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都市言情 > 雀奴 > 正文 第227章 夜行人
    诗上,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而南邑朝的谢家,却是铁打的谢家流水的皇帝,前朝旧帝在位时,谢家就是世家大族,后太祖皇帝一举进关,在马背上建立了南邑朝,盘踞在皇城中的世家大族皆成为了罪臣,唯独当时的谢家家主备受太祖帝青睐,在举朝皆乱臣的乱世中还能当上一朝宰辅。

    后谢家在南邑朝堂上沉浮,从宰相到御使大夫,再到彼时南邑军权大一统之时掌管天下军权的太尉,谢家从未有过衰败,就算到了如今,谢韩身为谢家家主,昔年苏朗仪未位高权重之时,他也是九卿之首,位极人臣。

    只不过到了如今,到底是什么都没了。

    月满自溢,水漫则亏,所有的荣华富贵皆有头。

    谢韩站在高堂镜前,心中一阵唏嘘感叹。

    他今日进宫,保的并不是谢家的富贵,他想要保的,是谢家那无辜的百十口人,谢琨纵然有错,可那些未参与事端的谢家人何其无辜。

    “谢大人,陛下喝了药,正睡着呢。”福鹤走出来回话。

    谢韩叹了口气,“无妨,微臣在廊下等着便是了。”

    “大人,外头下着雨,仔细寒气进了身子,老奴搀您去偏殿坐坐吧。”

    谢韩摆了摆,“微臣是戴罪之身,岂敢岂敢。”完,谢韩又一脸歉意地看向福鹤,“听公公在宫中也受了不少罪,不知如今公公身子可好?”

    关福鹤的是贵妃谢棠,那是谢韩的长女。

    福鹤是个人精,自然知道这位奉常早已避世十年,谢琨和三殿下在宫中兴风作浪,和这位奉常大抵是没有半分干系,“多谢大人挂念,不过是春日里雨水多,老奴腿脚不便,告假了一阵子,如今已然全好了。”

    “里头那位是?”

    谢韩的目光突然被跪在高堂镜中的那倒黑影吸引住了。

    “那位是定北王。”福鹤压低了声音。

    “定北王?是那位十五离都去往北疆的定北王?”

    傅九襄离都时谢韩早已不问世事,当年老定北王惨死上林苑,他们这些老臣如今死的死、避世的避世,再提起定北王府,竟然只剩下一阵唏嘘感叹。

    “他犯了何错?”

    福鹤摇了摇头,“咱们这位王爷,脾气秉性无比耿直,哪儿算得上犯错啊,不过是言辞间惹得陛下不快罢了。”

    这就是不愿多了。

    谢韩了然地笑了笑,没有多问,他望着傅九襄的背影,突然想起了往事,“瞧着王爷的背影,倒让人想起了存磬,虎父无犬子,他们都是南邑的好儿郎。”

    “是啊,咱们王爷是个极好的,陛下很是宠爱他呢。”

    福鹤和谢韩在廊下了半会子的话,里头就传来了动静,顺帝的咳嗽声从内殿传了出来,撕心裂肺的架势听得谢韩眉头一皱,“陛下当真如此病重?

    他一直以为,外头传出来的那些话,是谢琨和他那个不争气的外孙诓人的,没成想,顺帝是真的病了。

    “大人,老奴先进去伺候陛下了。”

    “去吧,还要麻烦公公通传一声,罪臣有要事求见陛下。”

    “哎,哎,大人您稍等片刻。”

    福鹤提着衣裳边,进了高堂镜,在路过傅九襄身边时,他弯腰连声道:“我的祖宗呦,陛下都发话让您出宫了,您何必犟在这儿呢!”

    “王爷,您不愿意动处置谢家人,陛下心里头也都知道,您是个仁善之人,不愿滥杀无辜,可如今这个时候,陛下心里头正有气,您这就是在拿仁善打陛下的脸啊!再了,那谢韩谢大人正站在外头,谢家的事儿有他来操心,您又何苦要因为这种事惹怒了陛下呢”

    傅九襄面色深沉,一张脸冷若冰霜。

    谢琨已死,跟着王蟾来烛都的凉州军也悉数落罪,烛都中的混乱似乎得到了平复,但其背后的千疮百孔却成了永远的创伤。

    淅淅沥沥的雨又下了一整夜。

    天才蒙蒙亮,外头守城的官兵穿着盔甲来回走动,混乱暂时平了,百姓们也敢开门出家摆摊做生意了,街道上又传来了勉强算作热闹的声响。

    烟雨蒙蒙之下的亭台楼阁仿佛笼上了一层轻纱,郑伯带着人打扫着一地狼藉,早春开的杏花被春雨打湿了,有气无力地挂在枝头,长廊边上的青石板台阶上受了一夜的雨,开了不起眼的青苔。

    千山淋着雨,大步走进了凉亭。

    “怎么样?宫里头有消息了吗?王爷怎么还没出宫?大公子眼下进了昭狱,王爷不出宫,府中连个话事人都没有,这可如何是好啊!”郑伯急的不行。

    千山沥了沥衣裳上的雨水,沉声道:“主子惹恼了陛下,如今正在宫中罚跪,一时片刻只怕出不来。”

    “这”

    郑伯望着外头的下个不停的雨,道:“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咱们先去一趟昭狱了,公子身子都没养好,昭狱里头阴冷潮湿,这好不容易养护起来的身子,可别在昭狱里头病倒了啊!”

    “郑伯,让厨房炖些糜软的甜粥,晚些时候我带去昭狱,探望一番,顺便把外头的事情同公子一番才行。”

    千山跟在苏知玺身边久了,早就知道这位平日里深居简出的相府大公子是个有段的人,如今主子被扣在宫中,他们这些粗人看不透背后的意思,做起事情来总是没有章法,这背后还是要有人指点才行。

    昭狱内近来很是热闹,跟着三殿下和谢琨叛乱的将士、官员全都被下了昭狱,阴森森的地牢内一时间怨声载道,往那条通向地底的长阶上一站,竟然还能听见从里头传出来的喧嚣声。

    千山同轮值的侍卫打好了招呼,穿着一身夜行衣便往最里头走去了。

    他到时苏知玺正在午睡。

    穿着一身白衣拢着白狐皮的苏知玺面色有些苍白,昭狱里头黑黢黢的,待久了眼睛总归有些不舒服,他找狱卒要了一条黑布,绑在了眼睛上,换了一个眼不见为净。

    “苏公子,”千山在外头轻喊了一声,“公子,郑伯吩咐人给您熬了热汤。”

    苏知玺听到动静,撤下了覆在眼上的黑布,他坐在天窗之下,朦胧的光影落在了他身上,身形消瘦,他的嗓音略微有些沙哑,望着千山沉静地问道:“宫中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