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照可不能胡乱选照片，尤其不能用年轻时候的照片。
老人就要有老人样，不单是老人活着的时候，死的时候要有老人样。
叶君豪离开了房间，李建山和李琴两个人望着父亲年轻时候的照片发呆。
李建山坐在地上，李琴靠着墙。
“是不是。”李建山欲言又止，人都不是一天长大的，他想起他很的时候，骑在父亲的脖子上，他那个时候觉得自己的父亲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人。
是什么时候开始淡忘的呢？
李建山终究还是出口：“妹妹，我们是不是真的太过分了？”
李琴声啜泣着：“大哥，我们嘴上着多孝顺，别人都夸咱爹有一对好儿女。咱爹临了，咱们上连张照片都没有。”
“现在竟然要用老头子的证件照当遗照。”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儿女？”
李建山挺着的身子忽然松垮下来，躺在地板上：“妹妹，你终于还是真话了，你上就没有爹一张照片。”
李琴被李建山气笑了：“你不还是一样，连能做爹遗照的照片都没有。”
李建山把孝帽戴正，把孝布披好，他好像明白了什么，白事的繁杂不止是做给别人看的，也是弥补。
一种对老人的弥补。
“爸，这些年，你辛苦了。”
等到李建山和李琴出来的时候，唐纳德已经把叶君豪清单上的东西买回来。
唐纳德里捧着没打开包装的寿衣，交给叶君豪：“叶，这是你交代的五领三腰。”
叶君豪把寿衣解开，招呼着：“左邻右舍的，进来几个人帮帮忙。”
可别瞧了穿寿衣，没有六七个人根本穿不进去。
死人僵硬，寿衣的五领三腰不亚于套上一身棉袄棉裤。
叶君豪提醒李建山：“你也来。”
李建山之前被鬼掐了，还是他的亲老爹，现在要参与穿寿衣这一环节。
算是与鬼和解。
众人进入房间，围着灵棺，李老爷子已经死了一天多，身子僵硬，面部蜡黄。
李建山再看向自己的亲爹躺在灵棺里，忽然不那么害怕了。
“孝子除衣。”
李建山弯腰脱去老爷子的衣服，老爷子的冰凉没有半点温度。
李建山不由得又想起红木箱子里的那张照片。
他已经记不得上次摸老爷子的是什么时候，他记得的时候，父亲的不是这样的。
很大，很厚实，只要握住这样的一双，去哪里都不会害怕。
李建山哭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悲伤之情后知后觉的袭来。
他在此刻终于深刻意识到，这是他爹，他最亲的人。
他再也见不到了。
叶君豪看见李建山落泪，并没有太多反应，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事情。
有人因为家产，兄弟反目，出最毒的话，一辈子不再来往。
毕竟是血浓于水，拆不散的是家字。当听见父母老了，再大的仇恨也放下了。
李建山把老人的衣服脱掉，叶君豪让人撑起寿衣：“劳烦两位把裤子撑开，口朝天。”
老人照做，把裤子口撑大朝天。
叶君豪扯了扯嘴角：“接下来的一幕，大家看见了，可别惊慌。”
只见叶君豪忽然伸右，将李姓老爷子从灵棺中抓出来，头在上，脚在下，直勾勾的插/进寿裤当中。
“这？”
众人从来没见过这样穿衣服的，属实有点匪夷所思。
叶君豪还没放下李姓老人：“撑开寿衣。”
几个人忙脚乱的把寿衣撑开，叶君豪抓着李姓老人的胳膊，使劲往袖筒里伸。
李建山看到这一幕更是心酸无比：“叶先生，能不能点劲？”
叶君豪嘴上答应，上却没点劲，穿寿衣这种事，劲了真穿不上去。
除了穿寿衣，死者的左右还要戴上金指环，袖口里塞上打狗饼。
上有金，恶鬼不拦。
袖中有打狗饼，回家省亲恶犬不吠。
将寿衣穿戴好，李姓老爷子面目安详的躺在灵棺中。
李建山擦掉脸上的汗，他见过国内的白事，但真正让自己掺和进来，其中辛苦非同一般。
叶君豪盖上灵棺后，开始布置灵台，灵台的布置也大有规矩，左右各摆一盏白蜡烛。
这种特制的蜡烛能燃七天，七天内若无大风不会熄灭。
灵台上的贡品每一天都不一样，第一天是水果和馒头，是敬给鬼神吃的。
到了下葬那天就要备上好酒好菜，送老人家上路。
摆好贡品，叶君豪新开一瓶酒，前三杯泼在地上，然后倒三杯依次排开。
地上的三杯是敬酒给围观的阴魂，桌上的三杯是敬天地。
当叶君豪把一切布置好之后，现场笼罩着一种悲伤的气氛，在场的人都受之影响。
李建山和李琴更是眼中晶莹，总是回想起这些年的点点滴滴。
白事也有风水格局，当下的就是守灵格局，这种格局能护住阴魂，护住人气，但缺点是待得久了，精神会比较差，容易打瞌睡。
这种影响由灵棺不断生成，和灵棺里的尸体关系越密切，受影响越深。
“灵房也搭建好了，男左女右，你们在里面守着就行。烧火纸的时候记得话，提醒老人捡钱。”
李琴和李建山脸上不再有其他的表情，满脸凝重，他们心中有种不出来的感觉。
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兄妹二人互相扶持着走入灵房。
唐纳德一直跟在叶君豪身后，他是第一次经历东方的葬礼，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
天空没雨，人们的脸上却总是雾蒙蒙的，脸上虔诚，这是他从未经过的场面。
他在西方主持过无数的葬礼，每当他站在教堂颂念圣经，纪念亡灵的时候，下面的人总是在吵吵闹闹，甚至有人快要睡着了。
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认识的人不认识的人，都会主动提卷火纸前来看望，主动唏嘘温暖。
庄严尽在不言中，这种一种厚重的力量，是唐纳德从未见过的力量。
“叶，我能跟你学吗？”唐纳德想把这种力量带回自己的国家。
“好。”叶君豪一脸疑惑的出个好字。
话出口，叶君豪再一次错愕，又是铁口直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