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裴府的马车上, 慕晚晚阖眼靠着软榻,透过马车的帘,可见裴泫骑着马一直随在车旁, 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里面憩的女人身上。

    清风吹过,今日天变得快,很快乌云就布了起来,里面的慕晚晚睡梦中不自觉地了个哆嗦。

    裴泫见了,连忙下马,叫车夫慢慢停了马车他进了去, 脱下外衣盖在慕晚晚的身上。

    女子睡得终于安稳起来。

    裴泫屈膝在她面前, 不由得看得出神。想起最近发生的事,心里愧疚由生, 深觉自己实在是太混账了。

    即使自己落魄如此, 她还是愿意拿嫁妆填补府中的漏洞。纵然其中少不了她父亲的缘故, 可她还愿意跟自己回来,念此,裴府目光柔和了几分。

    他微微低头,吻在了她的额头上,随后起身就坐在她一旁。

    可他不知, 睡梦中的女人感受到这触感却蹙了眉, 一瞬而过。

    马车晃晃悠悠到了裴府, 慕晚晚醒来时看了看身上的衣服,眼睛瞥向一旁睁眼看她的人, 淡淡地把目光收了回去,随后伸手把衣裳递给裴泫。

    裴泫接了过来, 含笑穿上,又道“今夜我便回主屋睡吧。”

    慕晚晚没甚表情地回他, “我最近月事来了,不便行房事。”

    裴泫被堵了回去,他知慕晚晚直爽,可把他的意图行房事这么明目张胆地出来,还是忍不住脸上尴尬。然又一喜,她现在不便,是不是意味着以后…

    裴泫眼里顿时笑了起来。

    他没再话,两人相顾无言。

    外面的柳香掀帘道“大人,夫人,裴府到了。”

    慕晚晚这才下了马车,裴泫要扶她,慕晚晚连看都没看一眼,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主屋许久没人住,扫得倒是辛勤,再收拾一下,即刻就可以住进去。

    慕晚晚在马车里一直醒着,并未睡着,她知道裴泫给她盖了衣,还落了一吻。

    想到那一吻,慕晚晚眼里顿时厌恶,她出声道“柳香,备水沐浴。”

    她这次回来,便是要找到裴泫手里的证据,再找出裴府中不为人知的隐私事,她便是要裴泫付出代价。

    晚间时,刘氏听裴泫把慕晚晚接了回来,登时撂了筷,骂道“晦气!”

    裴泫也在桌上,听此皱眉,显然不悦,“母亲,您少两句,好歹晚晚回来是为了帮我,我被皇上贬官,如今受人排挤,若是没有晚晚帮我,叫我以后如何自处?”

    刘氏想不到自己儿子这么快就对那个慕氏另眼相看,连她这个母亲都不放在眼里,当即怒了,“她既然嫁给你为妻,出嫁从夫,为夫家奔波又怎么了?靖儿在庄子里委屈了三年,难道你想让她一辈子做妾的名分委屈一辈子吗!”

    慕晚晚进门时就听到了刘氏的话,她冷冷地看了一眼,不论她做什么,刘氏都会从中挑错,纵使她做得再好,也不会得刘氏满意,她就是不喜自己,又何来那么多的借口。

    裴泫无奈地叹了口气,夏靖儿在桌旁服侍,闻声落泪,抽抽噎噎,又像是极为懂事道“表哥,靖儿不委屈的,只要能一直侍奉表哥和姨母就好。”

    这一年她因着正妻的事闹了不少次,却是把两人逐渐闹到了离心的地步,现在她必要学得乖些,先把表哥的心抓在手里。至于慕晚晚,她没有孩子傍身,等手中的嫁妆用光,迟早会落得个下堂妻的后果。

    夏靖儿想到这,嘴角挑了挑,面上还是那副委屈至极,泫然欲泣的模样。

    裴泫念及与夏靖儿的两个孩子,心又软了几分,既不忍夏靖儿受委屈,亦不舍得让慕晚晚走,当真是两难之地。

    慕晚晚戏看得久了,适时地出来,“晚晚给母亲请安。”

    她进门对刘氏福了福身,没等刘氏应声就自行起了来。

    三人皆是回头讶然看她,都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

    自夏靖儿进府后,慕晚晚就没和他们一同用过饭。

    裴泫自是开心,她能这般懂事,放下心结,给母亲请安,在裴泫心里,自然把慕晚晚归咎于她想与自己重归于好。

    裴泫刚要起身,叫慕晚晚过来与自己坐在一起。只听刘氏,“我让你起来了吗!你现在倒是得意了,连点礼数都不顾,不来请安就不来请安,躲到庄子里就去庄子里,夫家有事,给你写信你不来,偏偏要你夫君去请你。慕氏,你倒是好大的架子!”

