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泫的原话自然不是让怜蕊正大光明地进裴府的门。怜蕊花娘出身的身份, 若是传出去,他这官帽子怕是要再被弹劾一次。再者,裴泫和怜蕊在外面厮混了大半年, 早就有意透漏刘氏准怜蕊进门,刘氏虽眼皮子浅,但也知怜蕊一个花娘出身的女人若是进了门,必有伤门面,是以坚决不准。

    这又听慕晚晚竟然把那女人光明正大地带进了门,气得几欲晕了过去。

    这几日她仗着帮持了夫家, 便不把她这个婆母放在眼里, 又故意惹得他儿子心疼,与自己离心。刘氏有心整治她, 奈何自己儿子却不知着了什么魔, 一味地护着这个女人!

    好在, 他现在离了裴府,那个慕氏又把外面的女人领了回来,刘氏终于有了由头,来好好罚一罚她。

    怜蕊跟着慕晚晚进了院子,慕晚晚却连眼神都没给她, 自顾进了屋。

    怜蕊脸上扬着笑, 刚要话, 就被闭在了门外。她站在门外碰了一鼻子,柳香从屋里出来, 眼里颇为瞧不上她,“怜蕊姑娘, 夫人交代了,后院有个水榭阁子, 日后就留给您了。”

    怜蕊对裴府家中不甚了解,她跟着柳香去了水榭阁子,路中问了,“柳香姑娘,您跟随夫人许久了吧。”

    柳香眼尾看她,是眼里瞧不上这个狐媚子,眼尾斜钩,衣着不整,看面相就知不是什么好货色。

    柳香没想着理她,“我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夫人身份尊贵,人喜静,姑娘没事还是不要去扰夫人得好。”

    想到自家亲戚曾经羞辱慕晚晚家父的事,怜蕊不禁笑了笑,一个毫无背景的下堂妇罢了,父亲被人欺负了,连个声都不敢吱,还要好吃好喝地伺候自己,装什么清高!

    怜蕊心里不屑,进了裴府她压根就没想过出去,这裴家的主母早晚都会是她。

    想到夫人交代的话,柳香目光凝了下,“夫人性子温婉喜静,但裴府里另一房的夏姨娘就不一定了,夏姨娘如今有两个孩子傍身,又得老夫人垂怜,府中地位稳固。怜蕊姑娘是外面进来的,府里添了人,夏姨娘自然心有不喜,怜蕊姑娘无事还是不要出来为好。”

    怜蕊嘴上应了是,心里却不这么想。她是红楼花娘出身,最为懂得如何伺候男人,也最为明白男人的心思,她现在若是有个孩子,哪里还会有夏靖儿的事。正室夫人她没放在心上,反而那个有两个孩子的夏姨娘让她慢慢上了心。

    柳香看她暗自思索的模样,知她是正中夫人所想了,把人带到地方,又拨了四个下人伺候,柳香转身回了主屋。

    慕晚晚一觉睡得很沉,一直睡到了后午才醒。她脑中迷迷糊糊的,坐在床上兀自出神了许久,才记起这几日发生的事。

    她终究还是心甘情愿进了那个男人为她编织的锦绣笼子。若是被她长姐知道了,非断她的腿不可。

    慕晚晚懊丧地躺会床上,翻滚了几圈,哀嚎一声后,把引枕一甩到了地上,四肢伸开,两眼望着床顶。

    若不是忽觉她眼角疲倦的媚意,当真还像以前在裴府娇生惯养的二姐。

    慕晚晚悲凉地望了望窗外,事到如今,再无回旋的余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只是她无法判断,李胤对她的兴趣倒底有多久。

    毕竟他后宫里美女如云,如今虽是留下不多,但也都是他极为宠爱的。帝王心最是薄情,更何况慕晚晚面对的是李胤这样令人捉摸不透的皇帝。

    在裴家还没遭到应有的报应之前,她还是要借李胤之手。她一个人的力量太弱了。裴泫手里也有着朝中许多人的把柄,牵一发而动全身,裴泫再落魄,最终也不过是伤了点皮毛,始终会有人在暗中助他,重升官职不过是转瞬之时。而若是有了这个大昭万人之上的人相助,要想裴泫落魄,则会顺利许多。

    慕晚晚两眼眨了眨,想到那个男人,也不知李胤看上了她哪一点。

    正想着,门外传来动静,“姑娘,老夫人来了。”

    慕晚晚收回神,倏的坐起身,穿鞋下地捡了引枕,向外问道“何事?”

    柳香已推门进来,怕是刘氏就在外面,未免让刘氏听到,柳香在她身侧低了低声,“奴婢听许是因着怜蕊的事,老夫人来时在屋里就发火了。”

    慕晚晚冷笑了下,“她若是动怒大可去找裴泫,去找怜蕊,来我做甚!”

