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梁陈美景 > 第拾章
    “阿鹂啊,来端银耳汤!”陈母朝梁鹂招手,乔母细声慢语地:“沈家妈,侬你听伊她的大嗓门,生怕人家不晓得......”

    沈家妈着哈哈过去,暗忖乔母人品不坏,就是心眼、猜忌心重。

    陈宏森坐在乔宇身旁吃西瓜,乔宇问他:“侬暑假哪能过?”

    陈宏森道:“算参加学堂组织的北戴河夏令营,你去不去?”

    乔宇犹豫了一下:“我问问姆妈再讲!”

    “你要快点决定,听还余一两个名额,错过就没了。”陈宏森看到梁鹂舀莲子吃,提醒道:“姆妈没把莲心去掉,你不要吃。”

    梁鹂没吃过莲子,瞧着白嫩嫩的能苦到哪里去呢,偏吃!

    陈宏森哈哈大笑起来,乔宇忍住笑:“快喝甜汤!”

    梁鹂皱着脸紧喝几口,嘴里还是苦阴阴的,陈宏森笑不住,她有些羞窘,瞪着他道:“要不要我出去!”

    乔宇问:“什么?”

    陈宏森立刻不笑了!

    天色已经全黑,倪阿叔关了弄堂口的两扇乌油门,一并把淮海路上流丽的热闹拒在外面。 乘风凉的互相告别、陆陆续续搬凳回家,孙师傅躺在帆布床上呼噜,嘴巴大张着、黑洞洞朝天。无线电发出沙沙声,陈宏森替他关掉,他突然似惊醒,茫然的四周看了看,紧摇蒲扇两下,又缓慢下来,蚊香已燃尽,像一条白蛇盘曲在那里,蒲扇掉落砸中它,瞬间扑腾着灰飞烟灭了。

    乔宇拎着装洋山芋葡萄干的网兜跟在姆妈旁边,他几次话到嘴边又咽回去,直到姆妈摸索着钥匙开门,方鼓起勇气道:“陈宏森要参加学堂组织的夏令营,我也......”

    “侬让开点,不要挡住光亮。”乔母断他话,乔宇往边站,楼道里的电灯泡跟个烂梨子挂在那里,钥匙插进孔里一搅,门嘎吱开,她才不经意地:“宏森家里有钱,可以到处白相玩,我们不好比!”乔宇低着声:“我期末考试第一名,去夏令营车费食宿全免,不用掏钞票!”

    乔母摸索绳子拉亮日光灯,她们住的房只有十余个平方,白日里外墙像海绵吸足了西照太阳的热浪,此时全喷了出来,乔宇去把桌上电风扇开,扇叶哧哧地转,风也是热的。乔母来温水让他洗脸,似才想起:“方才夏令营怎么?不要侬掏钞票?”

    乔宇把毛巾浸在水里按着,嗯了一声。

    乔母道:“我也不是在乎钞票的人。还是老生常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侬以在不是享乐的辰光时间,要效仿古人头悬梁锥刺股的努力学习。为了你有个好前途,为了回上海,我和那爸爸不得不分开.......”乔宇插话进来:“我知道了!”低头埋进水里,稍会儿抬起,满脸湿漉漉的,乔母接过毛巾替他擦拭,温和道:“侬长大不是要当外交官吗?到那时天南海北有得侬好跑哩......这个暑假我请了后弄堂的王老师教侬奥数,十月份就要初赛,满满算还有三个月,哪里有空出去白相。侬要理解姆妈的一片苦心!”

    乔宇仍旧嗯了一声,坐到床上扭亮台灯,从抽屉里拿出书看。

    乔母想他还懂什么呢,长大了就知道一切皆是为他好,去把电风扇朝他移近,吹得更风凉些。

    梁鹂随沈家妈回到家里,沈晓军刚洗过澡,着赤膊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沈家妈道:“要困觉啦。”

    “阁楼太热,吃不消!”沈晓军虽在话,眼睛却一眨不眨,梁鹂好奇地也瞟两眼:“舅舅,我认得这个女演员,她叫米雪,我也认得这个男演员,他叫梁龙。”

    哦!沈晓军笑起来:“阿鹂怎么会认得?”

    “米雪演过《霍元甲》,梁龙演过《陈真》。”

    沈晓军点头:“没错了!”

    “什么没错!看看几点钟,十点钟了,侬明天一早还要上班。”沈家妈唠叨着,忽然问:“爱玉呢?在楼上?”

    “回娘家一趟,夜里不回来。”电视里开始唱片尾曲,他跟着哼哼唱:“老包!喂,老包,求你暂老包,甜甜的姐姐稍稍老包.......”猜猜这是哪个香港的电视连续剧?

    沈家妈把电视关掉:“怎么招呼都不就回娘家去了?”

    “总归有事体!”沈晓军语气敷衍,欠身起来,麻将席子狠吸着他的脊背,啪的一声,背上整副红红的四方块儿。

    他去阳台拿出帆布床,提了茶水和蚊香盘,下楼去弄堂里睡觉。

    沈宝珍上夜班,沈家妈去她的床上放下蚊帐捉蚊子,再叫梁鹂来困觉,不用盖被,只在肚皮上搭条薄毯子。

    梁鹂看着她把蚊帐缝儿用塑料夹子挟牢,走去自己的床歇下。

    梁鹂翻来覆去,床板嘎吱嘎吱地响,她听到沈家妈咳嗽了一声,唬得不敢动了。

    在新疆的时候,每到夜晚睡觉里,房里伸手不见五指,安静的耳边掉一根针也能听见。

    她看见阳台纱窗外有灯光照射进来,黄黄的在整个房间半空浮游,高矮不齐的家具黑压压互相推挤,高柜上有一面镜子泛着微亮。

    她朦胧着要睡去了,忽听救护车呜哇呜哇地过了一辆,又惊醒过来,像起风了,扑扑簇簇地,仔细听却是外婆的鼾声。

    屋顶有猫儿在叫春,她在梦里牵着弟弟和伙伴在坡上玩耍,风吹着大片的花草起伏,狗子追着麻雀飞跑,天空碧蓝,艳阳高照,沙尘未起。

    她是被咬醒的,一夜暑热散去,有丝微的凉气弥漫,叮铃铃自行车着鸣过,天色是青灰的,房间还暗着。

    沈家妈不晓什么时候已经起来了,刷刷地在扫地,听到动静走近来,撩起蚊帐,眯着眼笑:“阿鹂起来啦!”倏得脸色大变:“有臭虫!”

    伸手把梁鹂连滚带爬的拽下床,梁鹂也看到胳膊上猩红的圆点子,奇痒无比,沈家妈给她涂花露水。

    沈晓军洗把脸,过来帮衬着把竹席子卷拢起拿走,梁鹂扒在阳台上往下看,他站在弄堂里拿藤拍不停地拍,砰砰砰,阿宝开窗户,睡眼惺松地嚷嚷:“哪能啦?大清早扰人清梦!”

    “有臭虫!”沈晓军忽然抬起拖鞋重重踩下,再搓一搓:“好啦,死翘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