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霓楼因为失火乱成一锅粥,虽无人员伤亡,但楼垣烧毁无数,库房更是损失惨重。
一边是重新开业迎客,避免扬州第一楼的生意被其他竞争对手抢了去,一边是找回一个已经给楼里赚过不少银子的姑娘,孰轻孰重,楼主满娘自有一番考量。
于是春霓楼仅仅抽了些人手随便寻了叶倾倾两日,便将此事搁置了。
对于叶倾倾逃走一事,春霓楼则对外宣称她是在失火那日得了惊症,病得凶急,不得已回乡静养去了。
表面得宽待仁厚,对于楼里的其他姑娘却严加看守,生怕一个个都学着叶倾倾逃走。
燕王府一直关注着春霓楼的动静,同时亦在暗中寻找着叶倾倾的下落。
以那日惊鸿一瞥所见,容卓认为,这叶姑娘该是个聪慧机灵之人,应该不会轻易被人找到,指不定此时正躲在某个绝佳的藏身地呢。
但同时他又陷入一种莫名的矛盾中,既希望早日找回叶倾倾,与其强行将人带回皇宫走那些莫名其妙的剧情,不如让她从此天高海阔,不被任何人束缚。
这个想法倒是冠冕堂皇,估摸着也就只能骗骗自己。
至于内在的一些道不明不清的缘由,他却不愿意深想。
过了十来日,燕王派人暗访了大半个扬州城,依旧未见叶倾倾半个人影。猜想她许是已经出了城,便将此事暂且放下。
他虽恋慕叶倾倾,但也不是那等钻牛角尖之人,每日该吃吃该喝喝,日子过得相当惬意。
容卓对他仔细观察一番后,确认容昭这子果然只是风流性子作怪,见一个爱一个罢了,压根就没有多少真心。
枉他之前还因为要跟亲弟弟抢人生出许多愧疚感,这下心里顿觉宽心不少。
然而人都不见了,又有何纠结的必要?
容卓此番下江南,不单单是为了完成法则安排的剧情任务,同时也想借此体察民情,眼下在扬州城停留已有半月之多,便算去金陵走走。
前往金陵可走水路和陆路,水路沿途可见江海风光,对于常年久居深宫的众人极具吸引力,但是此时临近冬季,海风惨栗,一行人中又有身子骨娇弱的女子,走水路反而多有不便。
最后商讨下来,众人决定还是走陆路更为稳妥些。
几名男子商量此事时,一旁的苏文枝静默不语,安静得仿如一株摆在角落的兰草,没有丝毫存在感。
此时见结果已定,这才露出些欣喜的笑容,缓缓起身走到容卓面前。
“陛……少爷,既走陆路去金陵,可否容妾身停留临安几日。”苏文枝盈盈一笑,露出点请求的笑意,“妾身想回家看看爹爹和母亲,看过父母后再去金陵与少爷汇合可好?”
容卓从不知苏文枝原是临安人,临安虽不抵金陵繁华热闹,却也别有一番景致,在此地游玩几日倒也无妨。
何况自己与苏文枝也算同盟合作关系,断没有这点请求都不答应的道理。
“那便大家一起去临安游玩几日,到时候你做东,带大家看看临安城的好风光。”近日容卓心情颇好,都会笑了。
苏文枝浅笑应下,便不再多言。
容昭见两人话客气又疏离,毫无半点夫妻间该有的那种氛围,于是多量了苏文枝两眼。
细眉细眼,清秀却寡淡,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翌日,一行人收拾行装向金陵出发。
此次同行之人中还多了个极为聒噪的燕王殿下,起初容卓忍了会儿,后来实在受不住烦,便将他撵了出去。
容昭文武不通,根本不会骑马,当初出行时想着与容卓同乘一架马车,便于拉近兄弟二人的感情,也就没有将燕王府那辆豪华马车带出来,这会儿竟是没了去处。
瞅了眼坐在棕色骏马上的封大将军,那冷峻的侧脸、挺直的脊背,处处透着生人勿进的气度。
容昭自是不可能去封燃那处讨没趣,思忖半晌,又在周围瞧了瞧,最后眼睛一亮,向着后方慢悠悠驶来的另一辆马车走了去。
那辆素色马车里乘坐的可是皇上的妃子,按理容昭过去十分不妥,可谁让他是个放肆不羁惯了的,心自己不与那庄嫔言谈就是。
拦住车夫交代几句后,容昭便上了马车。
苏文枝见着他,并不怎么惊讶,先前她掀开帘子看风景时,正巧瞧见了容昭被撵下来的一幕,早做好了容昭上这辆马车的准备。
于是她看着容昭,只是客气有礼地颔首了个招呼,便低眸安静地坐着。