    一席话听完,慕晚晚垂眸不咸不淡地道了句,“晚晚不敢,惹母亲生气是晚晚的错,母亲如何罚晚晚都好,只是晚晚还要去给夫君清点库中的嫁妆,怕是母亲还要轻点罚。”

    “你!”刘氏拍案起身,“好啊,你还敢与我顶嘴!”

    她撸起袖子,几步就要上前,夏靖儿在一旁看似要拦她,实则是搀扶着刘氏过去。

    慕晚晚低头弯了弯唇角,在刘氏到她面前,抬手将落之时,她一手捂脸,向一侧倒了下去。

    几人背对着裴泫,从裴泫一面来看,就是刘氏了她。

    “晚晚!”裴泫再坐不住了,起身走了过去,两手扶起她,关切地问,“晚晚,你没事吧?”

    慕晚晚一手捂住半边脸,眼泪欲滴未滴,极为楚楚可怜地道了一句,“我没事…”

    可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哪像是没事的?

    裴泫从未见她这个样子,印象里的慕晚晚始终都是骄傲的,即使委屈也绝对不出来,这还是第一次,她向自己示弱。

    裴泫当即心疼起来。

    她回府都是为了自己,可自己还这么对她。

    他叫来后面的柳香扶慕晚晚回去,扭头就对刘氏道“母亲,晚晚她能回裴府,是因为顾念我们夫妻的情分。他是我的妻,就是你的儿媳,她没做错什么,您也不必罚她,日后她的请安就免了吧!”

    刘氏气得身子颤了颤,对着这个逆子指了半天,“好啊,我把你一点点养大,到头来你为这个女人不惜和我作对!你若是厉害,就别认我这个母亲!”

    裴泫也忍不住了,被母亲管束多年,早就心生不满,又加上他近日确实烦躁,当即还了口,“儿子听了您这么多年的话,早就厌烦了,您有没有想过儿子究竟要的是什么!”

    “儿子饱了,母亲您自便。”

    裴泫转身,大步走了出去,连头都没回。

    慕晚晚被柳香扶回了东院,柳香拿冷水泡的帕子给她敷脸。慕晚晚摆了摆手,“不用了,她没着我。”

    柳香滞了滞,从她那里来看,确实是老夫人了夫人。

    慕晚晚朝她笑笑,“我又不是傻的,岂会让她白白得了便宜?”

    柳香放下帕子,“夫人您是…”

    慕晚晚让她头低下,声了几句。

    柳香听后,惊愕地抬起头,“夫人,这…!”

    慕晚晚道“我现在假装月事,等月事过了,裴泫定会找我同房…”

    她话没完,柳香就明白了,夫人回到裴府是忍辱负重,为找到证据,解慕家之围。她现在和姑爷离心,自然不能像以前夫妻一样自然了。

    柳香应声而去。

    慕晚晚坐在妆镜前看了看里面容色苍白的人,一瞬疲惫感扑面而来,只盼此行顺利,她也能顺利离开这。

    入夜,裴泫从外面进来,先就到了主屋。

    慕晚晚刚刚沐浴完,正拿篦子梳发,裴泫推门进来走到她身后,慕晚晚看了一眼,没起身,就这么不远不近地话,“母亲今日定是气到了,你不若去看看她,同母亲认个错。”

    多么贤淑的妻子啊!

