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耽美同人 > 徒弟他他他又OOC了 > 第138章 欺骗
    薄日夕阳灿如锦织,绡纱一般铺落天幕,残阳血色渐深,绛红的霞光拂在接天莲叶上,又添一分枯黄。

    宋府朱门紧闭,虎头门环斑驳,挡住了外界的一切看客。

    “如今这是……宋公子替苏羡然领了刑罚?”

    “可不嘛,被宋夫人带回来的时候浑身是伤——听他那脸啊,被咬得……啧啧啧,这苏羡然真能折腾!”

    “那苏羡然交没交出禁术残卷啊?宋公子就算替他领了罚,那残卷也该交出来吧。”

    “当然交出来了,宋老爷亲自交给魔尊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宋老爷回府的路上就昏过去了,人事不省,也不知他在魔尊那处受了什么罪。”

    一时间,半个魔界的人都知晓了这件事,闲言碎语口口相传,往日的翩翩公子成了饭后余谈。

    而引起这件事的苏羡然自然也免不了一番议论——可他现在无暇顾及这些。

    公子房中飘着浓重的血腥味,请来的医师进进出出,个个面色凝重,身沾腥气。然而他们出了这间房又要去宋老爷的房间,两头兜转,无论哪边的伤势都令人嘘唏。

    魂魄莫名消散的宋老爷更是命垂一线。

    好在魔界拢聚魂魄的法子有很多,倒是能让他短时间内吊着一口气。

    暗夜青灯古拙昏暗,血腥气渐淡,各个医师见宋公子伤情稳定便提灯离去,房内壁灯皆熄,独留一盏缠枝翡翠落地灯发着幽淡的光芒。

    苏羡然皱着眉在门前伫立许久,久到星月既出,斗转星移,他站到两腿木僵了,才缓缓抬起手,推开那扇门扉。

    绡纱一重又一重,层层叠叠的几乎完全挡住了屋内的景象,但还是能闻见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他越往里走,心跳越快,药味混着血气便更浓,最后他走到床前,拨开帷帐,却在见到里面那个人时猛的退开。

    面目全非,皮肉皆毁,白骨透出,乍一眼看去惊悚至极。

    翩翩公子?白骨烂肉罢了。

    苏羡然站在旁边盯着那掀开又落下的帷帐,心中最容易察觉到的两种情绪便是恐惧和恶心,可又有一种莫名的情绪促使他再度掀开那绘制着杜若纹的帐幔。

    不敢去看他的脸,于是盯着一个角落兀自沉思。

    在他看来,宋知意对他表露出来的情感是让人恶心的,让他避之不及的,但此刻,他的心情却是复杂的。

    他是真没想到宋知意竟会为了那一句话去代替他,明明只是一句嘲讽。

    苏羡然垂眸盯着锦织被褥,思绪莫名,忽然眼前一黑,耳边传来干哑难听的声音:“别看,走吧,我现在不好看。”

    往日这声音应该是清朗如溪流潺潺的,可如今却像是一把锯子,细的锯齿刮在心间,隐隐作痛。

    苏羡然有一瞬间的愣神,而后又道:“我可没心情看你。”

    空气凝滞了,苏羡然不知道这句话给宋知意带来了多少伤害,他只能听到万籁俱寂中一声幽幽的叹息,夹杂着多少无奈和苦楚。

    “是我自作多情了。”

