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都市言情 > 雀奴 > 正文 第223章 无家归
    “你去一趟城外,给苏文弘带个口信。”

    “就丞相的吩咐,宫中大乱,让他们进宫吧。”

    千山有一丝疑惑,他不解地问道:“公子,眼下宫里头正乱的不行,主子音信全无,让苏家的人进宫,岂不是火上浇油?”

    “你家主子猪油蒙了心,甘愿成为他人中刀,蠢事做一次便够了,难不成苏朗仪还想咱们替他卖命不成?”苏知玺神情淡淡的,不清是喜是怒,那双眸子中的光仿佛都笼在了烛都的云雾之下,瞧不真切,只是那对眼珠子黑的像是藏在大雾下的黑曜石,泛着异样的光彩。

    苏知玺慢条斯理地开口,带着烛都公子哥的矜贵和傲慢,轻声道:“戏台子都搭好了,苏家人不上场怎么行呢?”

    “去吧,烛都城这么乱,得再乱一些,才行啊。”

    一声轻叹消散在了晨光之下。

    苏知玺踱步进了王府,周尤带的兵将王府踩得一片狼藉,游廊上挂着的灯笼歪歪斜斜地坠了一半,要掉没掉,就像是姑娘散下的发髻,凌乱不堪。

    连接着内外院的角门紧闭,府内的丫鬟都躲在了内院中,苏知玺站在亭子中间,听着从外头传进来的猎猎风声,风要止了。

    烛都城外,苏文弘率领大军驻扎在西郊树林之中。

    自从苏朗仪派人过来同他交涉过后,苏文弘便率兵原地待命。

    他不是王蟾,虽然在岭南得了消息后便带兵一路北上,但他更多的还是以苏朗仪为首,或者,整个岭南更多的都是听凭苏朗仪吩咐。

    此前他们得错了消息,一路从岭南北上,差点酿成大祸。

    “少将军,咱们要在这儿等多久啊?”

    话的是苏文弘的亲信苏豹,他人如其名,坐在马上就是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岭南巴蜀之地,官道未开通之前穷山恶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岭南人是出了名的彪悍魁梧。

    “丞相没传话,不得擅动。”

    苏豹声音浑厚,他的语气中隐隐藏有不耐,“丞相究竟想做什么?此前岭南那边消息四散,咱们千里奔袭,这会好了,来到了烛都,又被丞相骂了一通,真是窝囊!”

    “够了,什么话都往外头,脑袋不要了?”苏文弘瞪了一眼苏豹,低声道:“丞相心中自有安排,咱们听吩咐就是了。”

    “苏大人!”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大喝。

    苏文弘抬头望去,就见来人骑着通体墨黑的大马,身穿黑色铁盔,骑在马上气势凌人,满身的杀气压迫而下。

    “来者何人?”苏文弘连声问道。

    “三殿下派兵围城,丞相命大人带兵进宫救驾!”

    苏文弘拧眉,他高声问道:“阁下究竟何人,从何得知丞相之命?”

    千山身下的马在原地打着转,这苏文弘到底不是个蠢笨之人。

    他学着苏知玺教给他的话,回道:“我乃定北王近臣,我家王爷如今被困宫中,三殿下造反在即,还请苏大人快快进宫,否则天下大乱,百姓苦矣!”

    “定北王?你是傅九襄的人?”苏文弘连问三声,“傅九襄也被困在了宫中?他为何会进宫?你们北疆来人了?”

    “苏大人,我家主子要做何事,您进了宫一问便知啊!”

    苏文弘紧紧盯着来人,身边的苏豹低声道:“大人,此人来历不明”

    “哈哈哈!我家主子被困宫中,三殿下大业将成,苏大人,若三殿下登基了,你们岭南可就没好日子了啊”千山学着苏知玺教给他的话,一字一句慢慢道。

    苏文弘虽然不是肚中毫无墨水的武夫,但行军打仗,都是急性子,谁能坐得住。

    他听了千山的话,虽没有顷刻失了理智,但思虑过后,还是扬声道:“收拾好行装,咱们进城!”

    “大人,您方才不还要等丞相吩咐”

    苏文弘沉声道:“烛都中形势不明,殊不知丞相没有消息送出来是不是无法送出来,通知下去,一炷香之后,整装出发!”

    完,苏文弘绕到了千山身侧,他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望着千山,道:“我不知道谁教你的这番话,故意激我进烛都,不过,回去告诉你后头的那位神仙,今日我进宫,为的不是这番话,我只是想看一看,宫里头究竟有些什么牛鬼蛇神在等着我。兄弟,你走吧,告诉他,我苏文弘堂堂正正进宫,为的不是王权富贵江山美人,天下之主是谁同我没有半分干系!”

