墓还在发掘中,五色土是啥样大家都不知道。

    午饭后,在署正的带领下,赵国纪,王昺,刘洪起,绕着祖陵的大土丘验看。在大土丘根部,在署正的指点下,有几处泥土的颜色略略有些异样,需仔细看才能看出来,却是回填的盗洞,盗洞直径个个有一米多。流贼在凤阳的两天中,昼夜在祖陵根部开挖,力图将朱家的龙气放了。张献忠在中都承天门上打出古元真龙皇帝的旗帜,明他有野心,自然会来放朱家的龙气。祖陵一圈被张献忠打了十六个盗洞,却没有一个打到地宫,因为根本就没有地宫,朱元璋的父亲睡的是薄皮棺材,朱元璋的母亲则是芦席卷埋的。朱元璋当皇帝后也不敢动他父母的坟,生怕坏了风水放了龙气,只是将原来的坟堆成大土丘。所以祖陵一圈十六个盗洞,没一个打到了朱元璋父母葬身之所的,因为流贼停留时间过短,祖陵过大,而陵墓主人埋得也过于靠近中心。但这算不算被放了龙气,却是谁也不准的,陵上一草一木都动不得,何况被打了一圈盗洞。

    前任漕督杨一鹏后来之所以被问斩弃市,不是因为凤阳被兵,也不是因为祖陵被兵,甚至不是因为祖陵被放了龙气,而是因为他将这些盗洞成獾穴,隐匿不报,他确实该死,许多不明内情的人还觉得他冤。历史上祖陵被兵几个月后,陵上的一个太监回京,此事方得见天日。而现在由于刘洪起的介入,崇祯比历史上提早查明了祖陵上的盗洞,杨一鹏也提早被押解回京。

    刘洪起道:“五色土如何补救祖陵,梦中之人也未细,只是钟离国君墓中五色土无多,这么些盗洞,每个盗洞里只需填上些许五色土以封闭龙气,此土浸了钟离国君两千年的王气,也还可育祖陵中王气之不足”。王昺在一旁冷冷道,那钟离国君至多是个侯爵,何来王气?刘洪起愣了愣,道:“此事确是学生梦中所见,主上恩威不测,非敢诳也。实才驸马一问,学生想,便是钟离国君贵为公爵,也担不起一个王字,彼时只有周天子可称王,钟离国君总还担着一个君字,墓中君王之气已育两千年,此土经两千年王气浸染,用于修补祖陵,必可源源接济陵中王气。且以钟离国君之土培钟离皇陵之气,也无排异反应”。“你甚?甚返阴?”。“排异反应,若是取别处王陵之土培植皇陵,未免水土不服,是谓排异反应”。“哼,歪理邪”。“驸马爷,莫不我哄你,学生梦中之事,件件应验,皇上最知,其中关切军国者,驸马爷多有未闻”。“你!哼,食而无厌,躁而无礼”。“学生怎敢当驸王爷这八字,学生于国不无微功,至今还是白身,学生食到甚了?”。“正因你未食到甚,才饿得厉害”。

    “好了,好了,驸王爷,此事相争无异,总之是静修圣裁”,张国纪连忙打圆场。

    张国纪又对刘洪起道:“若真如先生所言,以此番培植陵气之功,朝廷自当大用,不相负也。先生走南料北,经历识见远过我等。不过学生以为,功名大事总以文章为主,适才听先生言论,五色土见于禹贡周礼,先生可知?平日还需多读些书”。刘洪起躬身道,承伯爷教示。

    这一番祭拜考察下来,三人都走了几十里路,两个老家伙便有些吃不消,当夜,三人歇在了皇陵。皇陵虽然宫殿甚多,但被烧得也不剩什么了。三人歇在一处幸存的偏殿内,刘洪起睡在堂屋,张国纪与王昺一左一右歇在了耳房。与堂屋连在一起的叫耳房,否则便叫厢房。在张国纪的鼾声中,刘洪起去了梦中,这个梦无关江山,有关美人。

    在庄士初中时代,班上有一个美女,此女自信,快乐,聪明,丽质,高大,上天把一切都给她了。在那个差班一帮糟孩子当中,此女的成绩也是与庄士并驾齐驱在一二名之间。庄士对此女不敢仰视,心里有才不敢仰视,心里要是没有,那便熟视无睹,不过谁又能对这样一个女孩熟视无睹,庄士是老实人,便老老实实地表现为不敢仰视,不作想望。实际上庄士高估了对方,随你什么样的女人,将来能找个不打老婆不出轨的男人就算万幸了。此女配不上庄士,她既非受过苦难的阿信,又非受过教育的知识女性,她有什么了不起?非诚勿扰上要多少有多少。她不找庄士,在一帮糟孩子当中又找谁呢?她坐在庄士后排,到了后来,便经常伸出指在庄士身后乱画,多年后庄士才明白,此举叫思春。

    在梦中,庄士幸福地与此女相爱了。但庄士内心有一个大黑洞,就是感觉罩不住对方,自已要挣很多很多钱才能罩住对方,偏偏庄士最不擅长的就是挣钱。在梦中,在巨大的隐忧中,庄士幸福地与此女爱情了,还组建了家庭,对方如同太阳般照射出金色的幸福,也如同太阳般灸烤着庄士的隐忧。后来,日本人占领了香港,此女怀着庄士的孩子,去穿越日本人的封锁线,庄士于冥冥之中看着此女穿越日本人的封锁线,在等待着可怕的宿命。

    刘洪起在床上呻吟着,扭动着,他呻吟了良久,也扭动了良久,他在等待那梦中可怕的宿命,他的那颗太阳就要殒落了。“杀尽流贼,杀,杀!”,忽地,刘洪起在梦中大叫。接着,他睁开了眼,却见王昺如鬼魅般站在他面前。刘洪起立即回到了现实,并立即庆幸自已将日本鬼子称作流贼。果然,黑暗中,王昺叹了一声,一言不发地转身回屋。

    “啊,我的太阳”,刘洪起回味着梦中的她,“便是用五色土也修补不了那心中的黑洞”,刘洪起想。那心中的黑洞便是在太阳下的不自信,并且那种不自信多半与钱有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