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先前两次,绿拂依旧站在懿瑞轩外望风。
不知是不是今日屋里的两人太过纵情,没多久,就有女子娇哼的声音从窗棂溢出,如慢荡的柳枝一般。
绿拂听着,浑身骤然一震,眼里渐渐溢满了哀痛,随着里面的动静越来越大,怨毒又爬满了眼睛。
毕竟是偷情,不可能耳鬓厮磨,半柱香不到,季承风就出了屋。
除却脸有些红,还是那个俊逸翩然的美公子,丝毫看不出刚刚做过苟且之事的样子。
许是多少还有一丝礼义廉耻残存,季承风没好意思抬头与绿拂多言,将事先准备好的药方子递给她,便匆匆走了。
走过拐角,被微风掠过的衣摆不改往日风姿卓越。
可是,还是她心中那个高岭之花般的公子吗?
绿拂自问着,可望着季承风离去背影的眼睛里,还是盛满了热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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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乾宫,满室清闲雅致,气氛甚好。
倏地,容卓喷出一口茶水。
定然是故意的!
为何早不晚不,专挑他喝茶的时候!
法则的是:陛下,您被绿了。
容卓早知自己会被绿,但未想到如此突然。
在那个女人笔下,萧如锦与季承风可是一对真爱,什么私通压根不存在的,那是情之所至难以自禁而已。
可美化得再好,以所谓爱情做外衣,就能掩盖名不正言不顺的事实吗?再了,他可看不出两人之间有多少真情实爱的成分。
容卓素来不信爱情的存在,毕竟这玩意,就没在他身上发生过。
转念一想,他又问法则:“萧如锦如此愚蠢,竟然是女主?”其实这个疑问,早已在他脑中盘踞多日,之前没问,那是萧如锦还蠢得不够离谱。
皇宫虽广大而深杂,宫内妃嫔众多,一众事务繁杂,但不代表就没人关注这些妃嫔,不过在于想管不想管罢了。
何况萧如锦之前还风光过一些时日,纵使现在失了宠爱,盯着她的眼睛却不会少。竟敢背地私会外男,可不是蠢得没边了。
法则:“我也不知,或许……这就是傻白甜?”
容卓闻言扯了扯嘴角,委实不敢苟同。
不过来也奇怪,萧如锦背地与人私会的事绝不可能瞒得严实,指不定后宫里位份高的那几人已经知晓了,可是怎无人到他跟前来揭发?
这就得怪,容卓的心机没往这方面使,既然要来他面前揭发,不拿到实实的证据怎么行,不能一举将对方置之死地,后宫的女人们才不会轻易出手。
过了些日子,萧如锦与季承风又私会了一次,绿拂深陷爱而不得的痛苦中,终于忍着憎恨伺候萧如锦入睡后,偷摸去了毓华宫。
那是惠妃所居住的宫苑,早前她便来过几次,惠妃的婢女翠屏见到她并不意外,将人领入了寝殿。
殿内萦绕着安神静气的清淡檀香,与多数娘娘宫中的香薰不同,这是庙宇中特有的梵香,再看殿中四处摆放着与佛法相关的字画经书,惠妃俨然将自己的宫苑当成了修习佛法的场所。
可她所做之事,却不似她面容上所显露的那般慈悲。
“你来这儿,可是你家主子近日出了事?”惠妃捻了捻手腕上的紫檀佛珠,眼皮不抬分毫,开门见山地问绿拂。
绿拂垂手站在她面前,极为恭敬地点了点头。
自从她决定放弃萧如锦,改为投奔惠妃时,她就发过誓以后只有惠妃一个主子。况且不管从哪方面看,跟着惠妃绝对比跟着萧如锦有前途。
那日萧如锦给苗女买符咒,也是绿拂潜移默化唆使的结果,只是萧如锦太蠢,觉察不出来而已。
“娘娘金安。”绿拂先讨巧地请了安,方才吞吞吐吐地起了话头,“萧婕妤她近来不大安分,竟然……”
可刚刚开口,她又有些不下去,一是此事实在腌臜,二是为了那个人,总觉得出来就会玷污了他似的。
惠妃闻言稍稍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声音极为淡漠:“竟然如何?”
绿拂吸了口安神的檀香,既已决定来到这里,便是下定了决心,断不可在这临了时刻退缩。
咬了咬牙齿,恨意和不甘霎时袭上心头,此时此刻即便是那人的前途也无法扭转她的决定,因为看着他和别人欢好的痛苦,已经大过了世间的一切。
这样的日子,她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她……”绿拂顿了顿,最后还是倾身附在惠妃耳边才把话完。好似如此,便能将那些苟且事遮掩一二,不至那般刺耳污心。
惠妃一听,拨佛珠的手指一顿,总算不像之前那般平静。
萧如锦不过是惠妃帮助皇后的一块垫脚石,早已不被她放在眼里,故而并未派人特意盯着萧如锦,若绿拂不主动来,她还真不知晓。
“你所言当真?”惠妃需要再确认一下。
绿拂点点头:“千真万确,奴婢……亲耳所听,亲眼所见。”
“亲眼……”惠妃抬头用微妙的眼神瞧了瞧她,“如此污秽之事,倒是为难你了。”
绿拂面色难看了几分,有种被哽住喉咙的恶心感,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记忆,“那么娘娘,是否要将此事禀告皇上?”