    千山同样笑了笑,他毕恭毕敬地回道:“苏大人的哪里话。”

    “驾——”

    苏文弘骑着马,率先往前奔去。

    跟在他身后的岭南军亦气壮山河,铁蹄所到之处践踏起一地泥浆。

    蔺敖不知道从哪儿片山林中钻了出来,“兄弟们还在城外候着呢,咱们要去给他们带个话吗?”

    “不必,公子了,让他们先狗咬狗,跟着主子来的北疆军不得进城。”

    “再了,那赵熙不就比我们慢了一日出发吗,等赵熙来了,让他率领兄弟们进城,不是更好?”

    当日傅九襄到的突然,赵熙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傅九襄就进了刺史裴元漠的府中,之后没多久,赵熙就见傅九襄拿着裴元漠的刺史印去了军营。

    裴元漠这个人,赵熙来了北疆这么久,除了被他抓取修补城墙检查民田,私下里与他根本没有什么交际,或者,在北疆,赵熙就没见过谁进出过刺史府。

    也是那天之后,赵熙才隐约察觉出了一丝味道,北疆,或许不像表面上这样平静。

    最起码,一位能够藏拙几十年,在傅九襄在北疆杀伐决战、或败或胜都能风雨不动安如山坐稳刺史之位的人,就不简单。

    更何况,这样一个人,竟然会在南邑朝堂无人注意之际与一方守将交好且无人知晓,傅九襄与裴元漠,这两人被忽视了这样久,久到裴元漠已经成了北疆的父母官,傅九襄在北疆养出了爪牙,赵熙在北疆过完一个漫长的冬日后,终于发现,那不是他能插的地方。

    乱世将临,各怀鬼胎。

    北疆不是赵熙的归处,他得回来,他得回道北疆。

    就算明知道如今赶回烛都不是一个好时,傅九襄故意让赵熙看到了回来的缝隙,可赵熙还是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他要撕开那道口子,他要回到梦中乡去!

    烛都中的弯弯绕绕实在让人头疼,蔺敖放低了音量,“他娘的,等将军处理好这堆烂事,咱们回北疆去,北疆天大地大,多痛快啊!呆在这儿,骨头都软了。”

    千山一声苦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咱们能去哪儿?”

    是啊,他们能去哪儿?

    南邑九州,上位者一句话的事,他们就成了受人摆布的傀儡。

    他们哪里也去不了。

    这是无解的事情。

    千山策马,往前奔去,料峭的春凤下传来一阵开怀的笑声:“主子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天下之大,哪里不能去!”

    “蔺敖,你回北疆去,守好咱们马背上打下来的北疆八城,咱们黑骑军谁也不怕!”

    “格老子的,你让我回去打蛮族人,你在烛都享福,打得一好算盘啊。”蔺敖追了上去,他大声问道:“那你呢?将军呢?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

    一个回字,多有意境啊。

    只有家才是用回的。

    从前他们也是有家的,北疆天大地大,骑在马背上,跑过的每一寸地方都是他们的家。

    可现在,他们没有了。

    千山沉默地往前冲去,他们谁也没有开口,但却是彼此都心知肚明。

    北疆,傅九襄再也回不去了。

    北疆过于集中的军权,成了傅九襄的死路。

    “傅九襄,今日你若选了另外一条路,本王便大开宫门,让你安安全全地从五门下走出去。”一队禁军拥着傅乾毓,他站在高堂镜外高声同傅九襄道。

    傅九襄神情肃杀,他不屑地开口道:“尔等鼠辈。”

    “你!”傅乾毓气冲冲地从禁军身上拔了一把剑出来,不久前赶到高堂镜中的韦蒙挡下了傅乾毓一挥而下的剑气,跪在地上道:“三殿下,大人的话您可得记住了。”

    傅乾毓瞪着傅九襄,半晌后,他冷笑道:“谢琨不让我动傅九襄,可没他府里头的那个不能动。”

    “傅九襄,那苏家公子可是个可心人,那模样,进了昭狱,身上的皮肉破了该有多让人心疼。”

    “来人!”傅乾毓将剑扔到地上,“派禁军去将定北王府中,将乱臣苏知玺抓进昭狱。”

    傅九襄守住了高堂镜,顺帝奄奄一息地坐在龙椅上,在听到苏知玺的名字后,傅九襄的神色一动。

    他的眉眼愈发凛冽,望着傅乾毓时只剩下了森然的冷意。

    傅九襄握着水鬼刀的青筋四起,他压抑着心底的怒火,身后传来了一阵微弱的话声。

    “阿野”

    顺帝睁着眼睛,怅然地望着空无一人的高堂镜,他的眼底一片浑浊,双鬓发白,艰难地呼着气。

    这位意气半生的帝王,到头来亲生儿子困在了龙椅上,可悲到只能对着傅九襄的背影喊一句——

    “阿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