    出了屋,慕晚晚对刘氏做了礼,“儿媳见过母亲。”

    刘氏见她出来,哼气一声,“慕氏,你倒底把没把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

    如今慕晚晚没必要再继续伪装下去,她眼眸抬了抬,笑道“儿媳怎么又没把您放在眼里了?”

    刘氏听见她与自己呛声,怒气更甚,“那个怜蕊,你不在时我就叮嘱过泫儿不许让她进门,然泫儿一走,你就立马把她安排在府里,这般出身的女子留在府中,岂不是让人耻笑?”

    慕晚晚听她完,并不在意,“这事是裴泫安排的,并非我的错。而且怜蕊肚子里已经有了裴泫的孩子,您叫我如何放之不顾?”她话落,看了眼外面,像是随意一瞥。

    刘氏被气得发抖,“靖儿已经有两个孩子了,那贱货肚子里的杂种还不一定是谁的,不要也罢。你立刻就把她赶出去,你若不动手,我便叫人把你和她都赶出这个家门。”

    慕晚晚等的便是她这句话,“这可是您的,与儿媳无关。”

    刘氏上前了一步,得唾沫横飞,“哪里与你无关,若不是你把她领回府,哪有这么多腌臜事,那个贱货必不能就留在府上,你也逃不掉受罚,现在泫儿心里还向着你,等到你的嫁妆用光了,你看泫儿是否还进你的屋!”

    “等我的嫁妆用光,裴家怕是要哭着去街上要饭了。”慕晚晚笑着嘲讽她。

    刘氏被气得不行,要抬手她,被慕晚晚躲了过去。

    慕晚晚闪身一躲,叫刘氏扑了空,还险些摔在地上。她眼里凉,话够了,便后退一步,从她身侧绕开,对上刘氏,“您是还想罚我裴家的家法吗?您若罚了我,怜蕊的事可就保不住了。您的泫儿也会要毁在您的手里。”

    刘氏向来是个没脑子又冲动的,不过是嘴上,也一向不过慕晚晚。她气得身子颤了颤,

    身后跟随的贴身侍女也深感无奈。她心里觉得慕晚晚这个夫人很好,待下人宽厚,待婆母孝顺,不知老夫人被什么迷了心窍,偏偏瞧上那个眼皮子浅,上不得台面的表姑娘。

    刘氏又一次铩羽而归。

    慕晚晚想,她还是极为爱护自己的儿子的,如若不然,也不会每次一涉及裴泫,刘氏就在便不再话了。

    她看了眼外面,道“出来吧。”

    得知刘氏来,慕晚晚就让柳香派人去让怜蕊过来主屋。怜蕊也是聪明,没和刘氏迎面撞上,选择明哲保身,躲了起来。

    慕晚晚问道“都听见了?”

    不管是不是慕晚晚有意让她听见,怜蕊自始至终心里都明白,她进了这个府门,就是一场恶战。刘氏不喜她的出身,府中夏姨娘有两个儿子,而她肚子里这个还不知是男是女,仅凭着裴泫一人的宠爱,确实不可靠。

    当初裴泫去了花楼,最先点的花娘不是她。怜蕊长相在众多人里不算出众,能得幸和裴泫攀在一起,还是凭靠着她的手段。也得亏她功夫了得,最会伺候男人,花招多,才惹得裴泫恋恋不舍,与她厮混了半年,自己也成功有了他的孩子,就此赎身,离开花楼。

    她不想再回去,她想过人上人的日子。

    现在来看,慕晚晚或许有意向她示好,让她扳倒夏靖儿。怜蕊不在意利用,因为她肚子里这个东西是她最大的底牌,而慕晚晚缺的就是这张底牌。

    目前结盟,不为不妥。

    心下一思量,怜蕊立即道“奴婢晓得。”

    这声奴婢的意思便是日后她要跟着慕晚晚。

    慕晚晚对着害了自己父亲的女人没有好感,她只是乐得看裴府里的狗咬狗。

    晚饭后,慕晚晚收到了柳州的来信。是他父亲的亲笔,信上他一切都好,其中并未提及裴泫。

    慕晚晚把信放在心口,眼睛微动,里面清澈的水珠映着烛光。好在,她还有父亲,为了父亲她也要坚持下去。

    天色稍晚,已经将将入夜,一辆马车悄然停在了裴府后街。

    柳香守夜去了趟外间,回来时脚步匆匆。

    “夫人,皇上派人来了。”她声压得极低,若不是凑在慕晚晚耳边,实属让人难以听见。

    慕晚晚此时刚要睡着,听见她的话,脑子迟滞了下,“人在哪?”