惠妃听到这话却是笑了,反问道:“为何要禀告皇上?真是蠢笨如猪,空口白牙,你可有证据?呵,可别你自个就是证人?”
绿拂还真想自己就能证明,被惠妃一提,赶忙闭了嘴。
惠妃挑眼斜她一眼:“倘若到时候萧婕妤在皇上面前你污蔑,你觉得皇上是信你一个没身份没地位的宫女,还是信她?”
“背主可是要掉脑袋的呀。”
绿拂顿觉脖颈发疼,缩着脖子忙问:“娘娘的意思是,皇上宁愿相信她?”
“如此丢尽皇家颜面之事,你当皇上如此愚蠢?”惠妃冷哼一声,“多是暗地处置人的法子,为何要搬到台面上来。”
眼看面前的宫女实在蠢钝,惠妃也乏了,不想与她多言,吩咐道:“你且回去,待时机成熟我再作安排。”
“可是……”绿拂还抱着置萧如锦于死地的想法不肯放弃,惠妃随即狠狠瞪她一眼,这下绿拂再不敢多半句话。
翠屏见状,也忙把她带出了寝殿。
回宫路上,月色如霜晦冷孤寂。
绿拂独自走在幽深的宫道中,一想到还得继续忍受心爱之人与他人欢好私会的日子,甚至自己还要帮助他们,便恨得浑身颤抖起来。
萧如锦继续与季承风苟且私通,然而一些日子后,季承风家中妻子却是有了身孕。
周院判老来得女,对女儿周嫣的宠爱到了溺爱的程度,便依着周嫣的请求让季承风留在家中陪伴她,因而季承风便失了入宫给娘娘们看诊的机会,自然就见不得他的旧情人了。
对此萧如锦黯然失魂了好些日子,除却定期去皇后娘娘那处请安外,其余时间就是枯坐在庭院里,看树看花看空气,唉声又叹气,整日一副姣花照水、弱柳扶风的样子。
另一处,与萧如锦这自我封闭的宫苑截然不同的地方,要数延晖宫,未有一日不是吵吵嚷嚷。
对于赵清漪的禁足令已足足两月,她的脾气亦是一日比一日见涨,从起初的啜泣哀哭,逐渐演变成骂延晖宫里的婢女太监,这几日,更是开始上演上吊投井的戏码。
容卓可不相信赵清漪真会去死,她视他人性命如草芥,对自己可惜命得很。
搞这一出,无外乎是想让容卓心软,然后放她哥哥一命罢了。
这两月内,与赵修贪腐案子有所牵连的官员商客正在收押审问中,待一切查理清楚,便是问斩。容卓恐生变故,只想快快将这些鱼肉百姓的蛀虫尽快处理,又怎会给赵清漪求情的机会。
上吊投井之后,不知又要上演怎样的戏码,容卓思忖片刻,顿住批阅奏折的笔,吩咐道:“冬子,差内务府那边时刻关注着延晖宫,尤其做好储水,这两日延晖宫恐是要走水。”
冬子闻言眼睛大睁,怎皇上还能预测走水之事了?
仔细一琢磨,立即想到该是与那位脾气吓人的娘娘有关,他心那娘娘这般折腾,皇上竟还由着她,可想还是念着几分旧情。
“奴才这就去。”冬子乱想一些有的没的,行动上倒是不耽搁,立马安排去了。
等到勤政殿里只剩一人一猫,容卓不耐烦地问法则:“究竟要等到何时?”
他是意思是究竟何时才能处置赵清漪,这话他已然问过法则许多次,然而法则每次的回答都是“还早”。
这一次许是亦被问得烦了,法则直言道:“其实,按照剧情的发展,你是不能将她入冷宫的,到后期,你还会恢复对她的宠爱。”
“什么!”狼毫笔墨“啪嗒”滴在纸上,落下浓重的黑点,脏污了素静的白纸。
容卓与剧情隔绝已久,若不是法则此番坦白,他都不知自己竟然还要与赵清漪这个毒妇做戏,一时间怒由心起,眼里满是被愚弄的愤怒。
“你之前为何不!你在骗我!”
法则有些过意不去:“那个……我这不看你实在讨厌赵清漪,这才没。”由于理亏,他语气不似平时冷淡,反而闪闪躲躲,企图糊弄过去。
经过多日相处,不知己吧,容卓其实已经把法则视作了同伴,却未料到自己竟被如此欺骗,不止是对赵清漪的厌恶,同时一种对任务的疲惫感,深深地笼罩了他。
他做这些,意义何在?
所谓自由,又在何处?
他低垂着头,阴沉的气息逐渐弥漫而出,在他周围形成实质的墨黑色烟雾。
“吧嗒——”
世界落下一块崩坏的碎片。
法则立即慌了:“皇帝陛下!有话好商量,大哥!您别黑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