    宋知意的意识不清醒,完这句话就没了意识,蒙在苏羡然眼睛上的那个东西随着他的昏睡也化为黑夜的星点,洋洋洒洒的散去。

    苏羡然顿了顿,将帐幔放下,转身离开。

    是夜,他独自走在园林里,踩在鹅卵石径上,在一个假山旁边顿足凝望璀璨星河,那心里缠绕着不清的情绪让他窒息,将他笼罩。

    他站了很久,思绪沉淀,想着等宋知意伤好了就同他清楚这件事,但他此刻却忘了,他还因一己私欲残害了宋知意的父亲。

    第二天夜里,宋父终于支撑不住,在一众医师手忙脚乱的医治下撒手人寰。

    宋夫人自知丈夫的死亡有异,派人去查,就在魔尊的故意泄露下查到了苏羡然的身上。

    第七日,宋夫人将苏羡然擒入宋府地牢,各种折磨手段齐上,苏羡然每日昏沉,几近频死,但宋夫人总有手段让他留着一口气。

    两个月后,宋知意将他带离地牢,因苏羡然伤势深重,宋知意便将他背在背上,带到了一个院里面。

    因为走得很急,身上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又裂开,甚至拉扯的更大,承受着所有重量的双腿更是伤得严重。

    彼时初春,天地间都还泛着一丝凉气,经年失修的窗棂斜在一边,摇摇欲坠,还落着一层厚灰。

    苏羡然醒来时,宋知意正坐在床边看书,听见动响,他便低头看向刚刚睁开眼的苏羡然,笑了笑:“你睡了好久,终于肯醒啦。”

    苏羡然突然离开那湿冷阴暗的环境还稍有不适,在他愣神间,宋知意又叹了口气,缓缓道:“父亲走了,我又重伤,母亲她将这些怪罪到你身上……你受苦了。”

    他完,又重新盯着书本,扫下纤长睫帘,一言不发地看书。

    苏羡然虚弱地爬起来,靠着床头出神,随后喃喃:“你……”

    他了一个字,就感觉鱼鲠在喉,卡住了他的所有话语,良久,他才心地问:“你知道伯父的死因吗?”

    意料之中,宋知意摇了摇头道:“不知,但父亲早年落了顽疾,估计是那样吧。”

    苏羡然闭了嘴,低下头。

    宋知意不知他父亲的死因,这对现在的苏羡然来大概是好事吧,好歹在宋夫人对他的恨意中,有了宋知意,就等于有了回寰的地步。

    “你这段时间先避一避,我改日去同母亲。”宋知意扭头扯出一个苍白的笑,然后合上书本,扶着床柱缓缓起身,慢慢往门外走,“你先休息吧,我去外面。”

    苏羡然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发觉他走得很勉强,走两步就要顿一顿,在凄冷的阳光中,他的背影显得很单薄。

    他察觉到不对劲了,于是掀开被子下床,挡住宋知意的去路,也挡住了那片冷然的霞光,“你的腿怎么了。”

    宋知意微愣,而后牵出一个笑容,缓声道:“没什么,只是受了点伤。”

    他这么着,但额头上却沁出细密的冷汗,嘴唇也苍白干裂,经过两个月的调养,他虽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可脸色死白,底下血管清晰可见。

    苏羡然眉头紧蹙,忽然伸出手压在他的肩头,重重往下一按,宋知意经他这一下直接弯了直挺的背脊,差点儿曲膝跪在地上。

    “你这叫受了一点伤?”苏羡然收回手,冷冷盯着他,不上是怒气还是担忧。

    宋知意不能久站,只这么一会儿就已经冷汗密布,脸色越发苍白,苏羡然盯了他一会儿,突然不由分地将他拉到床边,动作粗暴地将他推倒,表情冷得掉渣。

    “我看该休息的是你。”

    他站在床边看着虚脱无力的宋公子,静默片刻,又伸手去解他的腰带。

    宋知意慌乱地往旁边挪。

    但他此刻手无缚鸡之力地躺在床上,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苏羡然没费多大力气就将宋公子扒得一干二净,瞧见了那玉雪凝脂的皮肤上血肉外翻的伤痕,虽已止血,但也只是止血,没再多做处理。

    他盯着那些伤呆滞无神,一颗心在古怪的情绪中沉浮、溺亡。

    “这些伤……是在血池留下来的吗?你的伤还没好?两个月了还没好吗?”