    裴泫一时感动,甚至觉得自己从前怎么那么混账,就是看不到她的好,还与她生了隔膜,夫妻离心。

    他道“母亲是最近烦心事太多,今日也确实是母亲的错,晚晚,我保证类似这样的事日后不会再出现了。”

    夜色朦胧,屋中烛光旖旎。裴泫望着那道极为熟悉的背影,不禁痴了。成亲至今,四年有余,可是他的晚晚还是一如既往的姝色妍丽。

    半晌,慕晚晚梳发的手停下,回头看他,“夫君今夜来有事?”

    这声夫君瞬间叫得裴泫心花怒放,裴泫向前走了几步,到她面前站定,两手动了动,却始终没有伸出来,他道“我今夜能否回主屋来睡?”

    慕晚晚笑了下,没答他。

    这笑却让裴泫呆了又呆,他好久都没见她笑过了,自出了那事后,她都是一直冷脸对自己。就是这笑让裴泫鼓起了勇气,他走近,伸手握住慕晚晚,见她又没拒绝,道“我知你身子不大爽利,我睡在外面,不会做什么的。”

    慕晚晚动动手,被他握得紧,又抽不出来,敛了敛眸子,随后道“好。”

    这声好让裴泫放了大半的心,她刚沐浴完,发还湿着,眉眼清淡,却是不出的好看。裴泫心尖颤了颤,他欲低头吻上慕晚晚的唇时,被慕晚晚偏头躲了过去,“时候不早了,我该歇息了。”

    裴泫吻落了空,一瞬失落,但转而想了想,日后还有的是时间,便作罢了,于是恋恋不舍地走了出去。

    慕晚晚拿帕子擦了擦他握过的手,眼睛沉了沉。

    翌日,裴泫下值,路上思索着要送点什么东西给慕晚晚,就去了一个胭脂铺子。

    掌柜拉他了好多女儿家用的胭脂水粉,裴泫一个大男人自然不需要这些,思来想去也不知要买什么。

    掌柜看他是诚心要买,又是一个大户人家,遂又道“不若大人与夫人一同来,让夫人自己挑选,此间还能让您夫人更是心悦。”

    裴泫一听,当即心动了。

    以前她不是没想和自己一起去街上走,买买胭脂水粉过,只不过是自己那时太忙,又厌烦她,遂一直没去,而今却是得了闲,不准他的晚晚待他又回从前了。

    裴泫回了府。

    下马时嘴角还弯着,哪知刚回了府,却见府中家仆个个缩着头,胆战心惊,如丧考妣。

    他问迎门的下人,“出何事了?”

    下人低头回道“大人,大公子突然落水,而今却是不好了,老夫人正在发货,要把夫人关祠堂,上家法。”

    裴泫一惊,怒道“如此大的事怎么没人去寻我?”

    家仆战战兢兢地答,“老夫人不让去寻,是您主前院,老夫人主后院,此事不用向您通报。”

    不用向他通报,究竟是不用向他通报,还是柏柏根本就没病,母亲不过是寻了个由头来挑晚晚的错。

    “荒唐!”裴泫怒气冲冲地穿过廊下道,去了祠堂。

    祠堂里,慕晚晚跪在裴府各牌位面前,脊背挺得笔直。眼睛冷淡地看着那些牌位,心里不禁感叹,从前裴泫不在府中时,刘氏没少找她的错处,让她罚跪祠堂。

    从前她忍了,不会和裴泫诉苦,怕割裂了裴泫和刘氏的母子感情,可今日,她不想再忍。

    “,这事是不是你做的?你嫉妒靖儿的孩子,才故意要至柏柏于死地?”刘氏手里拿着长鞭,在空中挥了挥,这便是裴家的家法。

    慕晚晚抬眼看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既然想罚我,不如手下重点。”

    “你还敢嘴硬?”刘氏长鞭在空中挥了挥,将要落下时,忽听到门口的人声,“母亲住手!”

