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人，你若是此刻杀了我，只怕无法活着走出定北王府。”
周尤中的刀在苏知玺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痕，他一顿，紧接着冷笑道：“我今日闯进定北王府中，就没想过要活着出去。”
“傅九襄辱我凉州军至此，大人死于傅九襄下，周某岂能独活！”
周尤挟持苏知玺出了府邸，一众穿着盔甲的将士将他们围住了，千山和蔺敖持弯刀距离他们一丈远，紧追其后。
“傅九襄身边的狗，倒是对你忠心。”周尤狠狠盯着苏知玺，“不过是个养在府里头的白脸，我这样杀了你，傅九襄会心疼吗？”
苏知玺笑了笑，“周大人，为了我这样一条贱命，把自个儿搭进去了，多不值当。”
“凉州那么多跟着王将军来的兄弟呢，如今王将军惨死烛都，你难道都不想看清楚，究竟是哪些魑魅魍魉要了王将军的命吗？”苏知玺轻声蛊惑。
他的语调不急不缓，仿佛那把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并不存在，周尤是个武将，哪里见过苏知玺这样如玉似的人物，听他话，只觉得像是一把珠子散在了玉盘上，能把人的心都揉平了。
苏知玺眼角的那颗痣带着勾人的冷意，周尤盯着他分明的侧脸，冷笑道：“公子好口才，怪不得能成为定北王捧在心上的玩物。”
“周大人都了在下不过是个玩物，又哪里来的好口才呢？”苏知玺伸，将周尤中的刀推开了几寸，接着道：“周大人，你们王大人在凉州待得好好地，怎么就突然会想到带着你们来烛都，走上这条不归路呢？”
“自古乱臣贼子，有哪个是有好下场的？莫如今陛下千秋鼎盛，就算陛下如今驾鹤西去了，没有那盖了玉玺的诏书，谁又敢带兵逼宫？三殿下打的主意，可不是让你们将军做功臣啊！”
周尤是个武夫，但他不是蠢货。
前因后果细细一想，便什么都明白了，他不由自主地问道：“我家将军是受了奸人蛊惑？”
苏知玺轻笑，他中还拥着暖炉，春风凉人，可此时此刻，周尤却只觉得这风直吹到了他的心底，将他一颗心吹得如坠冰窟，再无暖意。
“你家将军在凉州是个土皇帝，谁登上帝位，你家将军过的都是偏安一隅的神仙日子，怎么偏就这个时候，突然生出了带着你们来烛都的念头呢？”
周尤中的刀轰然落地，他面色青白，呢喃自语道：“是谢家！是谢家！他们把将军当成了垫脚石！是他们在利用将军做了这大逆不道的事情！”
苏知玺没做声，只是在心中想到：人大抵是想要洗刷干净身上的罪孽的。
他如此。
凉州人亦如此。
王蟾已死，人死如灯灭，跟他来的旧部已然成了无主之人，他们不会希望自家主子会成为史书上的乱臣，苏知玺能够游周尤，傅乾毓中就会少一支依仗。
今日周尤能够自欺欺人地将王蟾之死推到谢琨傅乾毓身上，可谁也骗不了自己。
今日将他们推上这条思路的人，是他们自己。
是他们自己的贪欲。
苏知玺顺着周尤的想法，循循道：“周大人，您的仇人，还在宫中呢。三殿下还好好地，若三殿下当真登上了大位，来日王将军在史书上，还会有好名声吗？来日整个凉州都会被钉上乱臣贼子的名声，定北王在天下书生的眼中早就臭了名声，可是王将军何其无辜啊！”讲到此，苏知玺一声轻叹，仿佛当真在为王蟾感到可惜。
“对了，还有岭南来的苏文弘，听你们将军此前就与他交过了，苏文弘若带兵勤王，你就甘心你家将军与苏文弘，一位就此成为史书上的臭虫，一位就此名垂青史成为千古忠臣吗？”
不甘心！
不甘心！
他们怎么能甘心！
周尤一声大呵，“弟兄们，跟着我进宫！咱们去给将军报仇！”
站在远处的蔺敖亲眼见到了这一幕，他目瞪口呆地望向千山，喃喃道：“这他娘的要是我们也有这口才，还打什么仗？直接打嘴仗就能把蛮族人干死啊！”
“黑的成白的，好的成坏的，我老蔺头真的佩服，佩服！”
周尤上了马，他带好盔甲，望着站在王府前的苏知玺，突然大笑道：“这位公子，你若入朝做官，哪里还有那些老头的位置！南邑那些文官，比不上你！周某佩服你！来日周某若能全身而退，必定向公子再讨一番话，带回凉州！”
苏知玺朝周尤遥遥鞠了一躬，“周大人，南邑百年安稳，实在不该败在你我上，王将军已死，倘若能收拾残局，你便是南邑的功臣。”
周尤大笑，“将军受了奸人蒙骗，带着兄弟们走上了一条歪路，周某必定拼尽全力，带剩下的兄弟们回凉州！替陛下守好河山！”
王蟾虽然走错了路，但他带出了凉州的好汉！
周尤在进宫的路上碰见了秦波，两拨人马聚集在一起，周尤言简意赅地将苏知玺的话重复了一遍。
他们凉州人成了烛都权贵中的刀，他们死得这样不明不白！
他们要讨一个公道！
“公子，您没事吧？”
千山走上前来，语气担忧。
苏知玺摆了摆，“能有什么事。”他望着天光，轻声道：“王蟾已死，傅乾毓怕是存了心思要夺位。”
“主子还在宫中！”千山皱眉，他当即道：“蔺敖，你跟着我进宫。”
“稍等。”苏知玺拦住了千山，“傅乾毓不会让阿野死，一旦阿野死了，就没人顶罪了，傅乾毓若是想光明正大地登上帝位，一定会做那‘拨乱反正’之人，至于谁是乱”苏知玺神情阴翳，“王蟾都死了，如今宫中还有谁是乱？”
千山心一惊，他万幸道：“幸好将军没有将黑骑军带进宫中，否则那就是送上门的把柄”
“如今黑骑军在城外，和把柄有什么区别？”苏知玺到此，又是气又是恼，傅九襄只身一人前往北疆，带回来一个天大的把柄，送到了傅乾毓和苏郎仪上，来日不管顺帝安稳度过此次危局还是哪个皇子登基，他都只会是一颗迟早会被拔走的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