    宋知意不算回答,只是艰难地撑起身子,默不作声地拢好被他扯开的衣物,灰败的脸上也没了强行牵出来的笑容。

    他低沉着声音道:“没什么事,你不必……挂心。”

    “谁我……”苏羡然下意识想要反驳他那句话,但宋知意却适时的断了。

    “别,好歹让我再存点念想,行吗?”

    这院虽然破败不堪,但该有的家具都有,只是蒙了一层厚厚的灰,结着缠绵蛛丝。苏羡然本来是想就此离开,但看了宋知意那具破败的身子,竟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照看宋知意。

    若他当时再心狠一些,后面也不必有那么多事了。

    一个月不言不语的照顾,就好像草原上的星星之火,点燃了宋知意心中的希冀,一次次被冷落的心好像也得到了慰藉。

    苏羡然不是石头,能感觉到宋公子对他的情意日益深刻,心里的某种感情好似春芽破土,要从那深深的恶心里面钻出来,但他往往只发现了一个苗头,就自动掐灭了。

    夜晚星点闪烁明月高悬,宋知意借着月色坐在杂草众生的庭院中拿着零件对照书本,脚下是一堆切的奇形怪状的木块。

    苏羡然在旁边看着,一个月,宋公子每日素缟,哀悼自己的已亡父亲,偶尔在夜里崩不住,便会心地下床,拖着那残破不堪的身子躲到黑夜中抹掉满脸的泪。

    倘若他知道,杀父仇人就在身边会是什么样呢?

    宋知意这些天身子差,血池的威力还在,暂时封了他身上的力量,让他没办法回宋府找宋夫人,而宋夫人也不能凭借儿子魔气的气息找到他。

    一切都还瞒着。

    苏羡然抬眼看向宋公子,走到他的椅子前,提了提脚下那堆零件,“你在干嘛?”

    宋知意笑了笑,清澈的眸子一弯,像呈了两池秋水,“我的腿大概走不了路了,就干脆做个四轮车吧。”

    苏羡然看了眼他的腿,将袖子挽起来,蹲下身捣鼓那堆零件:“我帮你吧。”

    宋知意稍稍愣住,然后笑了:“谢谢。”

    苏羡然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他不喜欢宋知意,他讨厌这个天才,他这会儿只是突然发了善心而已。

    苏羡然摆弄手中零件,在脑海中重复这三句话。

    夜风习习,草木摇曳,两人在院里相处得和睦,宋公子坐在交椅上看书,苏羡然蹲在一边无师自通地将那些已经被削好的零件组装好。

    这一份岁月静好也不知能维持多久。

    “宋知意,别回宋府了。”苏羡然突然开口。

    “为何……你不愿意回去吗?”宋知意看过来,一双红眸睁得有些大,像是愕然,而后他又抿了抿嘴,自言自语道:“是母亲的原因吗?那……你不愿回去,我们往后还能见到吗?”

    苏羡然抓着一个轮轴,目光呆滞,他也不知他接下来做的事到底对不对,但他还是开口了。

    “是伯母杀了伯父。”

    他想,不能让宋知意知道是他杀了宋公子,不能。

    他怕死,若宋知意知道了,那他将会被两个人追杀,或许一直被折磨,吊着他的那口气,拖着一个伤痕累累的身体。

    他只是不想死而已。

    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宋知意捧着的那本书落在了地上,他微张着嘴,脸上的表情是惊恐的又有点难以言喻,他想些什么,但是看着那个神情淡漠的少年却将所有的话都吞在了肚里,只了四个字。

    “你别骗我。”

    不知为何,苏羡然对上他的眼睛竟有些心慌,隔了许久,他默默将已经组装好的四轮车推过来。

    “我没有骗你。”

    宋知意的脸瞬间白了,比那一身缟素还要白,他紧紧握住苏羡然的手,近乎是哀求的:“刚才不算,我再问一遍,是谁杀了我父亲?”

    “……伯母。”

    话音刚落,宋知意就失神地松开他的手,疲惫的闭上眼,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遮住眼睛,指缝间有水光灿灿。

    他喉头哽咽,好久才出一句颤抖的话:“苏羡然,你能不能不要再骗我了?”