各坐一方,互不干涉,两人十分和睦地度过了大半日。
到后来,车队在溪边整顿休息,容昭竟是因为无人理睬太过无聊睡了过去,因而众人都下了马车,他还一个人躺在车里呼呼大睡。
秋日午间的溪水暖和清澈,倒影着岸边随风摇曳的灿灿红枫,自然别致的景致叫人舒心悦畅。
封燃提议:“展弟,以我从前行军的经验,对面的山林里定有不少野物,不如咱们些野味烤来吃。”他叫皇上做弟弟倒是丝毫负担都没有,顺口得很。
眼前风光秀美,容卓心情也不错,笑道:“我正有此意。”
两人相视一笑,一时间都起了比试的心思。
随后两人二话不,各自提了弓箭便踏入山林之中。
-
清溪之畔,官道旁的一簇灌木丛里,莘凝已经在里面躲了大半柱香,不时揉捏着酸麻的腿,同时警惕的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席地休息的三人。
那三人一身横肉,满脸狠厉,为首之人脸上还有一条贯通左脸的刀疤,莘凝认得此人,正是春霓楼的护院陈虎。
“虎哥……当真有人瞧见那娘们出了城?”几人中皮肤最为黝黑的汉子问陈虎。
陈虎唾了一口,“你管他真假,反正楼里叫咱们出来抓人,咱们来就是,这荒郊野岭的找不着也不是咱们的责任。”
“是是是,虎哥的是。”另一个大耳汉子嘿嘿一笑,“虎哥,那满娘给的这趟差事的银子……咱们待会儿去如意馆走一趟如何?”
“呸!你子整天就想着赌,老子可不去。”
……
三人在大树绿荫下闲扯,莘凝听得一肚子火气,既然不是非要抓她不可,那能不能不要在这儿瞎扯了,改干嘛干嘛去。
莘凝刚在心里嘀咕两句,浑身了个激灵,一种本能的寒意爬上后颈,仔细侧耳去听,草丛里似有一阵又一阵的窸窣声音,正在由远及近向她爬来。
对,就是爬来。
霎时间脊背僵硬不已,莘凝的眼睛里布满了惊惧,以她并不算多么丰富的野外经验来看,也能猜到这东西是什么。
她梗着脖颈,连呼吸都咽在喉咙里。
然而那长物许是见眼前的物体与周遭的杂草不同,竟是在她脚边绕起了圈,还不时吱吱的吐着蛇性子。
莘凝向来最怕此类无脚长物,就是看到蚯蚓都能起一身鸡皮疙瘩,何况是这比蚯蚓大了数千倍的绿皮青蛇,方才只是略略瞥了一眼,她就险些厥过去。
青顺着莘凝的裤脚爬到了膝盖,中途还停顿片刻,悠哉悠哉好似闲游一般,而莘凝满脸煞白,牙齿颤,额头溢出细密的汗珠,整个人呆愣得仿佛失去了魂魄。
她如此忍耐,青却粘上了她,短暂休憩一会儿后,又顺着她的手臂往上爬,看样子是想去她的肩膀或者头顶逛逛。
“嗞嗞——”
蛇性子吐到了莘凝脖颈边,眼见着那冰凉的粘糊感就要贴到脸上。
“咕哝”,莘凝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
不料这点极的动静竟然吸引了青的注意,它猛地转过青色脑袋,绿油油的竖瞳直勾勾望着莘凝。
“妈呀——”
莘凝尖叫一声,再也忍不住,蹭地起身将青甩下身体,不管不顾撒腿狂奔起来。
青虽然被可恶的人类摔懵了,但不远处的三名壮汉却随声看过来。
黝黑汉子疑惑道:“虎哥,这声音有点耳熟。”
方脸汉子则指着莘凝逃跑的方向,惊道:“是叶倾倾,对!就是叶倾倾!”
陈虎来不及思考叶倾倾为何会猫在草丛里,大喝一声:“追!”
三人连忙拔腿追了上去。
青反应过来,嗖嗖嗖爬得飞快,越过几名壮汉,紧跟在莘凝身后。
于是画面就变成了莘凝在前头撒腿狂奔,一条粗长青蛇在后面走蛇形步伐,三个壮汉落在最后,气喘吁吁,跑不过蛇就罢了,竟连一个弱女子都跑不过。
若不是有青紧追不舍,莘凝可不会爆发如此巨大的长跑潜力。
“救命啊——”之前躲了老半天也没看见其他人,不知谁能来救她,总归喊上两句赌赌运气。
过了片刻,莘凝跑得头晕眼花,脑袋里乱成一锅浆糊,已然分不清东西南北,这时候面前陡然出现一片玄色。
似人似物,似墨海碧江,看不真切辨不清楚,却不妨碍她直直撞入其中。
这怀抱,温柔而充满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