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见柏同薄远道相视一笑，他摆了摆，道：“薄大人此话当真是严重了。”
“光公子同苏公子交好，薄某也便不与光公子客气了。”
“这是自然，薄大人直接唤在下济身即可。”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济身，好字啊！”薄远道拍掌笑道：“济身之父，想来不是个俗人。”
光见柏微微一笑，“家父早已仙逝多年。”
薄远道咋舌，他露出了尴尬的神情，“是薄某唐突了。”
“薄大人无需在意。”光见柏伸，道：“大人请坐。”
松童上了一壶茶，薄远道抿了一口，叹息道：“如今城内乱的不行，我与青山本想着下月便出岭南回烛都，想来此行该耽搁了。”
“锦官城内书生怨愤，若是不得妥善，此祸端只怕还有的闹。”光见柏在竖柳巷待久了，最是知道这些书生闹起事情来有多不可理喻。
话本里头的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可到了现实中，书生中的那支笔，却能搅乱天地风云。
薄远道久未回烛都，并不知道烛都中正因为官吏改革而闹得不可开交，他正困惑锦官城内这些书生为何突然闹事，如今骤然从光见柏口中得知了原委，一时间惊叹地连话都不出口了。
他惊讶道：“烛都当真乱成那个样子了？三殿下竟然敢造反？”
光剑白意味深长地望着他，“薄大人，据光某所知，您如今也算是入了定北王麾下吧？怎的还这样一问三不知呢，这样可不行啊。”
薄远道自愧不如，他惭愧道：“我父亲犯了错事，原先进都，本是为了替定北王平反，北疆兵败并非王爷无能，实乃北疆上下犹如漏，官官勾结导致百姓受难。薄某不才，幸而来了烛都后还有点用处，能帮到定北王些许。”
“薄大人这番话，实在是过于自谦了。”
薄远道虽然没有一个好爹，但他自己实在是争气，性情沉稳，有才干却不外露，硬生生在北疆将谁都瞒了过去，当初谢琨势胜时，四处拉拢有才之人妄图和苏朗仪抗衡，从中央到地方，多少人都无法幸免站队，可偏偏薄远道，能够在亗城藏拙十多年，直到薄守义出事，他才在傅九襄的引荐下进了烛都。
“光公子，薄某在这儿也不虚的了，这世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却不常有。定北王是有能之人，薄某能替王爷做些分内之事，心中自安。”
光见柏点了点头，傅九襄的能力，他怎么会不清楚。
他不清楚，也自然会有人让他清楚，否则他从认识的那只精明的雀，怎么会将心思放在傅九襄身上？
“光公子？”见光见柏沉默不语，薄远道出声喊了他一声。
光见柏回了神，“只是突然想起，当初那起北疆兵败案，我曾听雀奴起过一嘴，是因为军中粮食腐坏，黑骑军误食了腐败之粮，这才让蛮族有了可乘之。”
“没错。”薄远道点了点头。
“只是在下有一困惑，那蛮族人怎会如此清楚，黑骑军内大批将士食了腐粮呢？”
光见柏的话犹如晴天霹雳，薄远道听得发愣，他从北疆一路去了烛都，又从烛都来到了岭南，可竟然从未思索过这个问题！
是啊，当初黑骑军是误食了腐粮不假，可那蛮族人又是如何能如此清楚地知晓此事呢？
就算黑骑军那几日军中将士齐齐生病，可北疆八城平日里戒备森严，蛮族人怎会轻易来犯。
他与光见柏对视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股不可置信。
这么久了，从来没有人想到这一层，包括傅九襄。
那是因为他们都坚信，蛮族人在关外为非作歹，烧杀抢掠，踏过的都是关外野地，那些血腥与残忍从来都不曾越过狼居胥河半步。
傅九襄坚信，北疆八城是一座铁桶。
可直至今日，那隐约的真相才被光见柏和薄远道在遥远的岭南窥见。
“此事得与青山兄弟明才好！”薄远道凝声道。
“不妥。”光见柏拦住了薄远道，他看了眼外头乱糟糟的庭院，走到门边关好门，才重新坐回来道：“青山是定北王的近侍，北疆于他而言意义非同一般，此事只是你我二人的猜测，咱们私底下些什么都可，可若事情闹到了到了青山跟前，就是将此事摊开来放到了定北王跟前，薄大人，如今朝中时局紧张，定北王本就牵扯进了改革一事，北疆一事，倘若无法得到善终，切勿乱动。”
善终善终，事关江山社稷，边疆安稳，如何能得善终？
光见柏怕的，无非是傅九襄一气之下拥兵自重，就此走上万劫不复之路。
薄远道听着光见柏所言，在心中一阵惊叹，苏知玺当日之才情他有目共睹，那苏知玺毕竟是丞相之子，可他没想到，就连这位在烛都中寂寂无名的人物，也能有此见识。
光见柏人精似的，瞧见了薄远道眼中的疑惑，他但笑不语，只是将话头转到了别处，“锦官城不会一直关着城门的，薄大人，他们拦不住这些书生。”
“只是这里的祸端拖一日，朝中的事态便会严峻一日，定北王和奉常大人顶着压力推进官吏改革，地方若一片平静毫无反响，中央又如何能推进改革？”
“济身此言，一针见血啊。”薄远道叹气道：“只是如今锦官城城门紧闭，消息又如何传的出去？”
岭南都护都准备派兵镇压这群闹事的书生了，又如何能希望地方官员会站出来揭露这一切。
“先让青山修书一封去烛都吧，雀奴与定北王在烛都城中，你我在岭南，消息若能互通，总会有办法的。”
岭南书生闹事，若能处理得好，对于朝中备受艰难的官吏改革来，不是一件坏事。
可若处理不当，那便是上百条人命，枉死在这偏远之地，至死得不到天道正义。
“闹起来吧。”
苏知玺接到岭南传来的信，随后道。
他将信烧了，同傅九襄道：“阿野，我过，这条路需要流血。”
他眼底的冷漠让傅九襄感到震惊。
傅九襄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眉眼中俱是诧异，他有些失望，亦有些不可置信。
“雀奴，那可是上百条人命！”