    柳香回“在后街。”

    慕晚晚连夜穿了衣裳,找了条没人的路,趁着轮值时从偏门出了去。

    她多少猜得出李胤要做什么,无非是昨夜那点事。只是三更半夜,她一个出嫁的妇人出去总归不妥,又在睡梦中被人叫醒,心里颇为恼怒,觉得这个皇帝真是一个昏君。

    李胤并不在马车上,只派了一个可靠的下属来,慕晚晚上了马车,觉出这一夜大约又睡不踏实,遂在马车里补眠,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面前落下了一片阴影。

    她睁开眼,抬手揉了揉,眼睛滞了下,看到面前坐得板正,双手捧书的人。

    许是注意到身侧的视线,李胤抬眼看她,颇有嘲弄,“想必是朕这辆马车太过于舒适,才让你睡着一直都不醒。”

    慕晚晚面色僵了僵,“是臣女的错。”脸上态度诚恳,倒真叫人挑不出错。

    李胤量她两眼,拿书掀帘下了马车。

    慕晚晚也随后下了来。

    却因刚刚睡醒,一时脚下不稳,踩滑了马蹬,就要摔在地上,一条长臂伸了过来,揽住她的腰身,把她扣在了怀里,却很快他又松了手,若无其事地站在了一旁。

    慕晚晚身形站稳,再一抬眼,那人已经走了。

    她呼了呼气,对接下来要做的事颇为不愿。不为别的,李胤将士出身,身形高大于别的男子,在那一方面,裴泫比之于他,绝对不只差了一分半豪,让慕晚晚这一许久未尝情.爱的人着实吃不消。

    慕晚晚随后缓步跟了上去。

    两人绕过长廊,之间隔得距离不近也不远。

    很快到了那间行宫寝殿。

    福如海先开了门,李胤进去,慕晚晚沉了沉心,随后也跟了进去。

    屋里掌着灯,倒是不暗。

    李胤两臂展开,看她道“过来,伺候朕沐浴。”

    慕晚晚心下茫然片刻,深夜叫她过来,是为了伺候他沐浴?

    她上前走了几步,伸手落在他对襟的衣扣上,蓦地,耳边忽然闪现了多年前的话。

    那时她少不更事,除了为裴泫亲自学了一段舞之外,还和花娘学了不少引.诱男人的手段,这其中就有如何伺候男人沐浴,让他对你克制不住。

    慕晚晚心下鄙夷这种东西,可又想到李胤是皇帝,他有他的后宫,自己一个无名无份,见不得光的女人能跟他多久,是否能到裴家家落之时。

    李胤见她不动,眼沉了下,看她,“不会?”

    慕晚晚咬了咬唇,抬眸与他相视,柔弱无骨的手指在解他对襟扣子时有意无意地刮在了他喉骨上,慢慢落到了他的胸前,只留给他一个乌黑的发,和颈边流畅的弧度。

    那双素手游离在他身前,外衣落下,慢慢到了里衣,此时的慕晚晚耳根已经涨红,可却还是沉着气,不动声色地滑到了他的腰上。

    李胤看她的眼越来越深,在里衣将尽时,他猛地钳住了那双令他心烦的手,抓在掌中才觉出,这手腕竟然这么细,都不及他半个胳膊粗。

    他低了低声,两眼看她,“怎么,你伺候你夫君时也是惯用这种手段?”

    慕晚晚一听,身子僵住,倏的抬起头,眼里泪水很快滚了起来,不堪,委屈,羞愤复杂交织,滚烫的泪水直落在了他的手心。

    可李胤这个混账的男人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感,他粗粝的指腹撵了撵她落下的泪,使得劲大,白皙的脸闪现一道红痕。

    想到宫宴她曾为裴泫学的舞,他嗤笑道“朕错了吗,你何必委屈!”

    又见他皱了皱眉,“朕应该没和你过,朕最讨厌女人哭。”

    慕晚晚咽了咽声,把委屈也尽数咽了下去,真不敢哭了,她抽噎两下,请罪道“臣女知错,下次不敢了。”