    随后只见一道人影闪来,趴在慕晚晚的身上。刘氏没控制住力度,鞭子在空中停不下来,这一鞭结结实实地落在了裴泫的背上。

    慕晚晚眸子微动,裴泫疼得粗喘了口气,低眼看她,“晚晚,你没事吧。”

    慕晚晚咬了咬唇,眼泪一瞬就挤了出来,“夫君…”话落后,两手就抱住了他的腰身。

    裴泫以为她怕极了,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我没事,你别担心。”

    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敛眸的慕晚晚眼里毫无波动。

    慕晚晚想扶他起身,却因自己跪得太久,双腿发麻,又软了下来。

    一手勾住裴泫的腰,裴泫感到她依赖自己,心里受到满足,更是相信,她是被冤枉的。

    “谁让你进来的!”刘氏甩了鞭子,知道方才自己下的力度有多大,却转不开面子去看他,只能硬着脸道。

    裴泫眼里冷了下去,“母亲,既然是柏柏落水,受了风寒,你何不去派人告知我,他也是我的儿子。”

    “还是此事是有人暗中捣鬼,本就与晚晚无关。是有人要算计晚晚,让我们夫妻离心!”

    刘氏一时哑口无声,她儿子的是实话,她反驳不了。

    裴泫见母亲不应声,心里的底气更足,“但她想错了,晚晚心地纯善,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不论如何,我都信她。”他这话时,眼睛盯向了一旁的夏靖儿。

    夏靖儿心底一颤,不敢多言,快快垂了头。

    此事如裴泫所,确实是她与姨母一起来算计慕晚晚的,然而让她想不到的事,表哥竟然连问都不问自句,就相信了那个女人。

    裴泫带慕晚晚离了祠堂,回去途中裴泫没折路与她共同去了主屋。

    刘氏下手看起来虽狠,但毕竟是个老妪,没多大力气,是以他背上不过是留下一道红痕。

    到屋裴泫脱下衣裳定要慕晚晚给他上药,慕晚晚没拒绝。

    温柔的指腹抚在他的背脊上,裴泫忽地转了身,抓住她的手腕看她,“晚晚,我们要个孩子吧。”

    成亲在一起三年,两人不是没想过要一个孩子,但不知为何慕晚晚肚子始终没有动静。

    慕晚晚收回手,指腹撵了药膏,让他转过身,敷在他的背上,淡淡地道“日后再吧。”

    裴泫还在自言自语,“这事我知是母亲有意设计你,想来她还是因为我们没有孩子,等你有了儿子,母亲定然会好好待你了。”

    慕晚晚听得讽刺,手躲了躲,却也没什么。

    过了几日,裴泫休沐时带慕晚晚去了那间胭脂铺子。

    马车缓缓停下,从里面出来两人,从外人看来,女子衣着素淡,嘴角微微弯着,抬头含情脉脉地看着下面扶她的郎君。

    这一幕被对面二楼的雅间的两人看了个清楚。

    李知正在桌对面自着话,忽地李胤眼转向窗外,看到那一幕眼沉了沉,看了一会儿后,很快收回视线。

    李知了半天,见自家三哥理都没理自己,也转了头看外面,这一看不紧,待看清那两人后,眼角瞥了瞥对面的三哥,见他面色虽淡,但唇线明显抿了下来。

    遂幽幽地道了句,“听裴夫人和裴大人重修于好了,其实也不稀奇,臣弟可听了当初慕家二姐爱慕裴侍郎的事情,那可谓是轰轰烈烈,街头巷尾无人不晓。”

    确实,这事李胤也听过一耳朵。

    他视线再次向外望,那里已经没人了,想必两人已经进了去。

    李知还在,颇为戏谑地味道,“三哥,裴夫人出现在那山洞里不是意外吧!那地方隐秘,只有你我二人知晓,裴夫人身上受伤严重,怎会孤身一人去了那个地方。”

    “而且臣弟还在林子里发现了一只已死的棕熊,看刀法力度,也只有三哥能使得出来。”

    “三哥还乱了我们原本的计划…”

    “你想什么?”李胤断接下来的话,抬眼看他。

    李知一本正经,“三哥莫不是看上了这个裴夫人?”

    李胤沉默。

    李知便知,就是了。

    “三哥想怎么做?”李知问他。

    李胤扯了扯嘴角,未语。

    本想请君入瓮,等她亲自来求自己,谁知又看到她与她的夫君重修于好。

    李胤心里冷哼一声,她便是拿准了自己的承诺,才敢这么嚣张。

    当夜,李胤又得知一件事,原本住在外间的裴泫突然入了里屋,与她同房。

    听里屋的动静响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