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说 > 都市言情 > 雀奴 > 正文 第231章 承风骨
    十年了。

    江山故人,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昔年顺帝才登基,南邑危四伏,岭南未平,北疆动荡,分封王异心四起,老定北王傅庭率兵踏平九州,彼时的谢韩与苏朗仪皆是朝中栋梁,顺帝麾下文有一朝宰辅苏朗仪九卿之首谢韩,武有他亲封的大将军王傅庭,那是最好的南邑。

    再后来,顺帝联合傅庭、谢韩以及已故的败愈等几位老臣,共同平复了皇都五城的分封王之乱。

    至此,高坐在皇位上的顺帝彻底收拢了皇权。

    再无分封王敢挑战皇权。

    “梦德,你今日进宫,是想朕放过谢家?”

    “陛下,谢家出了大逆不道之人,实乃天下之罪,然谢家百十口人,非全乃罪臣,还请陛下明察!”

    谢琨死在了高堂镜中,他的尸首已经被苏文弘送去了谢家,谢韩在进宫的时候就已经得知了此事。

    他那个不争气的胞弟,若能用一死换谢家安稳,也算是死得其所,可如今,谢琨的死就像是一盆淋到热锅上的油,非但不能平息了事态,其乱还有愈演愈烈之势。

    “明察?谢韩,你十年没进宫了,如今一朝进这高堂镜,就只是让朕明察谢家以下犯上、带兵逼宫,谢韩,是他们,一个个犹如狼豺虎豹般要夺了朕的皇位!是他们,一个个大逆不道要做那乱臣贼子!谢韩,当初你与兄长,分明好,要替朕守好南邑九州山河的!”顺帝连声质问,提起傅庭,他总是格外激动。

    “陛下!”谢韩长跪在地,他悲痛道:“存磬早就去了!老定北王死在了上林苑,万箭穿心,这不是您亲眼见到的吗!”

    顺帝怔怔地站在原地,他捂住了脸,坐在高位上的帝王在这一刻,像极了无助的猛兽,“梦得,朕时常在想,倘若兄长还在世,朕又何至于成为这孤寡之人!”

    “陛下,微臣乃九卿之首,南邑奉常,自当殚心竭虑、替陛下分忧!”

    顺帝听到此话,神色大变。

    十年来,顺帝不是没有派人去三清观中请过谢韩出山,可这位入了清净道的奉常从来都只是与前来做客的大人清谈,不问俗事。

    就连谢琨,进了谢韩的三清观,也只能得到这位兄长的一盏茶。

    “今日你以重新出世,是想求朕放过谢家?”

    “臣并非此意,谢家之罪,罪大恶极,臣只求陛下死罪可免!若谢家百十口人能留下一条命,微臣愿举家迁往北疆,其子孙后代再不入烛都半步!”

    “微臣百年后,谢家人再不入烛都官场,谢家从此沦为一介白衣!还请陛下允准!”

    谢韩身子骨再健朗,也不过是一位六旬老者,眼下他跪在地上,背部挺得笔直,早没了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的雄心壮志,此刻他跪在这里,求得不过是谢家满门能够平安渡过此劫。

    “陛下!我谢家清流百年,前朝时便是天下名门,今日之祸乱,一半皆因微臣为人软弱、未担起谢家风骨!若陛下执意要赐罪,还请陛下先将微臣尸首挂于五门之前,以示天下!”

    顺帝怒目瞪着谢韩,他的瞳孔中尽是不可置信,半晌后,就见顺帝颓唐地坐在了龙椅上,他知道,除了答应,他别无他法。

    眼下朝中他无人能用,白愈死后,满朝望去,苏谢两派分庭抗礼,如今谢琨已死,朝堂中养的那些人哪个是有骨气的?不都是蛇鼠之辈,如今谢家倒了,就齐齐又看向了苏家。

    谢韩神情坚毅,“陛下,十年前微臣以一己之力试图推动南邑官吏改革,十年前臣败了,而今十年已过,微臣其心未改!”

    改革。

    那是顺帝梦中都想做的事情。

    南邑沉疴,终有一日这棵腐烂到跟里头的树会在阳光下轰然倒塌,到那一日,所有人都会死在这一场大梦当中。

    当初他在傅九襄兵败后便调派赵熙去往北疆,名义上是让傅九襄戴罪入都,可实际上顺帝何曾罚过他?顺帝不过是中无人,想让傅九襄成为那把改革的刀。

    可这一路来,官吏改革举步维艰。

    尚书台不过现了个行,就被躲在暗处的魑魅魍魉搅得半步进行不下去,先是烛都中死了一个李燃,位列三公的太尉在金銮殿中撒泼打滚,紧接着便是幽都大乱,烛都有哪一日清净过?

    到最后,就连顺帝亲养大的皇子都带兵逼宫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祸事压下来,没有人是幕后黑,因为他们所有人都是棋盘中的棋子。

    他们身在局中,却也是布局人。

    “回丞相话,陛下正在里头同奉常大人话,奴才进去通报一声,劳丞相在外头等候片刻。”

    福鹤亲自迎着苏朗仪进了高堂镜,内殿的殿门紧闭,苏朗仪到底是来晚了一步。

    他笑着道:“就不劳烦公公了,本官在偏殿等候陛下便是了。”

    “哎,奴才领丞相过去。”

    福鹤在宫乱中伤了腿,走起路来略有些慢,苏朗仪特意等了他几步,傅九襄跪在殿内,苏朗仪遥遥看了他一眼,两人目光对视,苏朗仪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这傅九襄,当真是聪明。

    知道在这个时候惹怒了顺帝,先将救驾的功劳抹了,日后论功行赏起来,无功无过,自然万事波及不到他头上来。

    “公公,劳烦奉常大人出来了同本官一声,本官同奉常,也许多年未见了。”

    “这是自然。”

    福鹤安顿好了苏朗仪,派了个太监在一旁候着,便出去了。

    高堂镜内谢韩也同顺帝出了内殿,刚打开内殿门,顺帝就见傅九襄梗着脖子跪在那。

    那模样,真是像极了他那桀骜倔强的兄长。

    “真是少年出英雄啊,陛下,微臣听,这位定北王一箭射下了那叛乱的逆贼,很是果敢英勇!”

    顺帝冷哼了一声,“脾气觉得像一头驴,同他父亲简直如出一辙!”

    “是啊,存磬当年也是,要做什么八匹马都拉不回来,陛下,您还记得当初您在岭南受困,是存磬率领五百精兵烧了敌方营帐,陛下的侍卫才能突破重围一事吗?依老臣看,王爷倒是承袭了存磬的风骨!”谢韩字里行间,皆是对傅九襄的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