    李胤又看她两眼,收回手,眉头皱得更甚。不知为何,一见她哭,头比以往都要疼。

    李胤遂不再看她,转身进了净室,留慕晚晚一人在外间站着。

    她在花娘那学得不少,可因着抹不开脸,只给裴泫跳了一段舞,其他从未做过,这是她第一次,用了这种手段去讨好一个男人,却遭到他这般的冷遇。

    可她却感受得到,李胤那一刻的动情不假,他在意的不是自己使用了这些花招,而是自己这样的手段以前曾用在裴泫身上。

    慕晚晚眼动了动,挂在上面的泪水倏然落地,或许她明白该如何做了。

    李胤沐浴出来后,外间已没了人,他眼扫了一圈,忽地见里间有人影晃动,随后他看见慕晚晚已脱了外裳,一席纱衣,双肩挽着披帛,脚踩莲步,缓缓走了出来。

    她眼圈微微泛红,是刚才哭过的痕迹。但眼里却没有方才那么复杂的情绪,烛光映着,眼里犹如盛满了璀璨云霞,巧笑倩兮地看他,点缀朱砂的唇微微翘起,这一笑,万物黯然失色。

    李胤眼波不动地看她。

    慕晚晚凌空一跃,双腿踏着布帛,仿若出尘仙子,她的披帛在空中不停旋转,几欲遮住她的人时,那张含笑的脸又露了出来。

    柔软的臂朝她伸来,同样柔软的水袖在他的胸前,悄然若逝,若有若无。

    李胤抬眼,唇角微勾了勾。

    一声披帛落地,她跳了许久,停下时,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她双膝跪在地上,垂眼看地,一如往昔乖顺的姿态,“臣女当年给裴泫所舞正是此舞,日后臣女只会跳给皇上一人看。”

    许久,久到慕晚晚的双膝都麻了,慕晚晚想要抬头看他时,腰两侧横出一双手,臂膀坚实有力,随后双臂微微用劲,慕晚晚就横落在了他怀中。还未来得及话,李胤吮住了她的唇,“朕早就恨不得把裴泫的眼睛挖出来了。”

    慕晚晚心里巴不得李胤去挖了裴泫的眼,但见他这般,想来自己这一番心机是没有白做。

    慕晚晚来时就沐浴过,现在舞后,出了一身汗,粘腻得很,恨不得立刻就去沐浴。

    偏李胤丝毫不嫌弃,他含住她的颈慢慢向下,解了那多余又碍眼的衣带子。

    慕晚晚双臂还他,胸前一凉,感受到陌生的来意,轻呼了一声,又道“皇上,您轻点。”

    而那人像是没听到一般,抱她进了里间。

    事后,两人相贴躺在里面,慕晚晚嫌热,往里挪了挪,被李胤一手捞了回来。

    他斜看了空荡荡的床边一眼,好笑道“朕算是知道你身上的披帛哪来的了。”

    慕晚晚又困又累,却又不得不回他的话,嘴上道“臣女实在找不到这屋里可用的东西,便借了您床头的围幔。”

    李胤回身抱她,给她提了提被角,“那你可知这围幔的料子是从海上来的,整个大昭只有两匹,千金难得,就这么被你糟蹋了。”

    慕晚晚困倦,心里就没了戒备,又道“臣女这不也是为了皇上您开心,一匹缎子而已,您那要什么样的没有。”

    她这话落时,耳边没声了。

    李胤眼里的笑意慢慢退了出去。

    为他开心吗,还是为了哄他开心。李胤心里有数,这种把戏宫里的女人不是没对他做过。

    他又垂眸看了眼睡在身侧的人,搭在她腰间的手收了回来,阖起了眼。明日有早朝,他只能再睡一个时辰。

    他向来清醒,温柔乡再好,也不能耽误国事。女人与江山社稷,李胤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慕晚晚后来没听到他话,便以为他睡了,而自己却是如何都睡不着。

    心里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这一局算是安稳过关,日后李胤应该会少提那些关于裴泫的话。只不过她这学来的手段,还是要用得到,没有那个男人能逃的开这些,更何况他现在还对自己颇有兴趣。不论是喜欢她的样貌,还是喜欢她这副身子,只要他心里还念着自己,她早晚都会借用李胤之手报复裴府那些人。

    待裴家没落,她再和李胤一刀两断,带着父亲离开长安便是。她想走,依着李胤心高气傲的性子,不会拉下脸面硬把她留在这。

    他曾对自己过多次,只要她不愿,他就不会强迫。慕晚晚想赌上这一局,赌再信他一次。

    她始终没能睡着,感受到李胤起身,她快速地阖了眼装睡,被他毫不留情地拆穿,“醒了就过来给朕更衣。”

    慕晚晚撇了撇嘴,李胤当皇上的毛病可真多,她一个千金姐都自己更衣,李胤却非要叫上她。

    慕晚晚大半夜没睡,困极,强撑着披了件衣裳下地过去。

    眼皮子黏了又黏,又听头顶道“朕若是误了时辰,拿你是问。”

    慕晚晚一瞬被他的凉声叫醒,双手在他腰间绕了又绕。好不容易穿完繁琐的衣裳,就要回去补眠,谁知刚走到门前的人又快步回来,不由分地搂住她的腰,含住她的唇,哑声“明日后午,别让朕再去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