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青春言情 > 梁陈美景 > 第玖壹章 他说:“阿鹂,我喜欢你!”
    三伏天多变,疾风骤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梁鹂做完试卷,站起伸个懒腰,走到窗前,陈宏森这里视野很开阔,能望见复兴公园枝叶茂密的老银杏树。

    天空有一群灰白鸽子随着哨音飞远,阳光又灼烈起来,家家户户把挂满内衣外衫的竹竿噼噼嘭嘭晾出来,水渍滴滴嗒嗒往下落,弄堂里陆续有了人,阿娘照样坐定在竹椅上,面前有一大捆毛豆枝子,她拿把大剪刀,把毛豆荚摘下来,两头剪个豁口,丢进搪瓷盆里,算煮盐水毛豆吃。

    一个爷叔提炉子出来,风雨天凉好困觉,一下子睡了过去,以在炉子里煤球发白,火星全无,已经熄透了。青烟袅袅迷蒙了整个弄堂,听得自行车铃铛叮铃铃,一个急刹,有人骂道:“玻璃渣子?胎扎破了,这可是刚换的新胎。脑子坏特、宗桑畜牲,遭报应!”

    阿叔听不下去,来回摇着蒲扇:“我想是大风把窗台上花瓶刮下来摔碎的缘故,这里都是老街坊,人品知根知底,这种事体做不出来。”

    郭阿姨靠阴沟刷马桶,插话道:“我怀疑是弄堂口修车铺的人做的手脚,老师傅走了,新来个年轻,流里流气,不好好较做生活,把头发染成黄毛,像黑社会。”骑自行车的倒胆怯了,算前往下一个街口的修车铺补胎。

    梁鹂听见开门声,陈宏森道:“李多程他们回去了。”她这才急忙去上卫生间,再出来,陶阿姨正在扫客厅,她悄步到陈宏森的房门前往里探了探头,却被他逮个正着:“你过来。”

    “过来做啥?”

    陈宏森指着卷子直皱眉:“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错的太多了!”

    “哪有错很多!”梁鹂不服气地走过去,搬把椅子坐他旁边,仔细看了看:“就错五道题!”

    “你报考财大国际金融或对外贸易,无关分数,英语也邪气重要,有关分数,满分达不到,一百三十分总要有。我算算这张卷子,你能得也就一百一二十分左右,这样的成绩,要考人人挤破头想进的热门专业,估计没啥戏唱。”

    陈宏森正经起来,也有其严肃的一面。他开始帮她分析财大历年招考的热门专业分数线,招收人数,各科成绩区间分类曲线图等,讲得详细清楚,十分成功地令梁鹂生出了危机感,她颓丧道:“我会努力的。”

    陈宏森缓和了语气:“你有不懂得就来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偏头看他:“你这么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要找你不容易。”

    “我有 BB 机,你 call 我,我还能不回?”

    他幽黑的眼睛含笑,梁鹂心头莫名一动,赶紧改卷子上的错题,陈宏森喝着桔子汁,忽然笑道:“你耳朵被蚊子咬了口,红豆大,有些像你冬天起的冻疮。”

    梁鹂仍低着头,听他了,才觉其痒无比,抬手要抓挠,被他制止了:“这是咬咬的,抓破了要发炎。”他从抽屉里取出清凉油,挖了一块替她抹耳朵。

    “阿鹂啊,陶阿姨讲你在这里......”陈母兴冲冲地一把推开房门。

    梁鹂听到“阿鹂啊!”顿时心骤然紧缩,手忙脚乱间,一侧头,恰和凑近她耳畔的陈宏森面对面相碰,嘴唇擦过嘴唇,柔软和湿润,一股子桔子甜。

    两人都愣了愣,迅速一个扭头朝左,一个朝右,陈母看看他们,笑道:“阿鹂啊,外婆寻侬回去!”

    “外婆回来啦。”梁鹂连忙起身,拿起自己的睡衣,边走边道:“陈阿姨,我穿了兰姐姐的裙子。回去洗干净再送来。”道声再见,一溜烟的跑上了楼。

    “姆妈,以后进门要敲一敲,勿要一下子闯进来!”陈宏森觉得她就是故意的,还表现的特别明显。

    梁鹂回到家,重新换上自己的裙子,刷牙洗脸后,沈家妈拿出一袋四川通江银耳给她:“听乔宇生病几天了,你把这个送过去。”

    梁鹂抱着银耳直往乔宇家去,在门前叫了两声乔阿姨,乔母过来开门,接过银耳时勉力笑了笑:“那外婆客气!”把她让进了房。

    乔语正躺在床上,额头覆着湿毛巾,面颊潮红,眉头紧锁,睡得并不安稳,嘴里嘀嘀咕咕也听不太清什么。

    梁鹂问乔母,他看过医生没?乔母点头,有意无意道:“要怪就怪伊自己,火车站待足一夜,受了风凉,回来没两天就发高烧,侬讲伊是不是自作自受?”

    梁鹂抿唇没有答话,只呆看着乔宇,乔宇听见动静醒转过来,朝她笑了笑,虚弱道:“姆妈,我有些饿了。”

    乔母没再多什么,起身往楼下灶披间去,梁鹂问喝水么,发高烧要多喝水,帮他倒了一杯来,滚烫,搁在桌上凉着。

    乔宇咳嗽了一声:“你回去吧,别传染你。”

    梁鹂摇摇头,有些歉然道:“陈宏森有来看过你么?没有呀,我们都不知道你病了。”

    我们!乔宇只觉昏昏沉沉的,浑身发冷,但心却似搁炉火尖上咕嘟咕嘟煨着,半晌他喊了声:“阿鹂!”似乎没有听见,又大声地喊了一遍:“阿鹂!”

    梁鹂凑近他问:“你在什么呢?我听不清!”只看见他皴裂的嘴唇在无力张阖,额上沁满大颗的汗珠,便拿过蒲扇,替他扇凉。

    一缕清风吹到颊面上,似乎好受许多,人也镇定了,乔宇努力睁开困顿的眼睛,她没有走,好端端坐在床沿,她嘟囔着什么,他觉得自己成了聋子,根本听不清,一着急,身体变得热烘烘的,口鼻呼吸像在吞火喷烟,难受极了。

    他想是快要死了吧,那有些话也不必再瞒。

    “阿鹂,我喜欢你!” 这句话他以为会在心底憋一辈子,此时却轻而易举了出来。

    “阿鹂,我喜欢你!”

    “阿鹂,我喜欢你!”他连续了三遍,生平首次感受到了表白的喜悦和羞涩。

    梁鹂忧心忡忡看着他胡言乱语着什么,凑近听也听不清楚,取下他额头发热的毛巾,浸入冰水里洇透,再拧干走回来覆上他的额。

    乔宇觉得从未有现在这么地清醒,他甚至闻到灶披间传来西红柿鸡蛋面的香味儿,趁姆妈还未到,他要把话讲完:“阿鹂啊,我却不能喜欢你!”

    “不能喜欢你!”

    “不能喜欢你!怎么办呢?不能喜欢你!”他喃喃,情绪开始低落,淡淡地哀伤弥漫的到处都是。

    “你是藏在我心底的一道光,明亮、温暖,在我无法承受、将要迷失在黑暗巷道求救无门时,你总会照亮我前方的路,引领我走出迷境,重见天日,燃起希望,归于平静,一次又一次,不知有多少次......”他难过极了:“ 很想握住这道光,永生地握住......很想,很想!”

    但他却不能,他的负重前行,终会让这道光慢慢地黯淡,脆弱、闪烁、熄灭,最后消失在茫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