    没等苏羡然回答,宋知意崩溃着开口:“他们……早在年轻时就缔结了契约,不能伤害对方……不能的……”

    一步错,步步错。

    宋知意的伤势已好,宋夫人很快就找到了他们所在的地方,她看到四轮车中的宋知意,便走过去问:“他去哪儿了?”

    “逃了。”

    宋知意望着远方,出来的每个字仿佛都在剜自己的心,“是他害了爹吗?”

    “是。”

    宋知意不再话,这个结果早在苏羡然对他撒谎那一天他就隐约猜到了些,这回也只是确定一下,将那颗心再拉出来捅一刀而已。

    “娘要杀他吗?”

    “他不能留。”

    宋夫人看着欲言又止的儿子,道:“他杀了你爹,还杀了你娘。”

    宋知意猛地抬头,看着面前这个正在与自己谈话的娘亲,茫然无措地开口:“娘?”

    “契约是双生的,他死了,我也活不了多久……知意,魔界太脏了,你别这么傻。”

    宋夫人满脸疼惜,“你我就知道,你这性子在魔界呆下去一定要吃亏,我和你爹也处处护着你,但终究护不了一世啦,总有一条路你要自己走的。”

    她偏过头,泛红的鼻尖显得她有点委屈,但她也确实挺委屈的。

    “本来我时日不多,想等你醒了好好安排一下后事,哪想到你一醒就带着苏羡然走了……一个月了,我啊,整天都在找你,现在找到了,我又撑不住了……”

    宋知意想从四轮车上站起来,但怎么发力都无济于事,他只能渴求这一切都是假的,但娘亲从不骗他……

    他抬抬手擦掉宋夫人脸上的泪,喉间升起一股哽咽。

    “娘……孩儿不孝。”

    宋夫人拍拍他的头,“哪有,天底下最孝顺的就是你了,我大抵还有几天时间,知意陪陪我吧——别再想他了,陪陪娘亲好吗?”

    “好,我不想。”

    宋夫人离世那天,宋知意正听她着母亲与父亲的往事,刚听到甜蜜处,宋夫人便没了气息,安详的睡过去了。

    宋知意也头一次遇到了心魔。

    时光漫长,潜藏在心底的所有恐惧不舍欺骗被迟来的心魔一寸寸放大,他如湍急河流中逆行的船,试图去抗拒试图去挣脱,却仍然无济于事。

    这两天的他实在太绝望了,父母的死,苏羡然的欺骗,每一个都在将他往悬崖边缘推。

    被心魔占据,他终于掉进深渊,再醒来时,宋公子还是宋公子,但宋知意已经不再是宋知意了。

    一生纯澈,终吞没。

    几经周转,苏羡然被抓住,被送到宋知意面前,他跪在地上,望着几日没见的宋知意。

    宋知意斜眼看着他,忽然扯出一个森然的笑,用前所未有的异常冷冰的语气着一件事,“母亲也死了。”

    苏羡然垂眸:“我没杀她。”

    “你杀了父亲,他们俩的契约是双生的,一个死了,另一个也活不长。”

    “……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我要你偿命。”

    一只带着冰冷铁甲的手猝不及防地穿过他的胸膛,苏羡然猛地喷出一口血,身体瘫软地倒在地上。

    宋知意去看旁边守着的侍卫,“愣着干什么,去收他的魂魄。”

    “是。”

    宋知意扬起一个笑,从四轮车中起身,蹲在苏羡然面前,摆弄玩具一样的扶起他的身体,阴侧侧地笑了。

    “命偿完了,我把你做成活死人吧……父母走了,我也不想一个人呀。”

    他用手掌扫下苏羡然不曾闭上的眼睛,又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似的,笑意更深。

    “你你这么爱骗人,那不如我也骗骗你?”

    不过几月,宋知意失父失母,唯一一个与他有牵连的苏羡然也成了活死人、阶下囚,成了他心中偏执的念。

    此后百年皆是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